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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亲兄长又怎么样,杀陆承峰的时候他可没手软,老四现在还在庄子里,人都待傻了。

    陆承德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说他二哥命不好,克风水克人情,所以对陆承渊从没好脸色。只有他母亲不停地劝,劝得老侯爷松了口,才把陆承渊接到故芳院来,跟自己吃住一处。

    陆承渊装出草包无能的样子,没头没脑地跟在大哥后面傻笑,陆承德却从不跟他乱开玩笑,因为他知道他二哥心机深得很。

    那时他身边有个叫素月的丫头,却被陆承峰看上了,陆承渊只是看到那个眼神,就把那丫头送了出去。后来那丫头给陆承峰那几房姬妾害死了,板车上裹着草席的尸身从后门运出去,陆承德跟他一起在过道上撞见,他只说了两个字:“真蠢。”

    陆承德第一次知道他这么冷酷无情。

    那是个对感情不屑一顾的男人,他狠起心来比谁都残忍,陆承德每每想起他提刀杀兄的场面,无论如何不能跟他亲近起来。长此以往,他便有了逃离宁远侯府的潜念。

    陆承渊一身玄衣冷洌,江夕月跟在他后面忐忑。仿佛有黑色的冷气不断从他周身渗出,那股拒人千里的压抑气氛令人窒息。王管家大气不敢出一下,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江夕月也很沉重,她不知道故芳院的来龙去脉,为给他添了麻烦心烦,过了一会她觉得不能这样,陆承渊发现一只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袖,他回过头,江夕月微笑地讨好:“别生气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陆承渊定定看着她沉默,江夕月根本不懂他深渊般的眼底流转着什么。想让他开心点,她就明媚地道:“不如我吹笛子给二爷听,我会吹笛子。”

    陆承渊嗯了一声。

    月色皎白了一地,夜风柔畅。和光轩四面敞开窗户,对着波光粼粼的深暗湖水,迎着大理石月台的清风,扫过栏杆旁女子的柔软发丝,一缕深情缠绕的笛音流淌,四散了桥底荡漾的波心。

    她闭着眼吹笛,一念间遍历前世今生,属于那个世界的曲调,仿佛从开始就是为这一刻准备。水光和倒影模糊了色彩,夜色吞噬掉人心不安,一盏颤动的月影躺在湖底,满目水光仰望星空。

    陆承渊想起苏挽弦,想起她同在这湖边为他抚琴,只为他一人独奏的音律,仿佛黑夜里的月光明亮,打开他一生不曾被人善待的酸楚,抚慰他狠戾残忍的内心深处。

    那道士见了他就说:“这孩子是煞星,命格孤寡,千万离他远些。”

    他就开始被所有人厌恶。

    若不是陆老太太,他早死在偏院的破屋里,是老太太怜惜他,把他带进院子里,让他跟陆承德睡一张床,吩咐上下把他当主子看。陆承德的疏远他明白,他却从不把他当成威胁,即便听到他跟老太太抱怨,他也没有记恨,只是沉默地搬了东西出去住。

    等到苏挽弦死后,他最大的牵挂绝于尘世,世间留给他的亲情就更少了。蕴姐儿虽不是他的孩子,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比背叛更致命的是亲人的身份,那会使他想到他那孤寡的命格。

    或许苏挽弦的死就是这命运的一部分,那种生存的疼痛令人肌骨生寒。

    江夕月回过头来看他,姿容清透微雨息尘,黑色天幕成为她的背景,轩檐下灯笼火光映着清澈的眼。

    “怎么样?”

    陆承渊弯了下唇:“不错。”他勾手叫江夕月过来,她干净纯洁的气息靠近,软雨般洗刷着他的阴暗,他圈她在怀中,吻了一下她的眉心,问道,“什么曲子,倒没听过。”

    江夕月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贴了一下,抬起头来:“叫做明月依旧。不是什么名曲,你自然没听过。”

    陆承渊就浅笑起来:“虽然不是名曲,听来却很别致。跟哪个乐师学的,我要请他来赐教了。”

    江夕月便胡诌了一个姓名,还故意做出惆怅模样,说那乐师是南方人,她十岁之后便未曾见过了。

    就是思量陆承渊多在京城,不容易戳穿她的谎话,不想陆承渊听后却道:“如此,便让金陵府尹去找,他是丝竹行家,一定把你这位师父找出来。”回头吩咐王管家办事。

    江夕月便只好笑而不语,左右都是找不到的,她何必多这个嘴。

    夜风柔畅地吹着,明月下此岸华灯闪烁。王管家就派人叫了歌舞,送上水湃瓜果和新鲜荔枝。江夕月说自己只会吹这一支曲子,陆承渊就叫人从库房拿了绿玉笛给她,说从明日起找个笛师来教她,必定把她训练成行家里手。

    江夕月当真哭笑不得。

    湖中心的欢声笑语不断,在寂静的夜晚里晕散传开,声音穿透了层层墙壁,周旋在侯府上空,流转于水池之下。而同样的夜里,清风月光花香围绕之间,云凝烟靠在湖对岸无光的凉亭里,双目刺痛,泪水横流。

    “江夕月……”听着对岸随风而来的笑声,云凝烟嫉恨的手死死地握紧,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她的皮肉,她艳丽的脸在黑暗中扭曲成一团。

    “她死了,你怎么笑得出来……”

    ***

    在太医的照顾下,蕴姐儿很快退烧了,老太太知道后总算安下心来。

    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蕴姐儿醒来好了没多久,就开始一惊一乍的。有时丫头婆子伸手去抱她,还没触到她的衣裳,蕴姐儿就嚎啕大哭起来。这情况连老太太都哄不下,非得曹锦绣亲自过来抱着,满地来回走动着,蕴姐儿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时间久了,连老太太也觉得不对劲了。蕴姐儿原来多么活泼可爱,现在却变得战战兢兢,脸上总有畏惧惊怕的神情,任何陌生的人或事物都会引发她一阵啼哭。

    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喝下去也没好彻底,蕴姐儿却有点喝伤了,后来一喝药汁就吐,吃饭也不怎么有胃口了。太医只好先把药停了,改给蕴姐儿做些药膳药膏,只是见效慢些,神志病总归不太好治。

    曹锦绣心疼得掉眼泪,没人就骂陆承德出气。她才知道那日蕴姐儿醒了,陆承德到床边抱蕴姐儿,不知怎的又提起前天傍晚的事,陆承德问女儿看见什么了,蕴姐儿发了一会呆,摇了摇头说没有。

    陆承德就把蕴姐儿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发心说:“好,蕴姐儿没看见就好。”

    哪知这话成了蕴姐儿的心病,那天曹锦绣进来后蕴姐儿就往她怀里钻,嘴里一直说着没有没有,问她没有什么她也不说,就反复念叨这两个字,然后就开始哭闹犯病了。

    蕴姐儿这样子,陆老太太可担心坏了。她也没心思管江夕月犯上的事了,跟曹锦绣一起忙着求神拜佛。曹锦绣去了好几趟佛寺,还有秦家母子陪着,宁淑媛想去求个姻缘签都作罢了,回来坐在花亭里跟顾小姐抱怨个没完。

    江夕月这才知道尹怜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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