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未央怔愣不已，他……果然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药厂那次她就……再加上无论是上大学时，还是在盛世集团实习的那段日子，有关她十六岁配了阴婚的传言私下里便一直没断过。
至此，她恍然悟了，难怪她觉得褚闻声今天好像奇奇怪怪的，原来是知道了，正常人乍一听到这种事大概都会……很难以接受吧？所以此刻他的神色才会如此的紧张和不安，或许还在担忧她处境的问题。
“呃，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有些事……”尹未央微蹙起眉，仔细斟酌着语言，“一开始的确像是……老天在跟你开一个莫大的玩笑，但后来……你又怎知不是命运予你最特殊的安排。”
“命运……特殊的安排么？”
褚闻声不置可否，只是微眯起眼神，黑沉眸底浮掠过一丝危险的幽光，这就是……她给的答案？明明是那种阴物在强行求娶，却说什么是……命运的安排？如果这也能算是命运的安排，那他也……
“你应该清楚，人和那种东西总归是有别的，殊途岂能真的同归？命运，还是自己掌握比较好。”
“……”尹未央有点懵了，他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重？还有，他为何比自己还要介意这个……物种的差异性？
她想了想，还是耐心解释：“嗯，我知道你可能在担心我，怕我……有危险，但这就是我的选择，无论他是……我不在乎。”
她……不在乎？褚闻声瞳孔一震，脑海里恍惚传来什么东西被撕裂开的声音，呵，她竟然……不在乎，他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好，我……知道了。”
尹未央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对面男人此刻的神情有一丢丢吓人，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估计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应该是很反感这种“封建”做法的。
气氛正僵持，一位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他面色显得很着急，躬下身子，在褚闻声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气压陡转直下，男人本就凌厉的眉眼现下更如霜刀一般沁着冷冷寒意。
他摆了摆手，服务生小心地退下。
“公司……出了点事，你好好吃饭，账我会结，我要先走了。”终是连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好好吃完么？
“嗯，你快去忙，我没关系的。”
褚闻声颔首，迅速起身离开了座位，却在走到尹未央旁边时，一下顿住脚步，尹未央以为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然而下一秒，男人修长手臂一伸，就将她揽入进怀里，拥得紧紧的，像是生怕她会出什么事一样。
尹未央错愕地睁大了双眸，稍反应过来后伸手就要去推他，这时头顶上传来他在喃喃低语“我一定不会让那个怪物伤害到你的，一定不会……”
“……”
还没等尹未央再去推他，褚闻声就一下放开了她，漆黑眸光里似有挣扎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衣角带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尹未央一人站在云里雾里，刚才什么情况？怪物？不会说的是北冥长渊吧？合着她刚才都白说了那一通？
＊＊＊
当褚闻声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急诊室，一眼看到急诊室的大门紧闭，只有顶上那盏红灯在亮着刺眼的红光时，他一张轮廓锋利的脸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他才不相信什么小雪突发恶疾以致昏迷不醒已被送到医院抢救这样的鬼话，小雪一向身体健康，又一直被他保护得很好，出了这种事，就只有一种可能……
褚闻声冷眼瞥向正守在急诊室门口焦急等待的那两人，分别是他父亲，还有王松纪。他目光一寒，大跨步地越过了父亲，一把拽住王松纪的衣领，上手就是狠狠一拳朝他脸揍去。
王松纪猝不及防被打，趔趄着步子眼看要摔倒，褚闻声又一次拽紧他的衣领，冷声逼问：“那怪物根本就走不出别墅一步，如果想害人，只能是通过你的手，对不对？”
王松纪一下震住，连脸上的吃痛都顾不上了，他本来是想好了一套完整的说辞，但完全没料到闻声他会这么直接就看穿了所有，“闻声，你听我说……”
“声儿，你又在发什么疯？快放开你纪伯。”褚延霖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觉这小子越来越魔怔了，刚走近，准备要拉开俩人，却被褚闻声一偏头眸里闪过的阴鸷瞬间惊到，只能是定在了原地。
褚闻声看父亲没有动作了，便回转头，继续冷冷逼问道：“说，你们对小雪，都做了什么？我好像警告过你们，不准动她。”
