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千叶，该换班了……千叶？”
戴着手套的手一丝不苟地收拾着麻醉药剂和手术残留的垃圾，身边同事的呼喊让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我将工具一一放回原位，对同事点头笑道：“知道了。”
谁料这人说完并未离去，反而对我挤眉弄眼，把手放在嘴边，小声道：“怎么，今天那个高中生没有过来吗？”
脸上笑容不变，我的心情却已经烦躁起来——我向来讨厌八卦，尤其还是关于我自己的，而我也没认为自己和同事的关系好到了可以一起聊情感话题的程度。
对此我只是平常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小男孩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厌烦了我这个老女人也说不定。”
“天啊，谁说你是老女人了！”同事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丝毫没有看出我的冷淡，依旧自来熟地往我身边一站：“你最多也就比他大七八岁嘛，这有什么。再说那个小男生帅气热情又礼貌，虽然没有明说是在追求你，可这三个月每次来宠物医院都是挑你在的日子，还做了好几天的义工——”她锤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家都看得出来，也就你这个木头不为所动，真是让人伤心啊。”
呵。
我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被捶疼的肩膀，发出无声的冷笑。怎么，别人喜欢我我就要答应？
“要是有这样帅气又懂分寸的男孩子追求我，我一定会答应的。就算交往不了很长时间，玩玩也好嘛……呀——！”聒噪的嗓音在我耳边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下一秒又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砰——”
我将托盘重重放在桌子上，又大力拉开抽屉，刺耳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敷衍般对同事点点头，口气冷淡，表情依旧礼貌：“我先走了，再见。”
宠物医院的白大褂忘记换下，被我穿到了外面，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脑海中又浮现出男孩的脸——
琥珀色的眼睛透亮，笑容毫无阴霾，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我，嘴里说出的话却相当懂事：“是周五下午的比赛，如果千叶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朋友一起来看。”
我将票翻过来：“……棒球赛？”
“嗨嗨，今年的并盛高中的棒球队可是很强劲的。”山本武对我眨眨眼，语气自豪，浑身上下散发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自信与凌厉。
对我这种人来说，他身上的光芒还是太刺眼了一些。他的热忱像是从宇宙另一端发射来的射线，刺破星云，让我这颗孤独的星球无处躲藏。
我知道他是学校棒球队的王牌。
“再说吧。”我到底还是没有忍心直接拒绝，将票接了过来。但在看到少年笑得愉悦的眼睛时，又忍不住泼冷水：“大概率没有时间，需要加油打气的人你还是多约些朋友吧。”我也没有能一起看球赛的朋友。
山本武并没有表露出失落的情绪：“没关系，你能收下我就很高兴了。就算不能来看比赛……”
我故意紧绷的脸孔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瞳中，而他把头轻轻靠近了一些，用某种秘密而确信的语气道：“千叶你也会在心里替我加油的，对吗？”
得寸进尺，不知从哪来的自信。
我轻轻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无奈地舒展了眉毛。
——糟糕，他好像刚刚我检查完的那只伯恩山。想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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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关系是怎么变好的呢，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我帮次郎检查了几次，每次都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我只能怀疑是心理上的问题，这一点我爱莫能助。
中间有几天时间山本武没来找我。这让我对次郎的状态抱有不妙的预感，一想到下次再见时会看到他悲伤的模样，我心里也不太好受。
正当我以为那只狗可能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山本武又来了医院。他跑来告诉我，说次郎开始吃东西了。
虽然没能帮上什么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也不自觉松了口气。
山本武又继续了每周一次的义工生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表现的更为热情了，进我的办公室像回自己家一样，每次还会带上次郎。而或许是习惯了看他和次郎玩闹，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会传出这种风言风语啊。
当我听到有人用暧昧的语气谈论起我和山本武时，我的心态很平静。
——哪里是没想到，明明早就有了这种预感不是吗？又不是真的不通人情的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山本武到底想要做什么。
圆珠笔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杯里是山本带来的绿茶，已经冷透了。秋田犬次郎正趴在我的脚边，安稳地睡着，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小狗用笔尖蹭了蹭我的裤腿，发出哼唧的声音。我抬起眼，目光透过玻璃墙壁，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宽大工作服的男孩。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又收回心神，默不作声地继续自己的事。
