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青山色，极目而望，云路坐在泠山顶峰，对月饮酒，不远处的扬州城，依旧如记忆时的那般风光旖旎，半月前，她向寻路门剩余的人宣告了陌遇的死讯，却唯独遮掩了她的背叛，相伴七年，她还是心软的给对方留下脸面。
当时在场无不震惊，所有人神情悲伤，云路也在那日，辞去了寻路门门主的身份，虽遭人反对，但到最后，也没带走门主令牌。
十年恩怨，她得知了幕后操纵之人的线索，再如何，也不敢拖累寻路门中任何一个人了，距离上次与李莲花他们分别已是数月，云路有意逃避，她知道那人的手段，肮脏龌龊，左不过看中她血中精心培育多年的毒。
她摩挲着手中的凤翎剑，这是血洗凤阙那夜，从凤莺知处夺来的，相传，这把剑流传百年，是凤阙历代掌门之剑，剑身金雕凤凰，字迹篆刻精美。
十年了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她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玉无香死在了凤阙的化骨毒池中。
旬芜死在了断崖山下，被鹿鸣庄庄主捡回去以身养毒。
江湖更迭历代，十年间出了不少的英雄豪杰，不曾停歇的俗世纠葛，咽尽不知多少兰因絮果，风雨飘摇，见证过数不甚数的伶仃。
下山的途中，云路与一人擦肩而过，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她瞬间拉住了此人。
“姑娘，你这是？”
“你身上所用的，可是芙蓉膏？”
云路目中不善，那人甩开云路的手，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云路，动起了拐走去抵买芙蓉膏的念头，邪笑道：“姑娘，你若是也想尝尝着芙蓉膏的滋味，不如与我共度春宵，齐飞蟾宫啊？”
“这芙蓉膏，你从哪来的。”云路拔剑抵上男子下颚，只听嗤笑：“你一介女子，花拳绣腿，这山中人烟稀少，你还是先想好如何自保吧？”
说罢，对着身后的两个家仆使眼色，三个人就这么冲上来，云路脚步后退，身形朝右躲过，剑在空中抡圆，一道骇人的剑气斩断了旁边的树干。
“我再说一遍，从哪来的？”男人哪见过此等架势，他见女子武功不俗，瞬间吓得屁滚尿流，“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个，这个是我从东方公子那讨来的。”
“东方公子？”云路耐人寻味的琢磨这个名字，“正是，东方公子，东方皓。”男人跪着颤抖的递出芙蓉膏，云路拿起，放在鼻下轻嗅，果然......
她拿着芙蓉膏走出泠山，一路上在手中把玩，没猜错的话，当年凤莺知的芙蓉芳泽中，便是加入了芙蓉膏其中的罂粟成瘾，只不过比芙蓉膏中的要纯正的太多。
自从凤阙倾覆后，江湖上已有十年没有出现过芙蓉膏这类东西，如今现世...云路掩下眸中的冷厉，唇角弧度讥讽万分。
......
药魔传信来时，云路正巧在鹿鸣庄中歇脚，听闻，是笛飞声下令，让其立即赶去面见，她将纸张丢进药炉灰中，换好了路公子的行头，到了约见地点，却没料到，李莲花血迹斑斑的坐在地上，唇边鲜血刺目。
“尊上，这位就是当年完善碧茶之毒的路公子。”药魔示意云路上前，躬身介绍，云路拱手朝笛飞声拜去：“参见盟主，幸得盟主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碧茶之毒，有何解法？”笛飞声冷漠的注视她，云路垂眼，毕恭毕敬道：“不知是谁中了碧茶之毒？可否让在下号脉查看？”
药魔指了指李莲花，拽着云路的袖子走到男子跟前，不知为何，李莲花对她敌意特别大，蹙着眉，还是笛飞声强制将他手腕露出来，云路指尖轻触脉搏，顿觉不妙。
“这位公子......碧茶之毒深入肺腑，表面上竟还能安然无恙？”云路故作震惊，笛飞声却没时间听她废话，“治好他，几成把握？”云路讪笑，这碧茶之毒乃天下奇毒，她是靠凤阙中的毒加以克制的，未必为了压这碧茶之毒，还要将自己身体里的毒全引到李莲花身上？
硬着头皮回话道：“这...在下把握不到...一成。”“废物！”笛飞声冷声怒斥，药魔见状，剜他一眼，责备他不知把握机会。
“尊上，既然这碧茶之毒是鹿洺所发明的，不如给他些时日研发解药，再不济，还有忘川花呐。”
笛飞声见此也知只能如此，不再顾云路，药魔使着眼色让他退下，这时，李莲花出声道：“等等，不知可否让我与这位路公子说两句话？”
笛飞声这时候讲上人情了，登时，石洞内只剩下了云路与李莲花，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男子，故作轻佻的笑道：“李神医，别来无恙啊。”
“十年前，你给四顾门玉无香下碧茶之毒，以此当成你投靠金鸳盟的投名状，可是当真？”
云路微微晃神，她未曾料到李莲花会问这件事，眸光一沉，没过多时，状似回忆起来恍然大悟道：“玉无香......哦，我记得了，没错，我亲手灌她喝下了碧茶之毒。”
李莲花气血凝滞，他眸光满是愤怒，烫的云路坐立难安，只得心中不停地劝告自己，现在自己是鹿洺，现在自己是鹿洺......
“她明明在苏遐手中解毒，你何时灌的她？！”
“哟，这何时灌的，我可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没多久啊，那玉无香就死了。”云路大咧咧笑道，似乎压根不将人命当回事，李莲花捂着胸口，竭力压制体内翻涌。
“哎呀，这位公子，您可别激动啊，我怕盟主责罚。”云路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搀扶李莲花，却没想到不过霎时，李莲花掐住了她的脖子，青筋暴露。
“十年前，有人曾在药魔麾下做事，透露你给玉无香下碧茶之毒，我只想知道，玉无香究竟有没有受过此毒折磨。”
李莲花体验过碧茶的毒发，他知道那痛苦万分的滋味，无香还活着，那必然是通过了某种法子抑制碧茶之毒，他不在乎其他的，他只在乎，自己所受过的疼痛，无香是否也曾经受一番。
“那是...自然有的。”云路被掐的喘不上气，李莲花听到这句话，眸中杀机毕露，最终，他还是轻飘飘的垂下手。
兴许是力气用尽了，亦或许，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他竟然悲凉的去想，十五年前无香毒发时的模样，当时他手忙脚乱，恨不得自己亲自替无香挨过此关。
现如今，他终于尝到了无香的痛苦，虽不及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