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路边等红绿灯的间隙，施饰轩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殳觅馨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惊动了酒吧的保安，保安制止了男人想要接着殴打她的举动，殳觅馨很快就逃了出来。

    她在路边幽幽地走着，鼻腔里面再次涌上一股热流，她下意识低下头，一滴滴豆大的血点掉落在青石板上面，溅开，犹如一朵朵绽放的小红花。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

    身后的车子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

    施饰轩往前开一段路之后，左转弯，驶入最左边车道，然后又将车子开回到酒吧门口，慢悠悠驾驶着。

    易洛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

    “殳觅馨。”

    殳觅馨听到有人叫自己，正要转身的时候，听出来那是施饰轩的声音。她没有回过头去看，而是捂着口鼻加快了脚步往前面走。

    施饰轩见她这副异常的模样，眉心微微皱起，声音也冷淡了些：“殳觅馨，停下。”

    殳觅馨没有听他的话，继续疾步向前。

    冬夜的风越发冷了，空气里仿佛浸着冰块似的，稍一呼吸，就吸进一口的寒气。

    施饰轩耐心耗尽，直接将车子停下，开车门走出去。

    殳觅馨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突然紧张地蹲了下来。

    易洛阳把车窗降下来，待在车子里面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捂着脸朝四处东张西望着，害怕交警过来贴罚单。

    “你怎么了？殳觅馨？”施饰轩走到她身后，停下。

    听到施饰轩熟悉的温柔的关切的声音，殳觅馨心里觉得十分温暖，她这几天过得像游魂一样，只有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活着。

    施饰轩见她把头发剪了，还染了个奇怪的发色，身上套一件并不合身的衣服，意识到她发生了什么事，他轻声绕到她面前，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殳觅馨盯着那双皮鞋看了一会儿，嘴角突然露出微笑，她仰起头，用两只手掌捂住口鼻，眼睛笑得弯弯的：“老师，好巧啊，又遇见你了。新年快乐呀……”

    夜风裹挟着寒气吹在脸颊上冷飕飕的，殳觅馨的潦草短发被吹得翻飞，她下意识吸了下鼻子，一股血流倒流进她的喉咙里面，嘴巴里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紧接着，细细的血虫犹如数条蚯蚓似的，从她被冻得苍白的五指间漫流出来。

    施饰轩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眉心就没有舒展过，看到她现在这副颓败的样子，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名之气。

    “你没有去看医生吗？”此时，他的声音是冷的，冰的，听不出以往的一丝温柔。

    殳觅馨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温热的眼泪掉下来，流到手上，跟鲜血缠绕在一起。

    “老师，我就要死了……

    在死之前，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帮助我，我回报不了你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下辈子我可能不叫这个名字了，我也不长这样了，我……

    我会有下辈子吗？如果还是不能得到幸福的话，我不想有下辈子了，但是因为要报答你，我愿意变成一阵风，一直追随着你，春天为你送去一缕花香，夏天为你散尽一切暑热，秋天为你吹掉所有忧愁，冬天……冬天为你飘洒漫天的白雪……”

    易洛阳坐在车子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她隐约听见殳觅馨在说一些糊涂话，看她从酒吧门口出来，现在又蹲在那里，以为她是喝多了要呕吐。

    她钻出车子，才看见她面前滴下来一摊血。

    殳觅馨一边无声地哭泣着，鼻子里面的血还在汩汩往外冒，一只手顿时被鲜血染红了。

    施饰轩看见她这副样子，眼眶有些湿热，他弯下腰一只手强行将她捂着口鼻的手拿开，她的下半张脸已经被血染得看不见一点肤色了。

    “我送你去医院。”

    易洛阳见施饰轩突然霸道起来，单手将殳觅馨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殳觅馨像只可怜的病鸡一样，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没错，她的预感应验了，殳觅馨在被施饰轩拎过来的时候，突然两条腿像被抽离了骨头似的，两眼一闭，整个人瘫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凉的地面上。

    施饰轩立马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她极速向车子走去。

    易洛阳见他们过来，眼疾手快地将后面车门打开。

    夜黑风高，月隐雾罩。

    玫瑰园内。

    偌大的卧室里，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光亮，殳觅馨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了她的肩膀。

