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从今天起，你就是姐姐了哦。”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情景了，也很正常，那个时候的她也只是个只有两岁左右的小女孩而已。
她不喜欢妹妹，一点也不喜欢，双数的东西要分一半给妹妹，如果是单数，多出来的那一个一定属于妹妹，所以她比同龄的孩子还要更早知道单数和双数的区别，也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拥有心算的能力。
“你是姐姐，这最后一个就让给妹妹吧。”
“但是，我也喜欢这个啊。”
“下次妈妈再给你买，这次就让给她吧。”
“好吧。”
但是到了下一次，也不是只有她得到补充，妹妹也同样会得到。
因为那样才公平。
“说起来，好像家里有两个同性别的孩子的家庭，都是一个外向一点，一个内向一点，外向的像太阳，内向的像月亮。我们家的话，水莲更安静，所以水莲是月亮，那小可就要成为太阳哦。”
“可是，我也想做月亮……”
“但是水莲喜欢月亮呀，对吧，水莲。”
我并不想成为太阳。
我也并不想让着她。
我们只差了两岁，又不是十二岁，我为什么要让着她。
但是她知道，就算说也没有用，妹妹是个安静的孩子，她也是，她只是因为一直活在“姐姐要照顾妹妹”的声音里，所以才稍微外向一点，实际上，她并不想这样。
为什么，我非要硬着头皮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很奇怪，就算自己不喜欢妹妹，也没有什么好脾气，她却很喜欢跟着自己，“姐姐”“姐姐”“最喜欢姐姐了”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像个笨蛋一样。
就算自己无意中推倒了她，只要父母不在周围，妹妹就会拍拍屁股站起来，然后继续傻笑着朝自己张开双手要抱抱。
明明已经得到了爸爸妈妈的爱，却还不满足吗？
她不喜欢妹妹，一点也不喜欢，她照顾妹妹，仅仅是因为，爸爸妈妈都太忙了，如果自己不照顾，这个小孩子就没有人看着了。
如果我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就好了。
“话说，为什么你妹妹的名字那么好听，你的名字就那么普通啊？”
“妹妹叫水莲，姐姐却只有一个‘可’字，小可，像个吉祥物一样。”
“哪里像了，人家吉祥物好歹还可爱呢？她？算了吧。”
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和妹妹那个一听就是用心去想过的可爱的名字不同，自己名字就像是爸爸喝醉酒之后随时往纸上一写而得到的赐字。
“等我成年之后，我会去改名的。”
“那可得好好想想，带钱了吗？今天轮到你请客吃零食了。”
“我想吃炸鸡排！”
学校的朋友，其实她也不确定算不算朋友，自己原本已经读到初三，但是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全家搬去了别的城市，妹妹本来也刚好小学毕业，换个城市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她不一样，她已经要读初三了。
然而，就算她怎么说自己可以照顾自己，高中自己可以去读寄宿学校，这样就不用跟着家里一起搬走，最后还是被强迫着办理了转学手续。
所有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关系网，又是初三，她只有一个人，老师安排的同桌也排挤她，而她每天还要等妹妹的重点班下课后才能回家，她只有一个人，这个时候，是现在的朋友主动和她说话，在体育课上主动问她要不要一起参加小组活动，除了有的时候说话有些让人不舒服之外，她们对她不算太差。
“我只带了十块钱。”
“没事，十块也够了，我上次不也请你吃了。”
“但我还要等水莲一起放学。”
“我们陪你，正好作业还没写完。”
她们或许不是最适合当朋友的人，但确实她唯一的选择。
而这样的关系，也差点被妹妹毁了。
“姐姐不想和你们做朋友。”妹妹在姐姐付钱买零食时突然说道，“姐姐零花钱也不多，凭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分零食！”
“可是我们是轮流分享吧，上次我也拿了十块钱出来。”
“我也是哦。”
“但是、但是姐姐、姐姐不愿意。”
“小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她不愿意去看她们的表情，她只知道，妹妹这些话很可能毁了她好不容易拥有的友情，于是，她把零食塞到朋友们手里，一巴掌扇到妹妹脸上，什么也没说，和朋友们一起转身就走。
“姐姐！那边不是回家的路！”
“那个，没关系吗？”
“如果真的让你不舒服的话，下次我们就不吃了，反正也都轮过一次了。”
“没事，她就是决定我要是不和你们一起吃，她就能吃一整个了。”
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和妹妹一起回家过，到了高中，她和朋友们去了不同的学校，也没有再联系，她像是为了报复父母的管教一样，谈了一个有些不良少年感觉在的男朋友。
是的，只有感觉而已，男朋友只是喜欢这种风格，加上是真的不太擅长学习、成绩才不太好，除此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更没有逃课抽烟打架这些刻板印象的行为。
