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某鬼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她只得阖紧眼皮，任纤睫颤动，完全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空气如同凝固一般，时间却在一秒两秒悄悄溜走……
咦？她怎么还在原地没动，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对，尹未央偷偷将眼皮启开一条缝，入眼便是近在咫尺的一堵墨墙，那稠墨似的缎面熨帖在他的胸膛，上面是繁复的织金图纹，兀地看得她心头一跳。
她屏住呼吸，试着稍仰起头，就看到——某鬼冷白宽大的手掌正悬空置于她头上方，距离她发顶大约十厘米的样子，而那掌心之下，似有稀稀疏疏的幽光洒落。
等到尹未央感觉每一根发丝乃至每一寸皮肤都无敌清爽干净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他是在……用净尘术帮她洗澡。真是没脸见人了，刚才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装的都是什么呀，一堆废料。
她心虚不已，垂眸不敢看他，但某鬼已经体贴入微地在做最后一步了，只见一根冷白修长的手指，于半空中轻轻一点，她的身上就实现了一键换装。
尹未央眨了眨眼，怔望向自己身上刚刚换好的舒适睡裙，呃……家有仙夫？
她估摸着就是最先进的黑科技都不敢设计这样逆天的功能，可是……真的好好用，她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要不再试点别的？
“咳咳……”尹未央轻咳两声，故意放软嗓子，矫揉造作道：“夫君……感觉还是有点累，要是能够再按一下摩就好了。”
“……”北冥长渊虽有些不解，但无奈那双灵动的眸子正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也……不是不可以，便轻声道：“嗯。”
尹未央兴奋地直冒星星眼，一脸的期待，某鬼也很配合地抬起了手，可……为什么要摊开掌心？紧接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白面馒头赫然被变了出来。
“夫人请按。”
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尹未央瞬间反应过来，按摩＝按馍？呵呵，她略为尴尬地笑了笑，无奈伸出指尖，在那白软的馒头上，轻轻按了一下，表情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夫人可觉解乏了？”
“……嗯，好多了。”
实际上是，尹未央在心里直接宣告解锁新功能失败，面前的这款产品大约是古董级的，不够现代智能化，所幸她刚才没说什么想刷剧了之类的，要不然他还不得变出一把锯子让她刷啊？
她扶了扶额，“时间不早了，那我……去睡了。”
“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试问被一个鬼在旁边默默守着，谁能睡得着？尹未央又翻转过来，头枕在手上，视线瞥向那道无论怎样看都宛如神铸的侧颜，忍不住道：“要不聊会天？”
“夫人想聊什么？”
趁着今夜氛围整体良好，她鼓起勇气，准备向他问出那个已在她心底盘旋了许久的问题，“夫君曾提到过九九……归一？究竟是何意？”
北冥长渊微愣了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夫人想知道？”
“要是不太方便，也可以不用……”
“无妨，”北冥长渊轻轻一叹，眸光变得深远，“还记得吾上次同你说过，冥界有一处山脉腹地出现了裂缝，那座山唤做背阴山……”
他舒缓着嗓音，述出百年前背阴山突然开裂，阴煞之气冲天……后来只能召唤出阴卷，阴卷所示，需炼成一道至纯至净的阴阳灵气方可弥合天地，遂才有了他要迎娶阳妻一事。
“后来的事，夫人便都知道了。”
尹未央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震惊不已，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细细回想之下，先前很多想不通的事，这一刻忽然豁然开朗，原来从一开始，不情愿、受委屈的……不只有她一个，他亦是受道义责任所缚，不得不如此。
没想到她一直羞怯难当的事，某一天会被赋予如此崇高意义。
她的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释然了，却因此又空了一块，她听到一个极微小的声音在对她说“别说感情了，他对你怕是连身体的贪恋都不曾有”。