    施饰轩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块热毛巾动作极轻地将她脸颊上剩余的血痂给清洗掉。她的一边脸有一块红肿起来的巴掌印，药膏涂抹在上面，亮晶晶的。

    房门大大地敞开着，易洛阳站在门口，望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亮，借着那光亮可以看清楚殳觅馨跟施饰轩的脸。

    她没有想到施饰轩将殳觅馨送到医院之后，还会把她带到家里来，这太不可思议了，除了家人之外，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栋别墅。就因为这个原因，他连保姆都没有请。

    外面寒风呼啸，更衬得房间里面越发温暖。

    施饰轩不厌其烦地将殳觅馨脸上的污迹全部擦干净之后，又盯着她沉睡的脸看了半晌，脑海中回荡着她说的那些话：

    “我……我会有下辈子吗？如果还是不能得到幸福的话，我不想有下辈子了，但是因为要报答你，我愿意变成一阵风，一直追随着你，春天为你送去一缕花香，夏天为你散尽一切暑热，秋天为你吹掉所有忧愁，冬天……冬天为你飘洒漫天的白雪……”

    易洛阳见施饰轩坐在一边默默地凝视着殳觅馨，心里泛起一丝醋意，她故意虚咳了两声，随后开口道：“哥。”

    施饰轩没有应声，伸手帮面前沉睡着的人儿将身边的被子盖好，又把床头灯熄灭，随后起身出来，将房门轻轻关上。

    “哥，我觉得你不应该对她那么好。”易洛阳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经过办公室和书房之后，径直走向客厅。

    “我不知道你上次对我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总之你不能对她上心的。她的家境普通，甚至可以说是贫困，她缠着你，一定是因为看上了你背后的卓家。”

    施饰轩在沙发上坐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听着易洛阳孩子气的话，不由得打趣道：“怎么？我在你眼里就值这点价值？我能吸引到别人的，只有卓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洛阳反应太大，扯动了她脸上的伤。刚刚把殳觅馨送去医院的间隙，施饰轩也让医生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她的脸上绑着绷带，伤口似乎比没有包扎之前更加痛了些，“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让她代替曼华姐的，曼华姐才是唯一一个不图卓家钱财和背景的人，而且她那么爱你，大老远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到杭州来，就为了跟你过一个圣诞。你不能对不起她。”

    施饰轩早已经起身到旁边的厨房里面做饭去了，他今天忙了一天，又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易洛阳见他不说话，起身，挪步到厨房，坐在流理台前面的高脚椅上面，默默地撑着脑袋看他做饭。

    她想，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比施饰轩更加优秀了吧？长相好，头脑好，性格好，家世好，有学识，有修养……

    没遇到他之前，她恨透了世界上所有男人，就像恨那个抛弃了她跟母亲，后面又将她接回家，却跟他一点都亲近不起来的老爸，卓奇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男人了，而最优秀的就站在她的面前，只是她触碰不到他。

    他，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但是，这已经很令她满足了。

    施饰轩安安静静做完了饭，端出来两份黑椒牛扒，一份奶汁烤土豆，一份菠菜咸派，和一份奶油南瓜汤。

    两人落座，施饰轩用刀叉优雅地切着牛扒，等吃完第一口之后才询问对面的人：“味道怎么样？”

    易洛阳点头，如实答道：“好吃，好像比小时候吃的更加有味道了。”

    她想起初到卓家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从没见过什么世面，进入那犹如宫殿一般富丽堂皇的卓家的那一刻，她才体会到世界的参差，那一刻的她，感觉就像是在下水道生活了很久的老鼠，有一天突然走进了城里人的家，全身上下裹着自卑和胆怯。

    明明身边的仆人们对她都很好，也很有礼数，可她总幻觉她们一定在身后嚼着舌根，肯定无数次在心里骂了她跟她的母亲吧。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一个人，让她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歧视，而且跟他接触的时候非常舒服，那就是施饰轩。

    他总是那么地温文有礼，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温和且疏离的态度，他也是她进入卓家之后，第一个对她展露笑颜的，那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她可以记好几辈子，那是她继续生活在卓家的全部勇气来源。

    施饰轩见易洛阳看着自己发愣，回答她刚刚说的有关于殳觅馨的问题：“关于她，你不用担心，她并不知道我与卓家的关系，我想，即使知道了，我们也不会有任何发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