“毕竟姐妹一场，你就算不想理她，放假了不也得回去看她？”
“她得到的够多了。”
“好啦，别不高兴了，马上就是她生日了吧，我出钱，给她挑个礼物，然后我给你买个更大更漂亮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做好事就非要有什么理由吗？”
明明是个把头发染得一头黄色，还打着耳钉的人，却说着些不符合他这幅外表的话。
后来，或许是因为那个礼物吧，妹妹又开始亲近她了，但很明显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亲近，而是带着些警惕和讨好的感觉，只要她表现出不耐烦，妹妹就会立刻闭上嘴不再继续话题。
再后来，她和男朋友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她成绩确实没有妹妹好，初三临时转学又很大程度影响了她，加上高中时各种各样的事情，最终没有创造奇迹，但父母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可能因为她有个聪明的妹妹吧。
当妹妹开始读高中，她已经去了其他城市，联系更少了，或许是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又或许是她确实不是让父母骄傲的那一个孩子，她已经很久没听过那句“姐姐要照顾妹妹”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彻底脱离这一切，直到，她发现妹妹的不对劲。
很奇怪吧，明明很久没怎么相处了，却能够发现打电话来找自己的妹妹的不对劲，血缘联系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
“回去看看吧，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早已从不良少年装束中毕业的男朋友劝道。
“好。”
她强烈的不安最终让她迅速收拾行李，从合租的公寓里搬回了告别很久的老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将刀子捅进让妹妹无限恐惧、并且想要伤害妹妹的人的胸口的行为。
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
自己不是一直想妹妹消失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却要保护她？
“姐姐！姐姐！”
妹妹抱着自己痛哭，自己却像是傻了一样，自己真的为了这个妹妹动手了。
为什么我要救她？放着不管的话，她就能被毁了啊？我不是很讨厌她吗？
她不理解自己，她完全不理解了。
接受审判时，妹妹拼命为自己争辩，说那个人一直在威胁妹妹，让妹妹长期处在恐惧里，那天他甚至想在巷子里非礼妹妹，妹妹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凶器，说不定非礼完还要被杀害。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真的做了很多触犯法律的事情，又或许是妹妹全力保护姐姐的样子打动了法官。
她不知道是哪一种，她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自己被下判决。
“你的故事可真奇妙？所以你男朋友和你分手了？”
“嗯，他妈不希望儿媳妇是个有案底的人。如果没有救她就好了，我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你说什么傻话，姐姐救妹妹，天经地义，我要是年轻时有你这个勇气，我——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大妹子，你听好，你没有错，错的都是那个男的。男的，都一个样儿，我就不信你男朋友和你分手真是因为他妈，绝对是借口。”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跟你说，妹妹，永远是你妹妹，不论你承不承认，但你男朋友就算成了老公，也有可能变回陌生人。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克服了和外人说话的恐惧，拼命替你辩护作证的，你又在谁的眼里，永远是最好的。清醒点，大妹子。”
可莲不再继续往下说，她感觉自己再怎么说下去，那个姐姐也不会理解她，便放弃了。
并不是自愿成为太阳，也不是自愿想要照顾妹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做这么多“姐姐”应该做的事情，但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能够祈祷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如果你不好好地在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一定会找你算账。
她看着头顶的天空，在心里对水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