“咳……闻声，你先别急……”王松纪被勒住了喉咙，说话变得困难，“小雪她……并无性命之忧，只要你……”
褚闻声审视着他的表情，不是在撒谎，便手上一松，放开了他，“最好是这样。”
“闻声……”王松纪堪堪站稳，细想了一下，又找补道：“你也知道，我是看着小雪长大的，我也不想……可主上之命，我是不敢不从的。”
王松纪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最近可谓是诸事不顺，本来都已经为紫鸢尊使寻到了六具年轻的身体，只要等她从中挑出最为合适的那具这事也就成了。谁曾想，在这个时候，市公安局的竟搅和了进来，导致此事办砸，他差点没被主上一巴掌给直接送走。
接着主上就想出了这么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既可以解决掉尊使眼下急需一具身体寄养这事，又可以同时控制住闻声，想法是秒，但……真的能控制得住吗？
“呵，你倒是对那怪物忠心。”褚闻声眸里是森然冷意，转而意味不明道：“我突然很好奇，若我真跟他融为了一体，纪伯你……到时还分得清你听命的究竟是他，还是我吗？”
“……”王松纪霎时脑子一片空白，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惶惑地望进闻声那漆黑的眸底，似乎感觉那里面正泛着幽幽寒光，然后后脖子一阵发凉。
这时，“嘎吱”一声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几名医生护士走了出来，其中主治医师走在最前面，连连摇头道：“太奇怪了，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很正常，但就是陷入到深度昏迷当中，办法都试过了，还是醒不过来，倒像是突然成了……植物人一样，我们实在……看要不要转诊到更有名的大医院去？”
褚闻声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先离开，然后独自一人进了急诊室，带上门。
病床上，他看到褚雪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面色瞧着倒是如常，更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胸腔发堵，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脚步也显得艰涩，很缓慢地走到床边，他哽了哽，放柔声音道：“是哥哥……没保护好你，哥哥……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尽快醒来的。”
说完，他阖上眼皮，专注凝神，试探着在深层意识里喊话：“我知道是你，不是要逼我吗？那你出来啊！”
果然不过片刻，急诊室里的灯光陡然变暗，一些暗尘一样的细碎黑影迅速凝集，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头颅状的虚影，“哈哈哈，本座记得，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着急要见本座，看来太过重情便是你最大的软肋。”嘶哑的嗓音里无不透着得意之色。
“有软肋，没什么不好。”褚闻声睁开眼，睨了一下半空中悬浮起的怪物，随即冷嗤道：“难道都得像你这样孤家寡人、残缺不堪就值得骄傲了吗？”
“褚闻声，你……”头颅一瞬被气急，黑洞洞的眶里开始泛出红光，“你可别忘了，你妹妹的性命现如今是捏在本座的手里。”
“我都答应考虑与你合作了，你又何需多此一举？你这样，是在破坏合作的诚意。”
“不不不，是你考虑得太慢了，本座这是在推你一把。”
“呵，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你不是本座，怎会知道本座……”头颅虚影猛地颤动起来，仿佛情绪变得很激烈，“本座在万年以前，被他们算计，才囚禁于冥界的背阴山之下，那里是无尽幽窟，本座被困，长达万年之久。”
“然而某一天，忽逢地裂，本座终于有机会能重见天日了，却遇上一个小辈，竟害得本座差点形神俱灭，本座侥幸才逃出了一丝残存的元神，但也躲躲藏藏过了近百年的光景，你说，如此这般，叫本座怎能不急？”
褚闻声垂眸，淡淡吐道：“我只知道，好的猎手要先学会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比如像他，越是在乎的东西，想要做成的事，他会比谁……都有耐心。
“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了要与本座融成一体？”虽是有他妹妹作挟，但头颅虚影还是疑心他这态度好像转变得太快了些，先前分明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怎么一下就又想通了？
“不如，你先让小雪好起来，我自会答应。”
原来又想耍花招，想要拖延时间，头颅阴恻恻一笑，“恐怕还是你先来别墅一趟，只要你肯配合，本座保证，明天定然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
“好，记住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