街上的积雪还没化，踩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对面那条街的上空冒着热腾腾的热气，空气中的烤红薯味，直往鼻子里钻。

    冯献站在水果摊前挑着小黄橘子。大爷嘴里叼着烧了半截的烟操着一口方言：“妮儿，不用挑，你冒冒这橘的都是好嘞。”说话间他嘴里叼着的烟灰在一颤一动中落在他袖口上。

    冯献笑了笑“行大爷你帮我装两斤吧！”

    大爷扔掉嘴里的烟头，笑呵呵的给橘子过秤“你看看12块多你给12就占啦。”

    冯献接过橘子，扫了他摊子旁的二维码，刚付完钱电话就响了“喂”

    “姐你在哪儿？”

    橘子看着不多倒是有几分重量，塑料袋勾着她的手指有点痛，冯献换了只手对着手机说：“我在集上。”

    “买到了？”

    冯献轻嗯了一声。

    冯昏语气有点无奈“非要今天买橘子，谁家平安夜吃橘子啊！”

    冯献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电话里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冯昏边穿外套边往外走“我去接你”

    冯献看了一眼光溜溜的地面“又不远不用接，路上太滑别过来了。”

    冯献没等对方回应就把电话挂了，她把橘子一手领着橘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这一路上碰到了太多村里的人，对方推着车子就停到她面前，拉着冯献东问西问，冯献今年24了，本科毕业后她没有继续选择考学，倒是找了个离家几百公里的城市，稳定了工作，这几年除了过年回家，她平时很少回来。

    村里的老人自从听到她不上学后说媒的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冯妈还曾经调侃冯献要是上学的时候找一个对象现在就没那么多事了。

    冯献被硬拉着着说了十几分钟，那个拉着她说话的大娘临走前还给她塞了几个梨。冯献推搡着拒绝，对方硬是往她袋子里面塞。

    冯献拎着袋子越走越慢，她准备过公路，她微微抬头望向公路对面，冯昏戴着顶帽子，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笑得贱兮兮的看着她。

    冯献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没骑车子？”

    冯昏接过橘子“没，你不是说路滑吗？”

    冯献抬头看了一眼“呵”

    冯昏把帽子抬了抬露出干净的额头“冯献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出来接你！”

    冯献薅下他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知道了！你好吵！”冯献假装的揉揉耳朵。

    冯昏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拉着冯献的帽子。

    “你拉着我干什么？！”

    “怕你摔倒”

    冯献睁大眼睛“平陆摔不了，再说了上次那是因为玩滑板”

    冯昏嗯了一声，他手还是没有撒开，大概半个月前，冯昏从学校了回来，带着他那心爱的滑板，冯献看着心痒，她非要自己上去滑，没想到就在村后的那条公路上刚站上去没滑两下，滑板和人都摔了，还好是冬天，衣服穿的厚，冯献只是把手蹭了一下，倒是冯昏那滑板直接栽倒一旁的沟里面，泥土和枯草遮住了原本的样子，板头还蹭掉了一块。

    冯献心虚的要赔他一个新的，冯昏到时特别冷静，只说了一句不需要。

    冯献现在想想还是尴尬的不得了，自己一这么大的人因为贪玩摔的那么惨。

    冯昏看她一眼“想什么呢？”

    冯献“没什么”

    冯昏惦惦手上的橘子“每年都是平安夜买橘子，冯献你在想谁？”

    冯献差点被他的话噎的半死“什么想谁？！你想什么呢！”她撇过头看向一旁。

    冯昏撒开她“行吧，反正你了过几天就要去相亲了”

    “你？”

    冯昏“是你！不是我！”

    冯献缩缩脖子“不去”

    “不用去，反正到时候人家来咱家里面”冯昏说。

    冯献：……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才到家，冯献进门就脱掉袄子，往沙发上一趟。

    冯昏帮她乱扔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就你这样的，谁娶谁倒霉！”

    “嗯唔！妈！”冯昏脑袋被弹了一下。

    冯妈瞪着他“瞎说啥嘞！”

    冯昏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上顺了个橘子刚剥开就被冯献抢了过去“妈！你看！”冯昏指着冯献一脸委屈的看着冯妈。

    冯妈抿着嘴“你说说你们姐弟俩过年一个22一个25的人还跟个小孩儿是嘞”

    冯献屁颠的跑到冯妈身边往冯妈嘴里塞了半橘子“妈妈～”

    冯妈笑着拍了她一下“行了。”

    冯昏咬牙切齿的盯着冯献，他伸手又拿了颗橘子，冯献看到上前按住他的手“吃的时候别把外壳给我弄坏了。”

    冯昏另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不剥皮怎么吃”

    冯献：“你吃里面的又不吃外面的，你说怎么吃？嗯？！”

    整个一个晚上，冯昏吃橘子只开了一个洞，从洞里面把里面的橘子肉掏出来，剩下一个空壳，满满一桌的橘子壳摆子桌子上。

    冯献看到一桌子的壳子，她嘴角一抽“怎么弄这么多？”

    冯昏僵硬的转过头“不是你要的吗？”

    冯献拿着一个壳子仔细看“我没说要这么多。”

    “你也没说要几个”冯昏气的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有几个空壳还被震歪了。

    “好像也是”冯献在一堆橘子壳里仔细挑了挑，最后选了两个还算完整的拿走了。

    冯献回到卧室，拿着笔在橘子壳上画了几个小表情，她把小橘子扣到手机的电筒上，关上灯，房间里发着淡橘色的光线。

    ————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她打开手机编辑着朋友圈，冯献看向外面又开始飘落小雪了，她冰凉的手指滞留在手机屏幕上，良久她才继续打字：如果上天给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可能还会犯傻，会错过，会拒绝，会再次陷入反复然后在回忆中慢慢忘记。

    她停留了几秒最后打了三个字。

    至此完。

    她把信息设置成私密发了出去。

    “献献吃饭了，快来！”

    冯献侧着身子大声喊道“马上来！”她起身，拉开门，然后再关上，未熄灭的手机屏还亮着光。

    这条别人永远看不到的朋友圈还在首页的顶头。

    如果再翻开她的朋友圈，会发现每年的这天都有那么一段话。

    2022年12月24日今年平安夜想吃橘子了。

    2023年12月24日好奇怪为什么今年又买了橘子。

    2024年12月24日今年同学聚会他还是没有来。

    2025年12月24日原来时间真的会淡化

    2026年12月24日恭喜啊，你有喜欢的人了。

    2027年12月24日原来我纪念的不是你而是过去的我。

    懵懵懂懂的年纪，不经意的心动，多年后的往返。原来我就忘记了，我忘不掉的只是十七八岁的自己。

    借此敬畏我们每个人的过去，以及早已埋藏心底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