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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甩开店伙计的手,妙君深深地看了陆承渊一眼。随后她转身走下楼,顶着炎炎烈日,跪在了中庭的砖石地上。

    左析脸色苍白。

    妙君走出去后,他便看向陆承渊:“陆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着自己的面处罚乐伎,就是为了以儆效尤,左析早知今日这一趟不会轻松,一切才刚刚开始。

    陆承渊又撕了一瓣桔子塞进口中,慢吞吞地道:“左大人方才若是尝了桔子,就会知道,有些事就像这桔子一样,只要我想吃新鲜的,就算把连整棵树连根拔起,不分昼夜运抵京城,我也是不吝赍财的。”

    左析平静道:“陆侯爷身份尊贵,吃点桔子而已,并无不妥。”

    陆承渊就轻笑道:“左大人前些日子称病不上朝,有件事恐怕不知道,前些日子不少折子参奏大人,都是陆某一力压了下来,才保得皇上不责问大人。”

    左析早知道有人参他,而且参他的人都是陆承渊授意的,他竟然还说是自己帮他压了下来,当真是不安好心。

    左析没说话,陆承渊就继续道:“月余前我带兵巡边,却被一伙歹徒刺杀,而这些人竟还是凉城驻军。左大人,你二月才卸任督军,有没有觉得太巧合了些?”

    左析的拳头握紧,猛然站起身来,涨红了脸道:“陆侯爷以为是左某做的?左某再胆大包天,可没有这等能耐!”他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为此事忧心,有些紧张过头了。

    陆承渊闭了闭眼:“坐。”

    左析却更加情绪激动起来,自从陆承渊安然无恙回到京城,他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到来。

    可他并没有想刺杀陆承渊。

    他是借了都察院副都御史戴吉的情面,在当督军时松了口子,让一批人当了凉城驻军。可他与这些人并无来往,只是因为他们承诺他,只要让他们在凉城安一些眼线,就在朝堂上对他鼎力相助。

    他没想到戴吉竟然指使这些人刺杀陆承渊。

    要是他知道他们打这个主意,他绝不会同意这些人进入凉城!

    左析满面通红地道:“陆侯爷,左某与您一向相安无事。您可不能不查明真相,就随便把这罪名安在我身上,不然就算捅到皇上面前,左某也要一证清白!”

    陆承渊低下头,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得极其诡异,渗得左析满头冷汗。

    “左大人还觉得自己跟这件事情无关?”

    “左某没做过的事,陆侯爷也休想逼我就范。”

    陆承渊看着他道:“左大人方才说,要把这事捅到皇上面前,是觉得皇上会信你的说辞?”

    左析深吸一口气,看着陆承渊刀锋一般的面容:“皇上怎么说也不会全然罔顾事实。”

    陆承渊笑道:“皇上眼中的事实,都是底下的人拼凑起来的。我知道这个道理,左大人也知道。三人成虎,左大人在宫里有人,觉得在皇上跟前有几分薄面,这一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陆承渊突然转了口吻,左析稍稍冷静下来,默然片刻道:“侯爷还是要据实办事才行。”

    屋内空气清新,鲜果茶叶的清香扑鼻,陆承渊没说话,左析看着他,感觉有些齿冷。

    “皇上子嗣微薄,前些日子容美人没了孩子,皇上派人追查,原来是有人在容美人的饮食中下毒。查出来下毒的是尚衣局的一个小太监,皇上就把这个太监拷打致死了。”

    陆承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黯着眉眼拿在手里转:“皇后身体抱恙,后宫近来都是贤妃协理。左大人一封信送进宫里,需要人转手三次,不知贤妃娘娘知不知道这个内情。”

    左析有些出神,不知他什么意思。刚要开口发问,突然就想通了。

    只见他拍着桌子愤然上前,差点抓住陆承渊的衣领,嗓子里扯血一般,目眦尽裂地吼出声来:“陆承渊!”

