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坚强地把水咽下去，说道：“哈哈原来是这样，同喜同……不是不是。”

    差点嘴瓢。但想半天没想到说什么词合适，我就破罐子破摔眼睛一闭。

    “我深感荣幸。”

    『最后的逃离机会被我错过了！！』像个弹幕一样突然从我心里跳出来，有点类似于机器人捕捉关键词自动回复，自动回复里储存的是我过去的执念。

    执念而已，所以没勾起什么波澜，也没有被我说出来。

    我只是拿着杯子在手里转了两圈，清空脑袋重新捋了一遍刚才十多分钟功夫发生的事情。

    老板临阵换将，新将临阵逃跑没跑脱，而后被恐慌和责任感迫使着进行了一大段忽悠，最后敌人摇身一变成朋友，说朋友你做得很好别下船了一起朝着星辰大海出发吧。

    ……我疑心我遭了某个戴礼帽小婴儿的耍了，但我没有证据。

    九代目像会读心一样叫我不要怪Reborn，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提议。我确实没怪他，就是觉得好像被算计了叫我有点不好受。我干笑了一下解释并不会这样感觉，只是下次会绕着小婴儿走。

    还是某个葛朗台小婴儿特点明确，我相处起来有把握一点。

    “这只是一个成为家族成员的水平测试，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九代目似乎看出了什么，安抚我，“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这个测试失败，Xanxus那边会有人交代好。”

    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逃不掉。

    我一直很擅长逃跑，我和他人对话的思路也是如此，通过推卸责任借用力量一直绕圈，把自己和关键问题从对话里绕出去。所以我也一直坚持自己是第三方中立的力量，哪怕这力量弱小到随随便便就会被其他队伍吸收。

    这场测试对于Reborn和九代目来说测的是我是否有成为黑手党的资格，对于我则测出了我一直逃避的内心：瓦利亚居然也挺不错的，被暴君信任、被作战队长庇护让我感觉很有价值。

    被斯库瓦罗庇护不用说了，Xanxus的信任……想想看，他被奥塔比奥背刺之后居然还能在谈判关键时刻随着怒气摔门而去，留下空间给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神秘、和对手比较熟悉的人和九代目沟通。

    多危险的行为，多伟大的信任！

    换我我是做不到的。我走之前肯定提溜着那家伙一起走。

    而没有被提溜走的我现在坐在这叹气转杯子，“就这样吧。”我听见我自己嘀咕。

    在九代目确认之前我把声音提起来：“已经这样了，现在说退出也有点太晚了。”我笑了一下，“Passero这个身份都是瓦利亚给的呢。”

    虽然被迫直面了内心，但嘴硬的技能没被ban掉。和刚才临阵头脑风暴相比，挑一个不得不留在瓦利亚的利益相关的理由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而且我实在怕脱离了瓦利亚的保护，哪天走在街上就被彭格列的新奥塔比奥或者哪个黑手党家族抓起来做实验了。”我半开玩笑道。

    玛蒙能看出我有雾属性的波动，Xanxus也点出来我一直在释放雨属性的镇定波动让他人冷静下来，如果我学不会自由收放能量，那和小儿怀金过闹市无异。

    “能被划到瓦利亚的保护范围内算我赚翻了。”

    “Reborn认为你很适应这个环境，原本我不太赞同……”九代目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感觉他眼神里赞许更多了些，“但现在看来你确实做好了准备。”

    “有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头脑，而且进步很快。”他道，“瓦利亚没做赔本生意。”

    直白的夸奖让我有点尴尬，我谨慎地回了微笑没往下接。幸好九代目似乎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后面的对话轻松了很多——指不是我在动脑子叭叭说话。大概是已经通过连环测试取得了信任，九代目简单讲了他视角看到的事情，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因为逻辑清晰，涉及内容也是奥塔比奥事件，所以我很快就拼凑出一个多视角下更清晰的彭格列图景。

    原来九代目早就觉得彭格列内部有一些蛀虫。

    这一方面来自于彭格列血统的超直感——九代目没有和我过多解释这是什么，我大概猜它可能就是直觉、第六感，或者类似于蜘蛛感应什么的天赋型东西，一方面来自多年掌管黑手党积累下来的经验。

    但是首领本身立于官僚权力结构顶点，限制了他获取信息的渠道。

    “我能理解。”我见他中断了一下好像是要和我解释，就赶紧开口：“官僚集团和皇权的斗争嘛。”

    一些分析会把整个政治行为体看作理性的单一决策主体，也就是整个政府铁板一块都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同一目标。然而实际之中政治行为体可能更类似于一种合成物，其政治行为是不同利益、不同影响的部门之间博弈的结果【1】。

