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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终成眷属

    二十七、终成眷属

    刘慧珍回到西屋,也是又气又烦。气得是“美女蛇”依仗是大队书记老婆,就来以势压人来了,她想得美,门都没有!烦得是一个搞对象还自己作不了主,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干涉,连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也来插一腿,还有婚姻自主吗?这回,我就要婚姻自主一把,让你们干涉不了!她和张会计谈得好好的,就这样既亲亲密密的又保持着距离,安安静静地劳动二年再结婚。可是,这提亲的也太多了,别人提不答应也就算了,一家女百家问吗?也是应该的。可是这“美女蛇”可是不好惹,她是一肚子坏水,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她下药要毒死她老公公,结果却让高志礼背了黑锅——蹲了大狱,他们一家人多坏!那么,她来提亲没答应她,也不能不防,他们又使什么坏?他们不能强迫她嫁给赵全忠,可是,她母亲成分不好,他们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治她的母亲。不用说别的,给她戴上四类分子的帽子,让她整天扫大街,是轻而易举的事!想到这,她不禁害怕起来,她母亲要是整天扫大街,她怎么有脸见人啊!可是那怎么办?答应嫁给赵全忠,没门,不用说让她母亲整天扫大街,就是让她天天扫大街她也认了,也绝不嫁给那不是人的畜牲!她后来听姐姐给她讲他要□□姐姐的事来,她对他恨之入骨,能嫁给他?死也不!可是那“美女蛇”要经常来纠缠来,再说还说不上使什么坏,真像她姐姐似的,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怎样做人?她忽然想到和张会计结婚,快刀斩乱麻,让他们无计可施,对,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说办就办,她可不是她姐姐,拖泥带水,便立即给张会计写了信 ,信中详细地分析了当下的情况,最后说:“我们马上就结婚,让他们无话可说。”

    张会计拿到信看了后,说不出的高兴:以前和她说结婚的事,她一口否绝,说这样享受恋爱是很幸福的事,还要帮爸妈干二年活,还笑话他忍不住要结婚呢!这回她倒要结婚了,这是他巴不得的,便去信告诉她,她说什么时间领证就什么时间领证,最后还忘不了调侃她道:“这可不是我忍不住啊!”意思是你忍不住了。

    刘慧珍接到信后,也顾不得他调侃不调侃了,便给他去信说,明天去领证去。张会计还担心她偷不出户口本来呢,实际她早已看好了,户口本就在她妈经常锁着的那个箱子里,而钥匙就藏在柜上的匣子里,趁她妈出去,便悄悄地把户口本偷了出来。

    第二天,刘慧珍对她妈说:“我这两天心情太烦,今天想去姐姐家散散心。”

    那是农闲,生产队没活,她母亲便痛快地答应了。

    张会计说去公社给生产队买塑料桶,便套上马车,拉上刘慧珍,去了公社。刘慧珍坐在马车上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只要到公社一登记,就什么也不怕了。可是又一想,本来是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却和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不敢见人。不过,总算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这又让她无比高兴,心里暗暗地叫着:胜利了!胜利了!她看着坐在车辕口赶车的张会计,他身材是那样的魁梧,长鞭甩得那么响,他心里也一定无比地高兴!看他那脸上红光满面,透着青春的朝气和活力,眉宇眼角透着自信和自豪!她真想和他紧紧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甜蜜地向他说:“今天登记回来,晚上我就和我妈摊牌,明天,我就把我的衣服收拾收拾,拿上去你家。”她说着,有一股甜蜜也有一股心酸:人家结婚都是坐花轿,她真像私奔,夹着包裹跑人家去。

    张会计发现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知道她心里难受,便忙说:“怎么能那样去我家呢,我早想好了,我们是正大光明的恋爱,也要正大光明地结婚。结婚的程序一步都不能少,也要提亲,订婚,结婚,也要让用队里最好的彩车把你接来……”

    刘慧珍看他得意的样子,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怕像我姐一样?就我那顽固的妈,她绝不会同意的。”

    张会计更加得意地说:“没有那弯弯肚子敢吃那弯弯镰刀头,那一切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我们今天要做的,我们登记了,把大红的结婚证往她面前一放,她能说出什么,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有这个把握,我们才能走那套程序。所以,我们只能是偷偷摸摸领证,不过,这也是被逼的,其他程序一个不能少,而且要隆隆重重的,给你办一个最热闹的婚礼。”

    她没想到他这么有城府,原来他早已盘算好了,他真是胸有丘壑,深藏不露,连她都没告诉,只等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他们到了公社民政所很顺利地办了结婚登记,领到了鲜红的结婚证。出了民政所,张会计说给刘慧珍买两身衣服,刘慧珍说:“你给我买衣服,我往那搁?我今天撒谎是去我姐家的。”

    张会计说:“反正咱们来公社了,趁机买两身衣服方便。”他想了想,又道,“买了先放在我家,等你妈同意了,你再拿回去。”

