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知叙正想扯开话题,原本正在跟岑俞安据理力争的师傅忽然看了过来。

    “打气筒不会用吗?”他问。

    周知叙没说话,向邓新译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吭声,毕竟不是自己的车要加气,这不关他的事。

    跟周知叙坦荡的模样相比,邓新译就显得要心虚多了,毕竟他刚刚实打实地把人家吐槽了一顿。

    他挪开眼,不太好意思直视师傅:“呃……会用的会用的。”

    但这个不自然的神情显然被师傅误解了,以为这个男生其实不会用打气筒,觉得他是在逞强,不过是受男子汉的自尊心影响!

    师傅走过去,从地上的几个打气筒里挑出一个递过去:“这个好用一点。”

    “……?”岑俞安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这个突然无视自己的师傅。

    师傅站邓新译面前,比他矮了一截,在那给他温温和和提建议的时候,瞧着很是和蔼可亲。

    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怎么看都跟贴吧上描述的黑心修车佬沾不上边。

    岑俞安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脑子涌现出刚才师傅无可奈何跟她解释的场景,倏尔有种欺负老人的罪恶感。

    她不禁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

    事实上这个修车师傅并不是贴吧里被人骂的那一个!

    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她一直在自认为正义地胡搅蛮缠?

    “唉,钱不给就不给吧。”

    “……?”等到岑俞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师傅已经在她车的后胎那儿蹲下,着手给她换内胎了。

    她愣了愣,下意识瞄向周知叙。

    周知叙坐在车上,一只脚撑着地儿,微微低头看手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万事不关心的疏离气质。

    岑俞安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心里盘算着周知叙没听到她跟师傅争执内容的可能性有多大。

    与此同时,脑子里有个声音钻了出来:你还不如祈祷周知叙是个聋子。

    岑俞安顿时陷入绝望。

    欺负老人——这种罪恶可是能送入道德审判庭裁决的。

    她又瞄一眼周知叙,他的神情被帽檐藏了大半,猜不到一星半点他的想法。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在他眼里要与欺凌者划上等号的可能性,岑俞安就想原地重生到半小时前。

    该怎么自然地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实际上是有原因的呢?

    正当岑俞安绞尽脑汁如何挽救一下她丑恶的形象之际,邓新译给他车的前后胎都加好了气。

    他将打气筒放回原处,边拍着手上沾到的灰尘边说:“俞安,那我们先走啦。”

    岑俞安顿时偏过头:“这么快!”

    “啊?”邓新译被岑俞安的反应搞愣住,随后感到受宠若惊,心想岑大美女这依依不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不得不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岑俞安只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把注意力转到了周知叙身上。

    邓新译看戏般的目光在周知叙和岑俞安两人之间来回地流连,得出一个结论——单看外形,这俩人确实很搭。

    不过,他想岑俞安这次是要撞铁板了。他这位酷哥室友,帅是真的帅,但不解风情也是真的。

    “你走不走?”

    一道能让人在三十度大热天里活活冻死的声音把邓新译的神给喊了回来。

    周知叙稍微抬脸,眼睛完整露出来。他没有压着情绪,黑漆漆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邓新译毫不怀疑,但凡他回应慢个半拍,这位哥能立马扔下他就走。

    “走走走。”

    邓新译打下车撑,跨坐上车,又犹豫地瞄向岑俞安。

    意外地,他没有在岑俞安脸上看到那种类似于失望心碎的情绪。

    察觉到他的目光,岑俞安看了过来,她笑了笑,眉眼间颇有些肆意的灵动:“拜拜。”

    “!”邓新译心口瞬间漏跳一拍。

    真不愧是极致的美貌啊。

    他都有些想替周知叙心动了。

    想了想,邓新译颇为好奇地问:“哥,你觉得岑俞安怎么样?”

    周知叙:“漂亮。”

    “!”邓新译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依这位哥从不在意任何人的嚣张性格,他就没敢想能得到一个正经的答案,所以只是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

    “你觉得……岑俞安漂亮?”邓新译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知叙。

    周知叙顿了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岑俞安的模样。

    她长得确实好看,是可以用标致来形容的漂亮,每一处都挑不出毛病,组合在一起也很能打。

    但听邓新译的语气,他的观点似乎和自己并不一致。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如此没品味。

    周知叙奇怪地看了眼邓新译:“你不觉得?”

