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沉很意外，傅焉予竟然是真的顺路。

    她早应该想到的，环球汇这边，除了她会找毕韵，傅焉予也会。

    她本意是想提前过来，随便吃个中饭，等下午时间到了就去毕韵的工作室。

    没想到下车后，傅焉予莫名地跟她一路顺路，甚至一同走到了都是餐厅的那层楼。

    看傅焉予的神情，似乎也是有些疑惑。

    直到看到了同样神情迷茫的毕韵，站在一家茶餐厅门口，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人。

    然后沈落沉就明白了。

    “好巧啊。”毕韵试探性地上前打招呼，眼神询问傅焉予，等他开口说明情况。

    傅焉予浅浅看了一眼沈落沉，转头对毕韵说：“早上一起办了点事情，碰巧沈医生也和人约在了这儿，就顺路一起过来。”

    沈落沉连忙点头：“对。”

    “看来沈医生约的人还没到，不介意的话，我们先走一步了。”傅焉予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茶餐厅。

    “当然。”沈落沉答。

    傅焉予的视线无意地瞟了一眼沈落沉挂在胳膊上的外套，然后他转身就往餐厅走去。

    趁他没注意，沈落沉和毕韵交换了个庆幸的眼神。

    好险，差一点又被发现了。

    此地不宜久留，沈落沉特意绕了一圈，找了一家远一些的面店，才一个人走了进去。

    -

    到了下午和毕韵约定的时间，沈落沉按时到达了韵心工作室。

    她甚至有些担心，害怕一开门就能看到傅焉予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所以在进门后，发现只有毕韵一个人时，她深深地松了口气。

    “怎么啦，还担心会在这儿遇到小予啊。”毕韵笑着在她身后把们关上，然后和往常一样，在沙发前坐了下来。

    茶几上照例摆着茶具，茶壶里温着水果茶，秋雨微凉的天气，很是合适。

    沈落沉随手把外套和包放在了身边，端起毕韵给她倒的茶喝了一口。

    “最近怎么样，还容易失眠吗，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好。”毕韵把记录册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回顾着上一次的笔记。

    这两周，沈落沉的失眠症确实好了很多。

    可能是张弘栋不怎么叫她顶夜班的缘故，作息规律了之后，除了入睡困难点，基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睡眠质量勉强达标。

    和毕韵说了说最近的工作状态，做了几组练习，毕韵给她的反馈也很正面。

    “很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毕韵边说边在记录册上写着，“最近工作上还有什么事情，你想和我分享的吗？”

    “确实有，”沈落沉脱口而出，“毕老师，如果你发现，你一直在帮你的领导出轨，虽然其实你毫不知情，你会怎么做。”

    毕韵一看就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

    毕竟谁都逃不过八卦的力量，碍于身份的专业性要求，她还是克制住了，询问了一些细节。

    “你怎么想的呢？”毕韵引导沈落沉先分享她的想法。

    沈落沉实话实说：“我挺生气的。”

    “觉得他出轨不对？”

    “那是他的私事，我作为下属，或者说一个外人，无权干涉。”

    “哦？”毕韵表示意外，“那你生气的点是？”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感觉自己做了帮凶。”

    毕韵点点头：“确实，被欺骗的感觉。”

    “倒也不是，”沈落沉微微蹙眉，“他侵占了我的个人时间，利用我的职业责任感，我觉得他不配做这个行业。”

    毕韵若有所思地想着沈落沉的话，缓缓地总结道：“所以说，对于他的行为是否违背公序良俗，你完全不在乎，你在乎的是他完全没有职业操守，还总是侵犯你的权益？”

    说的是结论，却用了反问的语气，话题又抛到沈落沉手里。

    沈落沉面露难色：“毕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想法有些自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不会去评价你的想法是好是坏，你和我对话的目的，是为了缓解你内心的冲突感，”毕韵轻轻笑了一下，见沈落沉的杯子空了，又提起茶壶给她倒上，“而且，我问你，你会因为这事儿失眠吗？”

    “倒还好。”

    “那我觉得，按照你的心意走就行，做错事的人是他，不是你。”

    沈落沉点头。

    “而且，”毕韵说着，突然做了个鬼脸，“如果是我的话，我正好可以拿这秘密要挟他，不准再让我加班了！不然就告诉全世界！这，才叫自私，哈哈。”

    沈落沉“扑哧”笑出声，猛然间想起傅焉予的话，姨侄两人的想法几近一致。

    她把手放到沙发上时，摸到了傅焉予的外套，低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此行的真实目的。