    刘慧珍不想买,可张会计执意要买,只得和他去了供销社,挑合适的,买了两身。

    冬日天短,他们来到公社,办了事,买了衣服,太阳已经西斜,他们便赶车回去。刘慧珍坐在车上,想着他俩从今天起就正式成为夫妻了,他就真得是她的了,她不禁有些激动,她的努力终于成功了!她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便抱住了坐在辕口赶车的张会计。张会计也立即回过身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道:“这回你可跑不了了,你就是我的了。”

    刘慧珍也幸福地呢喃着:“你也跑不了了,你以后也是我的了。”

    说着,两人不由自主地便紧紧地吻在了一起,狠狠地吮吸着,像是把两颗心紧紧地吸在一起似的……张会计忽然发现刘慧珍眼里像是闪烁着泪花,吃惊地问:“你怎么哭了?”

    “我是高兴的!”她说着,把他抱得更紧了,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刘慧珍享受着这幸福的时光,这是他朝思暮想的,是她梦寐以求的,今天终于实现了。她像是做梦似的,似乎这不是真的!可她的嘴就被他那温软的嘴吸吮着,她的脸和他的脸紧紧的厮磨着,他的眼里满含着幸福……这怎么能是做梦呢?这是真的,她真想让时间停止,让她永远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想到,回到家该怎样过她妈那一关呢?她妈是说一不二的,谁也不敢抹她一点儿醭,她这不是给她掐了半截吗?她能受得了吗?她该如何发作呢?打她,骂她,她都不怕,可是,她怕的是把妈气病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她妈啊,生她养她,把她养大,也不容易,她没能报答她,却把她气病了,那不是大逆不道吗?想到这,倒害怕起来。张会计突然发现她炽热的嘴唇离开了,忙问她:“你怎么了?”

    她嗫嚅道:“我突然想到回家怎样过我妈那一关?”

    张会计坚决地道:“别怕,有我呢,我和你一起去,就说这都是我的主意。”

    “行了,你别添乱了,你要去,那不是向她示威去了吗?她敢和你拼命!你可别把我也霸道的妈想得多和善,以为我们领了结婚证,她就会服软,没门!”她想了一想,又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闯的祸还得我去解决。你甭管了。”又看着他道,“你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我不想让你一人面对你母亲,你母亲那么厉害,我和你一起去,总比你一人强。”

    刘慧珍笑了:“我不也是有名的‘二厉害’吗?这回‘二厉害’就要对付对付大厉害了!”

    “那你可提前想好了,做好各种准备,争取能说服你妈。”

    他俩进村分手后,刘慧珍回到家,她母亲就着急地问她姐姐这问她姐姐那,问做什么活呢?瘦没瘦?开心不开心?婆婆待她好不好?……恨不得把所有事都问到了。她也只得编谎话应付着,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她刷了锅洗了碗,进屋见爸爸坐炕上抽烟,妈妈在补衣服。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她妈妈说道:“妈,我做错事了……”

    她猛地一跪,把老两口都跪懵了,好好的跪什么?听了她的话,莫非她在外面惹了祸,没法安排,让爹妈来帮她解决来了。

    刘兴良心疼地下地就去扶她,道:“有什么事,你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帮你解决,没事的。”

    刘慧珍跪着不起来,说:“我请爸爸妈妈原谅我……”

    刘兴良道:“爸爸妈妈原谅你,什么事爸爸妈妈没原谅过你。”

    刘慧珍仍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说:“妈,你能原谅女儿吗?”

    “弯弯绕”看女儿一跪很心疼,这可是个倔犟得像驴似的闺女,什么事让她给爸爸妈妈跪下了?便说:“什么事,你说啊!……”

    “妈妈原谅了,我才说。”

    “你不说,我怎么原谅你!”妈妈也来了气。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说。”

    ……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顶起牛来。刘兴良着急地往起扶女儿,说:“你妈什么事没原谅过你。”

    “弯弯绕”也说道:“你从小到大惹的祸还少啊,我揪住你不放来吗?”

    刘兴良乘机道:“你妈这不原谅了你了吗?快起来吧。”

    刘慧珍这才起来,紧紧的偎依在妈妈身边,像粘花糖一样贴在妈的身上,说:“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说着,还捧着妈的脸亲了一口。

    “弯弯绕”越发疑惑了,她做下什么滔天的大事呢?她从来没有这样和她溜过须。她猛地想到,最近听人说她和高志远搞对象,不是……她不敢想下去,着急地问:“你快说,我生你的气,早气死了!”

    刘慧珍瞅着妈的脸,从兜里掏出“结婚证”,说:“你看……”

    老两口都傻眼了,他们再不识字,也认得“结婚证”,“弯弯绕”气得像点着了炸药包,怒吼道:“你和谁结婚了?”

