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回来之后，独自一人开车回家的路上，白予仙回想起很多小时候发生的事。

    她总是避免让自己陷入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中，然而越是不想，画面越是清晰。

    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幸福日子。身为高级教师的母亲十分□□，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从小就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到了适当的年纪，别人的小孩都进学校读书了，唯有她一人整日被关在封闭的小房间里面。

    每天被严厉的母亲逼迫着泡在超越她年纪的题山卷海里，桌上那只铁质的老闹钟一响，她若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做完题目，母亲的鞭子就挥下来割在身上，只需要一鞭就皮开肉绽。

    从小她都活在母亲的魔咒里面，被强制要求当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她为了讨母亲欢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她吩咐的一切事情都做到满分，然而她却还是不满意，总是一次次无止尽地提高她的要求，一次又一次的言语伤害，加上封闭□□的童年，让她变得性格冷漠偏激。

    直到别人小学毕业，她才从母亲的魔爪里逃脱出来。

    那年，是她第一次发现父亲出轨，父亲趁着母亲外出学习的间隙，领着一个女人回家。

    母亲外出时，是父亲看管着她，父亲不会像母亲那样把她的小房间从外面锁起来，所以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她就站起来将门垃开一点点缝隙，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她比母亲年轻多了，身材也十分好，跟她对比起来，专横霸道的母亲根本就不算是个女人。

    父亲似乎忘记房间里还有个她，跟女人在客厅里一阵亲热之后，顾自抱起女人朝卧室走去，很快，隔壁房间里面传出男人和女人嬉笑打闹的声音，然后传来床猛烈撞击墙面的声音，以及男人女人暧昧的叹息声。

    她紧紧趴在墙面，耳朵竖起来认真听，这种刺激的感觉让她感觉到心跳加速，浑身充血，就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人儿突然找到了水源似的兴奋，她的身心渴望听到更多。

    正当她焦急地思索着怎样才能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时，母亲突然回来了，通过听声音判断，母亲从房间进来之后径直走进了他们的卧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父亲自从被母亲捉奸在床之后，开始一段时间跟往常一样唯唯诺诺的，那是一个做错事情的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只是母亲并不买账，她逢人便拿父亲出轨的事情当做话引子，在饭桌上将这件事情作为谈资笑料，嘴里一刻不停地重播着。

    很快，出轨的丑闻就被传播得整个小区都知道了，甚至连隔壁小区都略有耳闻。

    母亲的做法很快换来父亲的反抗，他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不仅跟母亲正面交锋，甚至认为自己出轨的行为没有哪里不对，母亲被激怒，上前就跟他两个人扭打起来。

    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看见两人打得头破血流，拉也拉不住，只好报警叫来警察处理。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透过门隙观望着这一切，内心莫名地兴奋，她还希望他们打得更加厉害，甚至一瞬间想到如果他们各自把对方打死了，那么受益人就是她，再也没有人管束她了，她彻底自由了。

    她的愿望实现了一半，母亲后面气急之后，带着父亲的丑闻闹到了他所任职的学校，这一闹，父亲丢了工作，同样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的职业生涯也受到了些许的影响，很快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对她的管教自然松懈了许多。

    再后来，在亲戚朋友的调解和帮助之下，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一些，他们俩又各自找到一份在学校里任职的工作，不同的是，公老虎和母老虎这次是在同一所学校任教。

    原以为父亲那次出轨之后，已经得到了教训，没想到他死不悔改，很快又勾搭上办公室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当他再次趁着母亲不在家的间隙而把陌生女人带到卧室里时，趴在墙上偷听的她突然爱上了父亲这种“死不悔改”。

    她开始巴望着父亲带回来更多的女人，也许是父女俩人心有灵犀，她心里的声音很快就被听到了，父亲果然频繁地将女人带到家里来。

    她时常留意他们偷情的时间，默默计算着，为了享受更加刺激的体验，甚至早早地等在了他们的床底，亦或是衣柜里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幻觉母亲是知道这一切的，只是她已经失去了管理的乐趣，或者说她已经疲惫了。她整个人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一根坚硬的钢筋，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在她略显沧桑的脸上开始出现以往少有的温颜，她每天下班回家就是做饭洗衣，浇水侍花，对她的学习，也只是偶尔提上两句，也不再限制她的出行了。甚至为她找了个全市最好的中学，用尽一切关系，让她顺利进入了学校。

    那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学校，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好多人，在以往的人生经历中，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而且都是跟她年纪相仿的人。

    她局促不安，自卑胆怯，整日束手束脚，她时常想，若不是因为有几分姿色，恐怕没有人愿意搭理她这样一个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的人。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她这种长相有什么过人之处，进入学校之后也没有发现她跟身边的同学有哪些不同的地方。

    直到她整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屉里的零食和饮料却莫名越来越多，附带的小纸条上面表达着略显幼稚的喜欢之类的词眼引来越来越多身边女孩儿的侧目和妒忌时，她才隐约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所具备的某种优势。

    她开始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逐渐建立起自信，但却没有完全的自信，因为她的自信全是靠身边的“爱慕者”和“追随着”所赋予的，是虚空的，是不实的。

    由于她渐渐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她的磁场变得越来越强，但班里仍然有部分人对她嗤之以鼻，小小年纪就学会拉帮结派，整天孤立这个孤立那个，她看不起她们，她决定用事实打她们的脸，让她们闭嘴。

    这时候，母亲以往对她的超前教学起了作用，让她仅仅才初一，就会熟练运用高中的思维方式来解题。有时候跟老师在课堂上甚至谈论起了大学的微积分，两人像是正在打比赛的乒乓球选手，一来一往，对答如流，这让一众老师纷纷咋舌。

    从那某一刻起，她成为了中学里知名的天才学生。每次出校打比赛，她总能满载而归。

    以她的聪明才智，初三那年，有名校朝她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跳级录取她，却被她拒绝了，仅仅是因为一句她想要享受校园生活，想要跟平常人一样通过高中三年的学习，再考上大学。

    她选择了柏城市里的一所最好的高中，学习上面依旧不费多大点力气就可以轻松拿到第一，所以她并不在意，她很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进入高中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好好享受生活，享受青春。

    她学习游泳，乐器，舞蹈……她开始疯狂地学习感兴趣的一切，似乎是为了弥补童年缺失掉的自由。

    一直到堕胎事件发生之前，她都是一众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老师同学眼中的青春靓丽的“八好学生”。

    高二那年春天，她爱上了学校里一个向她求爱的高三年级的男孩子，男孩子在学校里同样是风云人物，又因为外貌条件出众和家庭条件优渥，追求他的人很多，她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只是在等他主动迈出那一步。

    当他终于如她意料之中迈出了那一步时，等候已久的她很快就跟他坠入了爱河，她也在他的步步引导下，完成了由女孩儿到女人的蜕变。

    有了第一次之后，很快就有了无数次。

    两人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直到身体慢慢出现异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她很快拿出手机联系男孩，第一时间告知了他自己的情况，没想到他却矢口否认，抵赖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一定是别的男人的。

    她又着急忙慌地找到男孩所在的班级，却远远看见他坐在位置上，一堆人围着他讨论刚刚结束的测验卷题目，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明朗，明朗得有些刺眼。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件事情闹大了，最终受伤害的只会是她自己，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包括她的父母。

    那天，她穿着校服一个人在学校的楼梯拐角里默默地坐着，望着面前那棵开得红艳的木棉树，静静地发着呆。

    时间流逝了许久之后，心里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只是她并不确切地知晓到底是什么决心，她缓缓站了起来，身上顿时有了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