    “那个……”她抬头，“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毕韵正认真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沈落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镇定地说道：“之前您说过，为了保持专业性，心理咨询师需要和客户保持距离，连私人微信都不加。”

    毕韵听着，仿佛知道沈落沉要说什么，嘴角勾起了微笑。

    “但是……”沈落沉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说明。

    毕韵宽慰地笑了：“是因为小予吗？”

    沈落沉点点头。

    “我充分理解，”毕韵把记录册放到了桌上，轻轻扯了扯压出褶皱的裤子，继续说，“这个事情我本来也打算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介意的话，我随时可以终止这段合作关系。”

    “很抱歉。”沈落沉微微颔首。

    “没事，”毕韵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在电脑上录入着什么，“那你是想在这儿换一位咨询师，还是换一家咨询室？”

    沈落沉没有把握，觉得换一家工作室是最好的，但不清楚之前的咨询费要怎么处理，有些左右为难。

    毕韵像是又读懂了沈落沉的心思，咧嘴一笑：“放心啦，看在小予的份上，我这儿不会扣押你的费用。”

    沈落沉听到这句“看在小予的份上”，意外地抬头：“诶？”

    “我的意思是，”毕韵立刻补充道，“你们是朋友，你还帮了他这么多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沈落沉没有反驳，只是内心里觉得其实傅焉予帮她更多一些。

    毕韵见沈落沉没有说话，以为她暂时没法做决定，就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拿着手机走到沙发前，随意地坐了下来，和之前端着的气质全然不一样，姿势放松了许多。

    “既然这样，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毕韵笑眯眯地递过了自己的二维码，“小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

    沈落沉诧异地看着她。

    毕韵立刻笑着补了句：“……亲友咨询，不收费。”

    -

    走出韵心工作室时，沈落沉不自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眼。

    没有傅焉予的身影。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外套，双手捏住衣领，抖了抖，又拢起，担在手臂上。

    中午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雨。

    沈落沉回到公寓，把伞撑开放在门口，伞面上还有残留的雨水。

    她恍然想起，傅焉予为她撑伞的那个动作，肩头似乎还能感觉他的触碰。

    轻轻的，短促的，触碰。

    然后就想起她自己在车上临时做的那个决定，把年假全部休完，去南伶，参观思亚。

    她扶额，不知道张弘栋会怎么想，也不知道张弘栋同不同意，这个节骨眼上，本就缺人手。

    有些许的后悔，怎么就冲动地做出这个决定。

    但是看到张弘栋的朋友圈之后，最后的一丝犹豫全然消失。

    此地无银，从来不秀恩爱的张弘栋，发了一张和妻子的婚纱照，庆祝结婚纪念日。

    连一张日常的合照都没有吗。

    沈落沉直接闭上眼，把休假申请私聊发给了张弘栋。

    张弘栋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却在自己的朋友圈下面，和别人聊得起劲。

    沈落沉也不急，安然地点了个外卖。

    傅焉予的提议她不是没有考虑过。

    从张弘栋开始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要求她顶夜班开始，她就清楚这不是长远之计。

    她可以拒绝张弘栋的要求，但无法拒绝医院助理急切的求助信息，还有在手术台上安静却痛苦的小动物的眼神。

    在诒城，这个行业圈子其实很小。她的资历不算久，幸得她大学时期就开始不断地实习，才能在毕业后很快地就转正成正式医生。

    然而，在这个行业里面，跳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伴“伴萌”在诒城已经算的上是比较大的宠物医院了，她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至于傅焉予说的他的资源，她是一丁点都不想去借用。

    她相信傅焉予绝对有比她更多的人脉，毕竟思亚的招牌，出了南伶，也是很响亮的。

    但她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直到吃完饭，张弘栋才仿佛活过来一样，批准了她的休假申请，连原因都没有问。

    还真应了傅焉予说的，仿佛她成了老板似的。

    翻出傅焉予的微信。

    落尘：【我休假申请通过了】

    发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跟他报备。

    而后傅焉予很快就回了消息。

    烟雨：【随时恭候】

    烟雨：【沈医生来请我吃饭】

    沈落沉轻笑，还记着那顿饭呢。

    落尘：【必须请，傅先生选个地方吧】

    起身收拾完餐桌，她开始把零散的行李先行收拾起来。

    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准备带一些护肤品，她瞥见角落里的那支药膏。

    手上的动作一滞，她思忖片刻，拿起来，和其他护肤品装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