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斯库瓦罗和Xanxus叫哥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自己对他们随心所欲行动的拜服……和无语。

    我在设想这对父子对话的时候模拟过很多开场。比如两个人沉默，沉默到我觉得尴尬，借腿伤说能不能体谅一下病人快一点开始。再比如九代目严肃地高高在上地直切主题，要Xanxus解释行为并接受惩罚，Xanxus不从，然后他一摔杯子，城堡内涌出五百刀斧手……

    现实是那老人很和煦地笑着，请我们坐下。

    Xanxus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像往常在瓦利亚那般坐出了王座的架势。我低眉敛目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这话的对象包不包括买一送一的赠品。

    就犹豫那几秒，办公桌后面有一道目光射过来。“请坐。”九代目重复道，他眼神慈爱温和，似乎是真切地在关心我。“我听说过你，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孩。腿上的伤不是小事，就算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快，也要好好休养免得落下毛病。”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借着关心我的伤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展示一下他『虽然在昏迷，但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的掌控大局的能力。

    冷静冷静，可不能在开战之前就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想着，一边公事公办说“谢谢您的关照”，一边把资料放到办公桌上，而后自己找了旁的一把凳子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我坐下后九代目看起来满意很多，没什么停顿就对Xanxus开口。

    很好！我心想，九代目先说话，那么应当是直切主题……

    “你已经见到沢田纲吉了，”他说，“Xanxus，我的孩子，你还对彭格列首领位置那么追求吗？”

    我：？？？？？

    为什么是从这个主题切进去。

    Xanxus闭眼了一瞬好像在忍怒，但明显失败了。“这些又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九代目摇了摇头：“我从未限制过你，你一直在按你自己的心意行事。”

    “从未限制……” Xanxus扯了扯嘴角，虽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明白他脸上出现这种笑了不如不笑的表情就要赶紧逃跑或者原地蹲下想办法安抚住他保命。

    可惜这场合完全没有我逃跑或者安抚的资格。我只能紧张地坐在一旁，连椅子背都不敢靠，听着Xanxus用某些很熟悉的语句细数九代目的过错。

    他越说我越觉得耳熟，一些好不容易被我压箱底的发疯记忆涌上心头。

    全，全是我的词儿！那天晚上他逼着我熬夜复述原来是用在这儿？

    因为震惊我的语言系统短暂掉线，等最后能听清楚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奥塔比奥身上，我正欣慰于Xanxus临阵不乱，没被愤怒冲昏头脑还记得给瓦利亚脱罪这事，结果就听他怒道：“你以为奥塔比奥是什么好东西么！”

    然后狠狠给了桌子上那一沓资料一巴掌，推得文件盒往前蹿了一大截，起身摔门而去。

    哥，欧巴，尼酱……卡……卡机嘛。尔康伸手.jpg

    在不久之前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被人引领着，在庇护下前进的感觉还不错，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这家伙根本就是只能保自己部下生命体征稳定，其他心理压力完全不管啊！

    不过这情况我倒是也理解。一方面欧洲人长得比较着急，或许Xanxus和我年纪差不多，加之他被冻了8年，心理年龄应该更小，能考虑部下生命安全都算好的了。

    另一方面九代目又是和他关系很复杂的养父，在这种复杂情况下，遇到关键问题会逃避不谈也很正常。换位思考一下我自己也很逃避和那个爹讲心里话：有血缘和利益纽带在，作为渴望亲情的孩子很难分清楚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还是只是想用血缘获取利益。

    理解归理解，但，小组合作也包括展示环节，能不能提前定好pre的内容和人选就不改了？

    我望着他背影，回头和看向我的九代目勉强笑了一下。

    “咳，”假意清嗓子，实际是测试一下自己说话抖不抖。

    很好，音调很抖。

    我保持尴尬的微笑站起来迈开步子：“看来这个是要择日再谈的意思了，那我也先走了哈。”

    开什么玩笑，Boss都溜了我为什么不溜啊！之前就没叫我上台pre，没准备好所以掉头逃跑也很正常吧！

    “小姑娘等一等。”开溜失败，我灰溜溜回头。

    九代目看着我，手按在文件盒上，老人的手带着意大利强烈紫外线晒出来的老年斑，按在文件盒上显得不如Xanxus那一巴掌有力。

    但他下一句话让我意识到这都是错觉。

    “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老头子我也看着这孩子长大，按照他的性格是不会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哪怕他的过失由他人引起。”

    我感到后背唰的一下子就冒出汗来，大脑几近停滞。

    进行这个洗白计划会不会导致Xanxus人设ooc的问题我也考虑过，但那天晚上瓦利亚直接攻回意大利的意愿太强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瓦利亚或者下一代彭格列的生命安全，我都得把计划推到这一步。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后来我干脆就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我在赌九代目不会在意Xanxus性格的突然转变。

    结果赌输了。

    “这些都是你策划的吧？”他手按在文件盒上，看着我。

    我好像把自己暴露了。

    ---

    事件朝着我未曾设想的方向飞驰。

    准确来说是曾经设想过，但因为自己在其中太无力了，既然改变不了我就不再想怎么办，直接开摆。

    我现在也很想直接摆烂，找个杯子摔一下看看有没有刀斧手涌出来。如果是Xanxus的刀斧手那就快把我救走，如果是九代目的刀斧手就快给我个痛快。

    很可惜没这个胆量，我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杯子，还是不敢伸手去够，最后乖乖坐下了。