    陆承渊没有说话。

    左析的神色就慢慢软了下来,他的眼神里有些绝望了。

    “陆都督……”他瘫软在凳子上,目光涣散,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要陷害丽妃毒害容美人,还要把这事做成是自己的指使。若贤妃真跟陆承渊达成一致,那么不仅他妹妹在宫中地位不保,他们左家的气运也到头了。

    左析俯下身去,慢慢跪在地上,他的脊背在颤抖,趴在地上浮萍一般无依。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他根本斗不过陆承渊,他一开始就只有这一条路。

    “……还希望陆侯爷,不要动我妹妹。”再开口,他的嗓子已经沙哑,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陆承渊冷冷地道:“事情总得有人负责,得看左大人怎么做了。”

    “……左某,自会给侯爷一个交待。”良久之后,左析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天香酒楼。

    若说陆承渊是头恶虎,韩庸就是狐狸。从他答应帮他们时,他们就做好了一旦出事,就把他踢开的准备。弃车保帅,乃是官场常事。只可怜他的妹妹,为了他的野心,放弃了跟心上人在一起的机会,被他无情地送进宫中。日后没了家中依仗,只怕会老死宫中了。

    左析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上,日光苍白,却依旧灿烂。

    三日后,左少傅在家中暴毙,死因不明。

    ***

    “姐姐你看,好看吗?”翠袖拿着一串竹风铃,凑到江夕月面前晃动。夕月坐在廊下打如意结,指尖在丝线中穿行,燕子般飞梭来去。院中的槐树树影投下阵阵荫凉,闲适自在。

    翠袖晃了晃风铃,竹骨碰撞,响声清脆悦耳。

    “哪来的?”夕月笑了笑,接过风铃细看。

    “跟外头的小贩买来的。”翠袖笑吟吟的,脸颊一侧浮出酒窝,“姐姐喜欢吗,给你放在屋子里。”

    江夕月笑着点点头:“好。”

    院子里进来东府的老嬷嬷,走到廊下道:“老太太请二爷过去,姑娘进去传一声吧。”

    江夕月把风铃递给翠袖,手放在身前站起来道:“二爷就在里头,妈妈可进去跟二爷说。”

    那婆子就进去了。

    不一会儿,陆承渊穿着右衽外袍,跨步走了出来。

    夕月从廊上站起来给他行礼:“二爷慢走。”

    他却看着她,突然道:“你跟我一起过去。”

    夕月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线缕:“好。”也不用收拾什么,提步跟上就是了。陆承渊在府内行走,后头向来十几个仆人,非常气派。夕月就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小鸟依人一般沉静。

    路上经过入梦阁附近,迎面撞见凝烟从石子路上走过来。凝烟向陆承渊行了礼,陆承渊也只是嗯了一声。陆承渊从不把婢女领到老太太面前的,江夕月的待遇让凝烟很嫉妒。她拉紧了袖口,看着他们从紫藤架边远去。

    陆老太太是喜欢热闹的,一进去里头就笑语喧阗的。屋里人很多,陆老太太在罗汉床上坐着,隔桌坐着的是她的娘家侄女,宁姝媛的母亲秦施,宁姝媛抱着母亲的手臂凑在身边。曹锦绣则抱着女儿坐在塌边下首。

    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下人,陆承渊带着江夕月走进去。一个丫鬟提着鸟架,童妈妈拿着食缸逗鹦鹉玩。

    老太太看见陆承渊来了,招手笑道:“快来看看,这是顾夫人送的玄凤鹦鹉,小家伙很有本事呢。”

    童妈妈就拿食缸给鹦鹉啄了一下,玄凤鹦鹉吃了秕谷,立刻扇动了几下翅膀,在架子上蹦了两下,咭咭呱呱地唱出一首诗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

    那最后一句就是不出来,鹦鹉的脑袋左转右转,小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直到童妈妈又把食缸放在它面前,鹦鹉低头啄了一下,才如众人所愿说出一句,“粒粒皆辛苦。”

    陆老太太笑得抚掌,骂道:“瞧这世道,连一只鹦鹉都这么精明。”

    秦施也捂嘴笑道:“人都说鸟是直肠子,我看这只鸟至少长了十几个弯弯肠子。”

    宁姝媛看众人都在笑,就凑趣道:“我看还是老太太惯着它了,若是饿上它两天,它才不敢这么任性呢,让它念什么就念什么。”

    童妈妈就笑道:“媛小姐这话倒差了,咱们逗它就是图一乐,若真想要会念诗的,多少没有的。”把架子递给旁边的丫头,小心地拿出去挂在廊下了。

    两个下人搬进来一把红木透雕圈椅,陆承渊就在堂中坐下。江夕月不敢引人注目,悄悄往旁边退了一步,站在樗蒲锦帐后肃立。可便是这样也被陆老太太发现了,一双久经世故的眼睛自上而下看了她好几遍。

    陆承渊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桌上,道:“母亲找我过来,有什么要事么?”

    陆老太太也不绕弯子,抬眸让童妈妈把宁姝媛带了出去,才坐下来道:“我能有什么要事,自然都是你的事。前些日子说给你找个房里人,你可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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