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奥迪行驶在公路上，林卿捏着方向盘，偶尔抬头看一眼身后将那封文件袋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不安神色的殳觅馨。
作为大老板的贴身大秘书，关于殳觅馨跟施世轩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令她惊讶的是，在过去的很多时刻，殳觅馨是可以选择“走捷径”的，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做。
她相信，她是与众不同的，也难怪施世轩要大费周章地帮助她。
风从外面灌进来，撩起殳觅馨的头发，她抬手将额前细碎的头发别在耳后的间隙，正好与前面镜子里林卿的目光相遇。
“怎么了？林秘书，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卿莞尔:“没。我只是想看看能被大老板赏识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殳觅馨原本一颗心里装的都是殳荇的事情，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次提到施世轩，她心里终究还是泛起了涟漪。
窄小的空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关于施总，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林卿话题转得突兀，时不时抬起头盯一眼身后人的表情，斟酌她脸上的内容。
察觉到林卿在审视自己，殳觅馨的心跳稍稍加速，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快速眨巴一下眼睛:“他……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林卿低头看了眼腕上的名表，“现在这个点，他跟萧小姐应该已经落地蒙特利尔了。”
“噢……蒙特利尔……”殳觅馨想多说些什么，好掩饰住某些稍不注意就会溢出来的情绪，但是她想不出来这种时候说些什么话合适。
“接下来两个月，施总跟萧小姐两个人就要开启浪漫的蜜月旅行了。昨天临出发前，施总还特意交代过我，让我务必将你的事情尽心尽力地完成。”
听到这里，殳觅馨眼眶微微发热，她在心里由衷地感谢施世轩为她做的一切。
欠他的恩情，恐怕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她这样想着，嘴角漫起一丝苦涩的笑。
林卿用话家常的口吻将背后的一切轻描淡写诉说出来，末了，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请见谅，我实在好奇，你对施总，究竟是怎么想的？”
闻言，殳觅馨嘴巴微微张开，而后抿了抿唇，下意识说道:“没有怎么想，他是我的恩师，我一直都很尊敬他。”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林卿眼底划过一丝失望的情绪，想到施世轩在背后默默为她所做的一切，不敢想象，他若听到这个答案会有多么心痛。
天上乌云密布，很快就下起了蒙蒙细雨，眼前的一切景物仿佛都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多年之后，殳觅馨已经忘却了这天林卿在车上对她说的许多话，唯有一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使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逢思索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时，都会回头重新审视曾经站在迷雾里的自己。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卿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其实，只要你想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车窗没有完全关上，细如针线的雨丝从外面斜飘进来，吹到殳觅馨的脸上。
林卿从镜子里望着身后的她，脸上的表情是隐忍的期待，当看到她不着痕迹地回避了她急切的视线时，她微微叹了口气，此刻，她的回答已经足够明显了。
殳觅馨抬手抹去脸上冰凉的雨点，垂下脑袋，咬了咬唇，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将头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雨景，沉默。
蓦地，她想起过去跟施饰轩站在玫瑰园门口那条小路时的情景，那场瓢泼大雨原来一直都没有停下，它从过去下到了如今。
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因为那场雨而变得癫狂起来，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无所畏惧地相拥在一起，抛开了一切。
就在她内心再次陷入柔软的回忆时，每次易洛阳那一巴掌都会突然冲破空间和记忆，将她打得狼狈不堪。
若从前不知晓萧曼华这个人的存在的话，她对施饰轩的感情姑且可以原谅，现在已经知道了，再继续下去，就不仅仅是犯错那么简单。
无形之中，她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了，她很清楚，她不能背叛自己，更不能迷离了自己的心。
“……一个人的心是不会说谎的，我想，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它永远地埋藏在心里好了。”
林卿像是替他们释怀似的，将这句话说出来，然后任由风将它吹散。
风将眼眶中打转的泪花吹干，跟施饰轩在一起的时光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似的浮现在眼前，高中时期的相遇，到如今莫名其妙的告别……