    坐下之前我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嘴还在坚持说话，“策划这个词不太准确，我只是带领大家去发现疑点挖掘真相罢了。”

    ……救命啊我在说什么，这话听起来好欠抽啊。

    九代目笑了一下指了指面前的位子，然后我内心乖乖的，不知道外表看起来怎么样就坐下了。

    “发掘真相用来维护瓦利亚？”

    “不能算维护瓦利亚，应该叫还瓦利亚清白。”

    算了摊牌了，我是嘴上面长了个人，人傻了嘴就放飞了。

    九代目脾气很好，不愧是包容的大空，被我这样反驳了几次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翻那些资料。他翻阅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地看还同我说话。

    “指环战的摄像不仅是给观众席上的人看的，也是留存一份证明，所以每一场战斗都会被记录下来……包括你说过的那些话。” 他并没有看我，但他给我的压力不亚于，甚至远超Xanxus红眸锁定我时的压力。

    “你想保证和平，但需要知道如果新一任首领没能得到家族成员认可，不同派系之间的斗争就会一直存在，从表面转到地下的斗争如果爆发出来，危害会更大。”

    不愧是黑手党首领。

    可能紧张到极点反而叫人生出无所谓之心，全身发凉竟然叫我慢慢冷静下来跟着他的话思索。

    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提录像的事看似是解释了九代目为什么知道我，更大的可能性是给一个警告：指环战已经分出胜负，有录像带在想推翻指环战结果重新来是不可能的。

    而后面的话表现出九代目大概支持霸权稳定论【1】，坚持只有一个强大的，被公认的权力中心才能保证彭格列整体的和平稳定。而我想尽量保证两边都不被不公正地削弱的行为，在他看来可能是居心叵测。

    被认为是好心办坏事都算好的了，最怕的就是他认为我是故意与他作对阻碍彭格列权力和平交接的危险人物。

    这些也都罢了。更糟糕的是……从迪诺和Reborn那里得到的信息到底可不可信？

    九代目不会对瓦利亚下死手这个消息是在彭格列的庆祝会上推理出的。因为连着认证了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在沢田纲吉面前得知，甚至Reborn也提点过我，所以我直接把这信息看作是真的。

    可现在听九代目这话的意思是想直接把瓦利亚一派从明面上压倒，削弱瓦利亚之后才能获得一个稳定的以沢田为核心的核心团队。那削弱要怎么削弱？成王败寇，要把所有锅都扣给瓦利亚好叫他们背着恶名永远远离权力核心吗？

    而后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我呼吸一滞。

    会不会我之前获得的信息只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用以拖延时间让意大利本部做好防御准备的假消息？九代目和门外顾问的决定到底是怎么样的？

    本以为确定的信息面临推翻的可能性，我感觉脑子一团混乱。斯库瓦罗的话居然在这时候应验了。『剩下百分之十靠临场随机应变』。

    我挺想笑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赶上百分之十，不仅临时换了做pre的人，整个pre内容都开始向我没把握的地方偏去。

    但九代目的话既已说完，就不能停顿太久显得我很没底气。

    我接着他的话音，慢慢梳理思路，梳理给九代目听也是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

    “我明白您的意思。一个体系内如果有两个对同一目标虎视眈眈的政治实体，达成了和平协议也只不过是休战协议而已。所以您可能倾向于打压一派扶持一派。新任首领拥有压倒性权力确实可以避免政权动乱，保持和平。”

    但这不是唯一一个达成和平的道路，而且这条道路在我看来并不算公正。

    Xanxus和瓦利亚有错处，但摇篮事件和人工岛事件之中确实有奥塔比奥的身影。

    摇篮事件虽说是被压下，但瓦利亚被雪藏有目共睹，已经受到了惩罚，奥塔比奥反而一升再升成为近年来彭格列升职最快的人；人工岛和莫斯卡事件尚未处理，如果九代目真的不想了解真相，那奥塔比奥恐怕能成烈士了，瓦利亚又要背什么恶名呢？

    因为Xanxus自傲的性格而认为他就应该接受他轻信别人的后果，而把别人轻轻放过，能算公正吗？让奥塔比奥这种阴险之流隐于幕后，这能算公正吗？

    “但是凭借不公正的结论打压一派，何尝不是一种虚假和平？”我说。

    我能接受九代目揪着指环战输了这一点给瓦利亚施加惩罚，也能接受他指出我们的资料之中有强硬推给奥塔比奥的东西。但这样直接为了利益忽视真相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虽然强权有时候确实战胜公理，但瓦利亚不是没有强权的资本。

    是我劝说Xanxus放弃强权走表面和平的路子，如果还得不到公正的话我就是瓦利亚的罪人。

    .

    脚注：

    【1】霸权稳定理论（Hegemonic Stability Theory，）国际体系之中有且只有一个主导国家，国际体系更有可能保持稳定。原因是绝对性力量震慑可能挑战现有秩序的国家，而中小国家从霸权国的秩序下受益所以一同维持霸权。例证：一些人认为世界体系由罗马治下的和平转变到英国治下的和平转变到美国治下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