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找回了声音，“难怪你会说当初我若不愿，你大抵会……另娶，原来……”
“不全然是……”北冥长渊顿了顿，望着那双本该清澈透亮的眸子此时却隐隐泛起雾气，而正是那层薄薄的雾气，似乎直搅得他胸腔处扰动不宁，“其实……”
“我懂的，大义在前，我虽力微，不如你那般厉害，但……我也会尽力做好的。”
“嗯。”北冥长渊稍颔首，“夫人莫怕，无论何时何境，吾都会护住你的。”他直觉引出阴阳灵气未必是件易事。
尹未央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禁掐紧了指尖，“那……九次之后，我是说灵气成了，我们……”
“嗯？”北冥长渊甚为疑惑地看向她，“我们……什么？”
“就是……事既已成，我们可以各自……对，我也可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这样对大家都……挺好的。”
尹未央像是对他说，又像在安慰自己，但到底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她想着总不能为了自己那点莫名而起的心意，就迫他再担责任吧？再说人鬼殊途，本不该纠缠。
北冥长渊沉默了，强娶她一事，虽是形势所逼，他亦是顺势而为，原本也打算九次之后便会放手，奈何痴缠过几次，他竟……可到底理亏，亦不得不顾及她的想法，“此事……搁置再议。”
“……”尹未央瞪大了眼睛，她都不用他负责了，他还再议个什么？又欲张嘴……
“夫人早些歇息。”那墨袖一挥，鬼影都抓不到一片了。
“……”尹未央似耗尽心力般直直倒躺在床上，好像更睡不着了。
＊＊＊
时节即将入秋，香云山也将迎来她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每逢秋季，山上大片大片栽植的阔叶林会先飘黄，然后再渐次染红，就跟用颜料刻意泼洒上去似的，会黄得那样明亮、红得那样热烈。
但眼下还是一派绿意盎然的盘山道上，一辆黑色轿车不驰不徐地行驶在上面，这条道是此山唯一能通往山顶的路，褚闻声开着车，眸里晦暗不明，他想起母亲生前最爱赏这香云山的秋景了。
彼时的每年深秋，母亲都会带着他和妹妹来此露营，而十岁那年，记忆中的秋色跟往年一样，放眼望去，都是漫山遍野的红，母亲那时正带着妹妹在帐篷里玩耍，他独自一人沿着山路漫步。
突然，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听着像是车子猛烈撞击到障碍物才会发出的声音，他一路小跑过去，果然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银灰色的车撞到山壁上，车头严重撞毁变形，车上似乎是一家三口，他吓得赶紧往回跑，想去找母亲来救援。
可霎时一团黑雾骤起，直直奔向了他，竟……蹿进了他的身体里，最后的记忆便是眼前一黑，他倒了下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好像被困在了一片幽暗之中……父亲告诉他他是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是纪伯来到了褚家。
原来在那么早，那怪物便找上了他。
车子驶到山顶，停在了云山别墅前，褚闻声拿起一个文件袋下了车，这是早上他在集团最高级别的保险柜里取出来的，即是眼前这栋别墅的施工结构图。
他一直以为父亲在他大病之后修建这栋别墅，是为了弥补他，或是为了母亲赏景方便，可母亲没过两年就惨死在里面，现在想来，母亲的死应该跟那个怪物脱不了干系，而父亲修建这别墅完全就是为了……养那怪物。
思及此，褚闻声暗自攥紧了掌心，文件袋都被他攥得滋啦作响。
稍稍平复下心绪后，他一下推开了别墅大门，再展开图纸，与此间实际的布局一一仔细比对起来……
很快，他便发现一楼的书房空间大小不太对，略小于施工图上所标识的面积，问题出在……对，是靠墙的那一整面紫檀木的书柜上，他立刻抽出了几本书，再试着敲了敲，果然有回音，如果所料不差，这面书柜的背后应另藏有一方空间。
看来也不是很难找。
机关……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将所有的书全部抽掉，没过一会，一个按钮露了出来，他直接按下，“咔哒”一声后，书柜立时变化起来，而其背后暗藏的空间逐渐显现出来，还是一间书房？
他不信，他直觉怪物就在里面，刚要走进去，身后就响起了急呼声“声儿，你到底要干什么？那里面不是你能够进去的。”
来人是褚延霖，后面还跟着王松纪，俩人皆是一脸的焦急。
褚延霖刚刚得知褚闻声私下里四处购买集团股东们手上的持股，他这是要反了天了吗？正气急败坏地打算去集团跟混账儿子当面对质，却又被告知他拿走了云山别墅的施工图纸，更是心头一慌，便着急万分地赶到了这里。
“哦？不是书房吗？怎么还不能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