    不知道为何,明明周知叙讲话的语气还是熟悉的那股调调,但邓新译总觉得自己从里边听出了点难以言喻的情绪——类似于同情中又夹杂上一点鄙夷。

    他深思了一下,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真诚发问:“我怎么觉得你语气怪怪的?”

    周知叙懒得说话了,用沉默表示缺乏审美力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

    邓新译对此毫不知情,只当是这位哥的酷劲儿又起来了,自顾自地说:“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改口喊岑俞安嫂子了?”

    闻言,周知叙拉住刹把,猛地刹住车,转头看过去。

    “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

    邓新译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车:“你夸岑俞安漂亮就说明你对她有好感啊,她喜欢你,我不信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双向奔赴,那在一起不是迟早的事吗?”

    “首先,岑俞安的长相符合传统美学的审美,所以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观点并不适用于她。”周知叙慢条斯理地说,“其次,我对岑俞安没兴趣,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邓新译:“这么肯定?”

    周知叙言简意赅:“我厌蠢。”

    邓新译惊讶:“哎哟喂,你看不起国务学院绩点和综测排名双第一的含金量?”

    周知叙破天荒地被噎了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晚因渣男而哭得眼睛通红的那个岑俞安,接着是她刚才质问修车师傅的炸毛样。

    片刻后,他略无语地说:“那么容易被骗还不是蠢是什么?”

    邓新译:“……”

    目送着周知叙和邓新译消失在视线里后,岑俞安揉了把强颜欢笑得略僵硬的脸。

    师傅还在专注地给她的车换内胎,她定定盯着看了几秒,不由咬紧下唇,拿出手机,想去学校贴吧找到之前不经意间刷到的那个吐槽贴求证一下。

    这时,唐沅的消息弹了出来。

    岑俞安停顿一下,点进了聊天框,直至看到满屏用白色框框住的消息,才发觉在没空看手机的时候,她的微信已经被唐沅轰炸了。

    -滴滴宝贝

    -怎么样怎么样?

    -那个师傅怎么说呀?

    -[大哭][大哭][大哭]

    -他有认出车子是在他那修的吗?

    -哎呀急死我了,安安你吵架吵不吵得过啊?那个师傅有凶你吗?

    岑俞安想起她昨晚自以为聪明地站在智商最高点对唐沅的脑子进行批判的情景,不免感到一阵尴尬。

    她把事情简要地描述了一遍,想了想又打字——

    -可能师傅说的是真的?

    -我觉得他态度挺好的,我说话的语气不咋地,也没见他生气,就一直试图跟我讲道理。

    唐沅十有八九是一直守着手机。

    -啊?

    -那我我我

    -我还蠢吗……

    -[委屈][委屈][委屈]

    此时,修车师傅站了起来:“好了,可以了。”

    岑俞安哦了一声,淡定自若地变脸改口:“多少钱?”

    她想着如果实情真的如师傅所说的那样,而不是故意坑她钱,那没理由让他吃这个亏。

    但师傅显然不知道岑俞安在想什么,直接懵了,几秒后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她。

    岑俞安摸了下鼻子,心想或许师傅觉得她就是个人格分裂的变态,一时一个样,变得贼溜快。

    她都做好付钱的准备了,谁知师傅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岑俞安不同意:“要的,不收钱的话,那你不亏了吗?”

    话音刚落,她看到师傅神色变化莫测,精彩得宛如美术生手里的调色盘,在进行艰难地解读了一番后,不禁陷入思索:师傅会不会误以为她是故意想耍人玩的?

    天地良心,她岑俞安真的不是道德感如此低下的低俗之辈!

    岑俞安声若蚊蝇地解释:“我本来以为我是被坑钱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师傅叹着气打断了:“没事,我理解的,如果我昨晚给那个来修车的同学讲清楚问题了,那今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怪我,就这样吧。”

    岑俞安顿时更愧疚了,正想再说点什么之际,师傅没再理她,转而对几分钟前推着小电摩到来的一个女生问道:“你的车又怎么啦?”

    女生和那个师傅讲起了话,岑俞安被冷落到了一旁。她本来打算等师傅忙完,再跟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地捋一遍,最后送上一句真挚的道歉以此抚慰他被刁难之后变得沧桑的心。

    但这个计划没有实施的机会,没过多久,修车摊这边又来了几个骑着小电摩的学生。

    岑俞安用她那双自评为目光十分犀利的眼睛观察了一番,得出他们都是来维修车子的结论。

    她已经砸了师傅一碗饭了,此时不敢耽误他赚别的饭,只好带着十分过意不去的良心离开了修车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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