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赫连被香港大学提前录取了。班里几个平时跟赫连要好的同学在酒店里自发为他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当然，魏煦蛋和宫北山也去了。

    欢送会上大家喝了点小酒，每个人脸上都红通通的。结束之后，赫连打车回到家。他看见殳觅馨的房间灯还亮着，很想进去跟她说几句话，但是又觉得没必要。

    等到所有手续全部办好的那天，赫连在收拾行李时，看到了房间的木柜上面摆放的那盆精致小巧的水仙花。他只犹豫了两秒钟，就把它拿在手里带走了。

    开门的时候，正巧看见殳觅馨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去后院推自行车。他真的很想跟她好好道个别，但是……算了，估计她也不希望听到他的声音吧。

    徐朵从自己的房间里穿戴整齐的出来，手里提着皮包，见赫连站在楼梯那发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后门那已经骑上单车走远的殳觅馨的背影。徐朵轻叹口气，一只手安慰似的放到他的肩膀上，轻轻对他说了声，“走吧。”

    自从姜映去世之后，殳觅馨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加封闭，她再也没有跟赫连说过一句话，在家如此，在学校更是如此。即使偶尔在楼梯上碰到了，她也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就仿佛他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赫连有试过找机会跟她谈谈，但是他真的没有勇气。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害怕看到殳觅馨，害怕看到她冷冷清清的那张脸以及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

    赫连雄夫妇帮助殳觅馨将姜映的遗体送去火化之后，在殳觅馨的同意之下，将骨灰盒寄存在柏城市的殡仪馆里面。

    赫连去了香港之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五月，殳觅馨全力备考，她调整了之前不规律的作息安排，在每天保证充足的睡眠情况之下，早上早起跑步，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睡觉，中午困了就趴在桌子上休息。她的生活很单纯，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情，然而她却并不感到枯燥，因为她觉得一天比一天有盼头，日子慢慢在朝着她所想的目标在靠近。

    紧张的高考结束之后，殳觅馨表现得很平静，她没有参加班级聚会，而是出去找工作了。她找到了一份高薪聘请服务员的工作。刚开始是在路边的电线杆上面看到的招聘启事，看到月薪八千几个字的时候，她被牢牢吸引住了，她隐约意识到应该不是以往那种普通的服务员工作，可是母亲过世之后，一直都是赫连夫妇在供给她生活费，她说过不用，赫连夫妇也知道姜映去世之前留下了一笔钱，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承担殳觅馨的生活支出。殳觅馨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录取通知书寄到手里之后，她就离开赫连家。当然，她也会尽快把欠他们的钱全部还回去。而且开学之后，学费还有生活费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都需要钱，所以眼下，她真的很需要钱，看到这样的招聘广告，她怎么能忍住不动心呢？

    去面试看看吧，如果不是正经工作，她就跑，他们还能把她抓住不成？殳觅馨这样想着，根据招聘单上面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工作地点。

    是一家量贩式的KTV，大厅装修的金碧辉煌，墙壁和地板的花色与图案都比较明亮，光线非常充足。大厅有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他们有年纪大的，也有看着比较年轻的，有胖的也有瘦的，他们身边搂着的女孩子都很年轻，各有各的漂亮。殳觅馨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她知道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是下一秒看到楼梯上有几个学生摸样的人相拥着走下来的时候，她又觉得这里应该也不是什么坏的地方。她站在门口观察了半天，看着前台那站着的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一直在对她指指点点，她不敢进去，犹豫着从口袋里摸出姜映那只诺基亚，拨通了招聘单上面留下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后，那头是个男人接起来的。他让殳觅馨到前台旁边的沙发上坐一下，他马上就来。

    殳觅馨在那几个女人的注目之下推门走了进去，她低着头，慢悠悠地走到那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前台那边一个梳着整齐的发髻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朝她走过来，问她，“你好？请问你找谁？”

    殳觅馨下意识站起来，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我找赵先生。”

    女人想了想，随即点点头，她用奇怪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之后，问道，“你是高中生吗？刚毕业的？”

    殳觅馨害怕如果说自己是高中生，他们会不考虑留下她，于是摇摇头，装作一副成熟的样子，“不是，我读大学了。”

    “噢，大学生？挺好的，大几啊？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殳觅馨见她还在旁边坐下来了，心里莫名地害怕起来，她随便说了个不太出名的学校，怕她接下去又问她学校的具体情况。

    女人还想问些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个所谓的赵先生就来了。女人笑着站起来跟他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走开了。

    “没事，你坐下吧，你叫林四季是吧？”赵先生抬手示意殳觅馨坐下，然后自己在刚才那个女人坐着的位置坐下，坐下的同时，他还用手理了理自己的西装扣子。

    “额……不是，我叫做殳觅馨。”

    “噢噢，我记错了，刚才在你的电话打过来之后，又有个叫林四季的打电话过来，我以为你就是她呢。”

    殳觅馨配合着赵先生，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T恤和宽松的九分裤，脚下穿着一双稍微有些旧的白色运动鞋。她的头发被特意扎成了丸子型，刘海用夹子夹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显得成熟清爽一些。

    “个子挺高的呀。”这是赵先生对她的第一评价，“你是学生吗？今年几岁了？”

    “……是的，开学我就大二了，快十九岁了……”她不想告诉别人她刚高考完，担心会被骗，要不是身份证上面少写了她两岁，她一定会报出自己真实的年纪来，只可惜现在，除了她自己还有赫连一家人，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了。

    赵先生按照流程问了殳觅馨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又问她可以不可以接受倒班，会不会喝酒。

    殳觅馨愣怔了一会儿，想摇头，但却又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两人谈妥了之后，赵先生找人带殳觅馨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殳觅馨跟着一位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的化着浓妆的女人走上了楼。

    “你每天就负责传送包厢里面客人点的酒水和水果，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包厢的位置，然后熟悉一下里面的环境，里面设备怎么使用我一会儿会教你的，记住了包厢位置之后，以后你要主动把客人引到包厢的。我们这边的酒水和菜肴你都要花时间来记到脑子里，电脑的代号啊还有价格这些都要熟悉，客人离开之后，要记得马上把包厢打扫干净，这是你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听明白了吗？后面的具体事项，我到时候再告诉你好了，你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殳觅馨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明天可以吗？”

    女人了然地点点头，她猜想殳觅馨和大多数刚来这里面试的女孩子一样，都在给自己留个考虑的余地，她也没强迫她，“可以，那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号码，你到时候想好了打电话给我就好。”

    殳觅馨从大门出去的时候，迎面撞到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姑娘，样子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殳觅馨下意识对她说了句对不起，谁知对方仿佛很抱歉的样子，弯着腰一个劲儿地给她道歉，仿佛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似的，殳觅馨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道歉，一时间有点接受无能。

    “你也是来这里面试的吗？”殳觅馨试探性地问她，不知怎得，她总觉得她跟这个女生是同一类人，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倍感亲切。

    女生似乎很羞怯，她一直不敢用正眼看殳觅馨，目光总是闪躲着，说话声音也像蚊子似的，殳觅馨听不大清楚，但可以猜出大致意思是她也是过来面试的。

    殳觅馨回到家的时候，徐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尤姨在厨房里面做饭，听到开门声，两人都转过头来看向她。

    “觅馨？你去哪儿了？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今天没去参加毕业聚会？”徐朵把腿放下来，身子朝前倾，一脸担忧地望着殳觅馨。

    殳觅馨低着头犹豫了很久，半晌才说道，“我去找工作了，在开学之前，可能会一直住到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