殳觅馨突然笑了，她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让不争气的眼泪掉落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怀念他，她跟他的故事，到此为止，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不会再想起他，也不会再为他哭。
这就是他们俩人最好的结局了。
……
车子直奔医院。
殳觅馨紧紧跟随着林卿的步伐，一路走到了白予仙的病房。
白予仙正在护士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做着腿部康复运动，她的动作轻而缓，稍不注意就会跌落在地上。
抬头看见走进来的俩人，眼中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她一双美眸平淡如水，静静地望着朝她慢步走来的林卿。
还未等白予仙开口，林卿示意旁边的护士出去，随后直接将手里的文件袋扔到一旁洁白的病床上。
“白小姐，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八年前，那个被不明身份的男人带到你家里的小男孩，是如何从殳荇变成你的弟弟，白予燃的？”
白予仙望着床上那封不薄的文件袋，已经大致猜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她拄着手里的不锈钢拐杖，不紧不慢地走到轮椅上，坐下。
“什么意思？”
殳觅馨没有耐心陪她在这里耗，直接开门见山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只想问你，殳荇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不记得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颤巍巍的，眼眶里面晶莹的泪水在打转，此时此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面对两人的质询，白予仙一言不发，淡定自若地转动着轮椅，将床上的文件拿起来，慢条斯理地拆开，一页一页翻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问你，白予燃现在在哪里？”林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口气强硬。
不知是不是白予仙率先跟白予燃打了招呼的缘故，从昨天开始，白予燃这个人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动用了一切关系，都没能联系上他。
目下唯一的办法只有从大病初愈的白予仙身上找寻线索。
殳觅馨见白予仙依旧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她内心着急得像着了火一样，她撑着仅有的力气走到白予仙面前，蹲下，姿态卑微:“白予仙，求求你……殳荇在哪里，告诉我好吗？我找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把他还给我好吗？”
白予仙坐在轮椅上，脸上淡然自若，她斜睨了一眼殳觅馨未施粉黛，却白皙精致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恨意。
“你不是很厉害吗？”
殳觅馨仰着脸，一双眼镇住了。
白予仙轻笑一声:“你都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还怕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吗？”
“白予仙……”殳觅馨眼眶里的泪水滑落眼角，她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扑过去将她身上的病号服一把揪起来，“我忍你很久了!白予仙!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说这些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到底要伤害我到什么时候？！告诉我……说!我弟弟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你!”
殳觅馨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她面目狰狞，泪水鼻涕挂满了整张脸，声音嘶哑着，两只胳膊用尽了全力将一张脸涨得通红的白予仙拎了起来，叫嚷着要杀了她。
林卿见殳觅馨开始失控，第一时间上前去拉住她，护士听到动静，急忙冲进病房内。
“把她带出去!”无奈之下，林卿让几个护士把头发凌乱，涕泗横流的殳觅馨给拉了出去。
白予仙摸着胸口急喘着，见殳觅馨被拉走的时候，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愉悦极了，她被她抓得衣衫不整，却也不急着收拾，而是弓着腰，一只手掌撑在病床上，冷眼看着留在原地，脸色难看的林卿，声音清而淡:“想知道白予燃在哪里当然可以，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见施世轩。”
林卿眉心皱起，以为她会要钱，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这个要求。
“施总现在人在国外，没办法跟你见面，你有什么话，可以……”
“我要见施世轩。”白予仙侧过身子，愣怔着望着窗外，轻飘飘重复一句。
林卿叹口气，上前一步:“要不这样，我可以安排你们远程……”
“我要他本人站在我面前。”这次，她终于将头转过来，双眼定定地注视着林卿，语气是不容拒绝，仿佛没有做到的话，她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我再最后重复一遍，我要见到施饰轩本人，三天内，如果他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白予燃在什么地方。”
“你到底……”
“嘘！还有……别想着报警，那只会把事情闹大。”
说完，白予仙对林卿露出一个灿烂且诡异的笑容，林卿望着她的脸，不寒而栗，那双眼睛里面好像生出了一双手，慢悠悠朝她的伸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长发，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