    黑手党统治也是如此，各部门在忠于首领的同时会考虑，甚至优先考虑自己部门的利益，向上传递的信息不可避免地就会产生偏颇。而九代目本身高居庙堂顶端，所接收的信息都是经过官僚部门筛选过的，在后者扭曲信息之时就很难快速发现问题症结所在【2】。

    而且彭格列并行的决策机构设置使门外顾问与首领之间自然产生信息隔阂，首领自身又与组织部门之间存在信息差，九代目要尽快解决彭格列内部的隐患自然要利用首领本身的力量。于是这件事上，出现了三个在调查的势力：

    九代目手下的某一部门（我把它理解成纪检部门）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先行卧底调查，准备搜集资料整理出方案再上交给首领【3】；与此同时门外顾问的行政部门从另一任务中获取到奥塔比奥部门异动的小道消息，开始进行独立追查求证；首领本人为抓出彭格列内部不明身份的蛀虫叛徒，则是决定给Xanxus解开冰冻，既解决多年前的父子冲突，又能借用Xanxus继承人身份吸引一些暗中力量浮出水面获得更真实的信息。

    我忍不住问道：“解开和Xanxus的误会……您也怀疑过奥塔比奥所以才放出Xanxus吧？”继承人这一身份除了将未知力量的关注点转移到权力继承矛盾，还与之前的摇篮事件密切相关。

    九代目微笑：“他晋升得很快，十分顺畅似乎从未树敌，确切来说或许敌人在阻碍他之前就因为其他原因失去与他竞争的资格。”

    “这在同期熬资历的干部之中和黑夜里的萤火一样惹眼。”

    我“哦”了一声，心说是有了怀疑目标，但是不确定。

    他大概从那时起疑心自己与养子之间有误会，便决定一箭三雕——虽然九代目没有明说，可他和Xanxus说的第一句话表明他确实有过利用Xanxus性格使其与沢田纲吉争夺指环，最后因为被打败或者被戒指不承认自然而然地放弃追求首领地位。

    虽然我一早知道权力和血缘关系纠缠在一起就是会导致这种，感情混杂在利益之中行动的情况，但从别人口中印证自己的想法，目睹这些事情的发生又让我心里有种微妙的不适和苦涩。

    ……或许完全纯粹的感情都不存在，利益交换产生的情感纽带说不定才是最牢固的——打住。

    我略微闭了闭眼把emo情绪从脑子里赶出去强打精神。

    有点累了。可能是刚才动脑废掉了太多脑细胞，也有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前两天又和斯库瓦罗在欧洲飞来飞去熬夜写报告，所有疲乏一下子爆发出来。

    更有可能是现在这个氛围让人打瞌睡。

    现在像是在当堂点评讲解考试卷子一样，我交上一份试卷并且当堂做了pre，九代目老师表示满意并且给出正确答案供我订正参考。这种氛围加上之前代表我取信于彭格列的家族测试的通过让我彻底放松下来，懒懒往椅背一靠和老人唠嗑。

    “所以其实这些文件根本不用写。”我假意抱怨，“这么多人都在查奥塔比奥，不管谁查出来都能替过去的事情翻案。”

    三股势力出发时间不同，调查进度不同，但在马莱迪阿伯拉人工岛绑架事件中所有人回归了同一起跑线：九代目的秘密武器Xanxus毁了奥塔比奥整个部门，文官团队派出的卧底奥列提凭借『假死』技能躲过一劫，而后与门外顾问的调查组汇合，三支队伍几乎同时得到了奥塔比奥与军/队合作的证据。

    回忆起九代目看文件的速度，我越发肯定他已经获知大部分奥塔比奥的情报，只是走个流程看看瓦利亚这边的pre内容而已。

    九代目笑了一下没有接话，换了个话题，说自己和门外顾问的首领确实没有打算对瓦利亚从严处罚。

    『确实』……Reborn绝对把我的信息说了个明明白白。不过这一点早在彭格列的庆祝会上我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垂着眼玩杯子并不惊讶。

    让我惊讶的是后面他说，“……但也没有从轻发落的理由。你刚才的，‘有待验证的合理推测’就给了一个很好的说法。” 他凝视我的眼神平和又坚定，“瓦利亚没有做亏本生意，彭格列也没有。”

    脚注：

    -

    【1】参考：《决策的本质》 格雷厄姆·艾利森  三种决策模型

    【2】参考：zg封建时代中央行政决策的特点苟义伦；从控制论角度看zg封建社会政治结构的僵化李桂海；  例子：西汉初吴楚七国之乱时，吴王提出了“请诛晃错，以清君侧”的口号，汉景帝根据错误的信息，认为杀了晃错就可以不用武力而平息叛乱，结果错杀了晃错，而对叛乱未起任何作用。

    【3】想法借用了YPM的首相和文官集团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