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上，一样的美景、一样的两人，只是息宁站在一叶扁舟上，东方青苍则气势汹汹地站于岸边，面露烦躁和气愤。

    “息宁，本座需要一个交代。”东方青苍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话语一字一字地从后槽牙中蹦出来。

    “尊上，息宁有话要问。”息宁第一次表露出对东方青苍的不惧，敢于直面他的滔天怒火。

    东方青苍闭了闭眼眸，压住烦躁的心境，尽量平静道：“问。”

    “尊上，能否告知您的名讳？”息宁露出恳求，指尖微微颤抖。她立刻用另一手压住，生怕被东方青苍看到她的紧张和害怕。

    东方青苍有些愣怔，难道他从未告诉过息宁他的名字？这——东方青苍忽然理解息宁为何要走。一直以来，息宁都是安静乖巧的，极易令人忽略她的存在，却不想自己竟出了这样的疏忽。

    “本座，东方青苍。”东方青苍郑重道。

    息宁咧开嘴角，笑得开心灿烂。即便她听无数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可当由东方青苍自己亲口说出时，她感到终究是不一样的。

    “东方青苍，我要走了！下一次，我将以更好的自己和你见面！”息宁登时打出一道法力，小船飘荡得更加快速。她挥一挥手，用尽最大的力气朝东方青苍喊去。

    尽管逐渐飘远，东方青苍还是听出了息宁声音中的欢快和欣喜。不过说了自己的名字，她就高兴成这样。也许被息宁的欣喜感染，东方青苍收起愤怒，嘴角挂上一丝淡笑，“好！”

    邺城是云梦泽最繁华之地。街道小巷数不胜数，七纵八横地交织在邺城之中。千年时光已过，曾经繁华富庶的鹿城已消失在时间洪流中。邺城逐渐兴盛，成为新朝代的王都。

    小厮打扮的息宁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走过，手中提着采买回来的东西。

    息宁在云梦泽已三月有余。她记得，书籍中记着在云梦泽无论神仙还是妖魔皆不能使用法力，若因法力影响了凡人命数，不仅令凡人灰飞烟灭，而且施法者亦受天道惩罚。

    息宁谨守这一条规定。也因此，起初，她在云梦泽狼狈无比。身无分文的她沦落为一名乞丐，住在桥洞、破庙或草棚之下。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困苦日子。在苍盐海，东方青苍从未在吃穿用度上短缺过她。

    在这里，她亲眼见到贫苦的普通人因无钱治病而绝望死去，饥饿的孩童与恶狗争抢食物，更有刚刚出生的婴孩在嗷嗷待哺中便没了气息。

    而邺城的另一边，富裕权贵之人挥金如土，夜夜笙歌，纵酒放达。他们享受着美事、美酒、美舞和美人，世间的苦难和悲伤仿佛完全与他们不沾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云梦泽，世间的不平等皆被放大，冲击着息宁的精神。

    也许，上天还是给了她一丝幸运。她被一户富庶人家所救，成为一名小厮，至少解决了温饱问题。

    今日，息宁被安排外出采买一些日常用品。甫进门，两名孔武有力的守卫立刻架住她的胳膊，牢牢地将她摁倒在地。

    “两位大哥，我……” 息宁未反抗，只是守卫力道之大，差点将她的胳膊卸下来。

    话未讲完，主人和管家气势汹汹地从里面走出来。管家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奴才，主子将你从贫民窟里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偷主子的东西！”

    息宁有些发懵，疑惑不解地看向主子和管家。“奴才被主子所救，感恩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偷东西？”

    “那这是哪里来的？”管家衣袖一甩，将一袋灵石甩到息宁面前。“你一个小乞丐怎么会有这么多珠宝。”

    息宁顿时了然。这些灵石是她在苍盐海时东方青苍给她、让她平时采买东西用的。可来到云梦泽后，她发现这里用不了灵石，便贴身收起来。可，谁曾想他们竟然私自动她的东西。

    “你们竟然乱翻我的东西。”息宁挣扎着欲站起来，却被两侧之人摁回地面。

    “什么你的东西！”管家提高嗓门，眼中冒出凶光。这小子聪明伶俐，又习文识字。不过半月，就深得主子信任。他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知晓长此以往下去，他必然成为一个威胁。说来也巧，今日与他同屋的小厮整理房间时发现了如此多的珠宝，给了一个赶他出府的机会。“员外，当时您一时好心救他回来，结果他竟是如此不干净之人，一定得严惩不贷！”