“千叶，我来接次郎回去。”得到我的允许后，山本武进来了。次郎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晃晃脑袋，睁着惺忪的睡眼，从我脚边爬起来。
一把抱住扑过来的次郎，山本武没有急着回去，他突然走到我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部。
完全没想到的接触，我的背立刻绷得笔直：“你做什么？”
黑发少男叹了口气，口吻语重心长：“千叶，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脊椎问题，这种坐姿对神经不好，再说……平时我也没看你运动过。”
真是麻烦的小鬼，这种问题我身为医生当然知道。
。
改掉也很麻烦。
待他走出了一段路，我才发现次郎的项圈忘在了台子上。
不得已，我出了办公室，试图追上山本武，希望他还没走远。
“……千叶那女人，每天摆一副臭脸，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呵，还不是被个高中生哄到手了，我就说你之前应该死缠烂打。”
“装什么装啊那种女人，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好像听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呢。
这种充满不甘和恶毒意味的对话。
我听出来是谁了，当初我刚来这里试图追求我的男同事，不过撞了冰山，自讨没趣，后来也就消停了。
这是在干什么，两个恶心的男性loser在一起抱团取暖？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向他们走去。对于坏话，我的观点是可以说，但别让我听到，否则就别怪我不给面子。
——好像有人比我快一步。
“嗯？这么说也不太对吧。”
少年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一本正经又毫不客气，还带着一点点困惑：“千叶医生这么优秀的人，眼光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身为追求者，没有被选上的话难道不应该反思自己吗？”
“你——！什么时候过来……”
是啊，就像突然蹦出来的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山本武脸上还是平日里对待同事的笑容，可仔细看却能发现眼里完全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目光划过两个男同事，最后在我站立的墙角微妙地停留了一下：“况且现在我和千叶医生也不是那种关系，说这种话会给她造成困扰的。千叶的脾气也算比较火爆，在背后议论她这种事——”他的嘴角愈发上扬，语气却倏忽低了下去：“别再做第二次了。”
这一下不止是那两人，连我也有些心惊肉跳。
“嘛，毕竟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好习惯啊。”
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笑着打了个哈哈。
“哈……哈哈……”
两个男同事结巴着走掉了。
……项圈什么的，下次再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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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对于我这种不常照射太阳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我压低自己的帽檐，站在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场外，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今天下班比往日要早，大脑还未思考个所以然，我的脚步已经不自觉地带领我往并盛体育馆的方向走去。等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门外了。
但比赛还是已经开始了，立面坐满了我讨厌的人类，尤其是荷尔蒙旺盛的高中生们。
算了吧……
我转过方向，朝来的路走去。
最后却变成了一步一步踏进了拥闹的人群之中。
「在我做出过来的决定时，就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吗？」
那些小心翼翼的接近，慢慢缩短的距离，流传的风言风语——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的默许啊。
山本武给的票位置很好，就在并盛高中拉拉队旁边——虽然吵闹，但是距离很近，可惜我没有能一起来的人。
我还遇到了认识的人——
银发少男见到我后的表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你——！你怎么会在这？！”
“山本武给我的票。”
“诶——”马尾少女盯着我，眼睛里闪着探究的光芒。“山本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嘛……”
并盛高中的对手实力也十分强劲，我进来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并盛高中正处于下风。
没有再理会几个打打闹闹的少年，我在绿荫球场上找寻着那个身影。
场上是一群穿着棒球衣的少年，即便是在这么一群身材挺拔的人里，山本武也是最亮眼的那个，他正低头和自己的队友说些什么，又拍了拍队友的肩，似乎是在鼓励他。
“你说并盛不会要输吧？”
“怎么可能，那个可是山本武。”
“说的也是……加油啊，并盛——！”
好像听到了这边的加油声，又似乎是在寻求朋友们的支持，山本武突然朝这边的观众席看来。
起先是一扫而过，很快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难以置信的惊喜在他的脸上绽放，连带着很多一直观察着他的观众也向我这里看来。
……啊，这可麻烦了。
「加油啊。」
我比了个口型。
黑发少男眼神坚毅，向着前方用力投出了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