    员外也有些愣怔。这些珠宝确实不是府上所有。当初他碰到息宁时，息宁正被一群乞丐追着打。如果他家境不错，如何沦落到那种地步。员外平了平情绪，管家的话不能全信。“息宁，这些珠宝是从哪里来的？你如果肯老实交代，我便放了你。”

    “员外，这是一位…一位…”息宁突然收了声。东方青苍于她，是什么？救命恩人？主人？长辈？还是——什么都不是。

    “说不出来了吧，足以说明这些珠宝来路不明。”管家趁机添把火，不给息宁有翻身的机会。

    息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注意他人的话语。

    员外见息宁沉默不语，带着惋惜和识人不清的悔恨，命令道：“把息宁关入柴房，严加看管，明日一早送去官府。”

    夜晚已至，无风无月，暗沉笼罩着大地。世间万事万物正陷入沉睡。而柴房中，息宁打着寒颤，将自己的身体又缩了缩，小小的一团窝在墙角似乎能多抵御些寒冷。

    “哐当—”柴房的门被粗鲁地踢开。管家和一名小厮一脸凶恶地推门而入。小厮手里握着一根藤条。

    “你们…”

    未待息宁说话，管家上前狠狠地踢向息宁的大腿。息宁顿时吃痛，诧异无比地盯着管家。员外不是已经做了决断？这些人又要做什么？

    “小兔崽子，还有没有宝石？快交出来！”管家眯着眼，一副审问犯人的样子。之前搜到的那袋宝石被主子悉数收走，他一颗也拿不到，只好趁着三更半夜来柴房，再审审这小子是不是还藏着宝石。

    “没有了。”息宁老实地回道。“再说，这些宝石在这里不能用，你拿了又没有用处。”

    “哦，这么说，你还有？”管家自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宝石，但将它们卖给修仙门派，肯定有个好价钱。

    管家朝身边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立刻扔了藤条，卷起袖子，上前将息宁挟制着架起来。息宁虽用了易容术将自己伪装成男子，但力气终没有男子大。她一时动弹不得。

    管家也卷起袖子，带着贪婪的神情，伸手摸上息宁的脖颈。

    甫接触身体，息宁感觉仿佛被一条蛇缠身，冰冷恶心的感觉瞬间从脊背窜上来。她剧烈地挣扎道：“放开我，我真的没有了。”

    管家不管不顾，命令小厮夹好息宁后，再次摸索起来，从领口到胸前衣襟。虽外表是男儿身，但息宁内心依旧是女子。管家贪婪猥琐的神情，肆意横行的双手，彻底激发了她内心最强烈的恐惧和恶心。

    泪水不自觉地从眼中流出，息宁哭喊道：“求求你，放开我！求求你！”

    这样的哭喊并没有阻止住管家，反而刺激着管家和小厮愈加凶残。管家反手打了息宁一巴掌，顿时她白皙的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哭什么，等我找到我自然就放开你。哭哭啼啼地，又不是姑娘。”

    胸前的衣襟里没有，管家转而向腰间探去。息宁愈加崩溃，她大喊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的法术喷薄而出，瞬间打伤了两人。

    于是，当东方青苍在云梦泽见到息宁时，她一身白色囚衣，待在老鼠蟑螂肆虐的囚牢里。

    “这就是你说的下一次见面会变得更好？”东方青苍环胸而立，眼里充满疑惑，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息宁不在意东方青苍的语气。她一把抱住他，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将头埋在东方青苍胸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第一次，息宁在东方青苍面前哭得像一个孩子。

    “东方青苍，我害怕！”

    很快，东方青苍的衣襟被濡湿一片。然而，息宁颤抖的身体，连绵不绝的哭声，表示她的心情还未平复。东方青苍不得已抬手拍拍息宁的后背，出声安慰道：“别怕，本座在。”

    连日来的刺激和缺吃少水，息宁终于哭晕在东方青苍的怀里。

    看来真是受了不少委屈。东方青苍微叹口气，手臂微动，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息宁抱出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