    刘慧珍吓得嗫嚅着:“张会计。”

    “啊!”“弯弯绕”的嘴张得像青蛙的大嘴,“你真反了天了!这么大的事一点没给爹妈个知信,你眼里还有你这个爹妈吗?你没这个爹妈,还告诉我们作什么?是要单单地气死我们啊!你是看我们不死,烧笊篱头呢!”越说越来气,一把夺过“结婚证”来就撕 ,可“结婚证”太结实,撕不动,看炕上有把剪刀,拿起来就剪,待刘兴良要夺时,已剪稀碎,摔到地上,骂道,“你不是结婚了吗?你还要这个家作什么?你给我滚!就当我没生你这个闺女!滚!滚!滚!”

    刘慧珍也来了气,我的婚姻我作主,我有什么错!非得听你的,不听就不依!我这么低声下气的赔礼,还是不依不饶!滚就滚,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便一个高跳下地,叫道:“好,我滚,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我也没你这个妈!”说着,就向门外冲去。

    刘兴良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便也跳下地,紧追刘慧珍,到了门口,一把拽住女儿,道:“你妈不是在气头上吗?你这脾气也够犟的,针尖对了麦芒了,一个别怨一个!你不是经常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临到你头上了,就不行了。”

    爸爸的一句话,倒让她冷静下来,爸爸一和妈妈生气,她就经常用这句话劝爸爸,爸爸说得对啊,怎么轮到自己,就忍不了呢?她想着,爸爸已把她拉到西屋,关上门,劝道“你不是还劝爸爸,忍是心上插把刀吗?忍当然不好受,可是能解决问题啊。你要是不忍,凭感情用事,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你想想,你真跑出去,跑老张家去,乡亲们会怎样说,咱们家以后还怎样做人?还识文断字呢,不如我这老白丁!”说着又吟诵道:

    “遇事不急也不慌,

    心平气和有主张。

    水来土来掩,

    兵来将来挡。

    你得学学爸爸,怎样对付你妈妈的,我要像你似的,说不上闹到什么地步了呢!”又小声像说悄悄话一样说,“爸爸支持你,你做得对,你要是早让你妈知道了,怕又和你姐姐一样。不过,你提前不告诉爸爸这不对,你今天一闹,爸爸都懵了。忠心保国的老爸,你还不相信,爸可生气了。”说着,还故意鼓气腮邦子,装作生气的样子。

    他把刘慧珍也逗笑了,说道:“我何尝瞒着你,我是怕你耳根子那么软,再让我那霸道妈哄出去。”

    刘兴良还故作生气道:“你爸在人眼里就那么不讲原则吗?”

    “不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刘慧珍说着,紧紧地偎依在爸爸胸前,“你就原谅你这不懂事的女儿吧。”

    刘兴良看着胸前的乖女儿,想到在这霸道妈跟前作女儿真是不容易!便心疼地说道:“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我走舍得了霸道妈,舍不得我这可爱的老爸。”说着,还轻轻地亲了爸爸一口。

    刘兴良高兴得脸像一朵花儿一样。

    刘兴良哄好了女儿,回到东屋,看老伴还气鼓鼓地生气呢,便说道:“她做得是不对,爹妈就是千不对万不对,你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也得提前告诉爹妈一声吧!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女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倔得像头驴,要是秀珍再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你知道她那样,还跟她生那么大气干啥?你岁数也不小了,气出病来,自己遭罪!再说作老的,能动不动就让孩子滚吗?那多伤孩子的自尊心啊……”

    他先劝着,老伴还觉得说得是那么回事,当说到她不应该让女儿滚时,不由地想到,他不是也早知道了,就单瞒着她一人,便来了气,叫道:“你是不是在我面前装好人呢,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你真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事瞒过你啊!给我个胆,也不敢啊”

    “弯弯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也没那个胆!”

    “咱们也不是那岁数了,都老了,养养心思吧?不是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一辈子不管两辈子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看你生那么大的气,我心疼!你说你再气病了,就算花钱跑腿,罪还得你受。……”他竟拣她听得进去的话劝她,关于慧珍的婚事,他只字没提,他知道她为这事正在气头上,说无疑火上烧油。劝说了她一阵儿,看她稍稍平息点儿,他也放了点儿心。

    别看他眯眯瞪瞪憨憨傻傻的,实则是大智若愚,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

    又过了几天,母女俩虽然表面上不再争吵了,但都依然是怒气未消,你见我一扭脸,我见你不说话。

    一天,魏金花突然来了,“弯弯绕”阴阳怪气地道:“这是哪阵大风把你刮来了?不是走错门了吧?”

    魏金花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就是呢,我是鬼迷心窍了,怎么绕到这来了。”

    魏金花和“弯弯绕”虽是妯娌,便两人关系并不好。“弯弯绕”说魏金花当官(妇女队长),看不上平民百姓了;魏金花是觉得“弯弯绕”太难缠,太能算计,不想和她打交道,没必要的事是不会去她家的。今天也是受张会计之托,不得不来。开始,张会计找她说当媒人,她一听,就说:“张会计你快另请高明,不是我不干,是那‘弯弯绕’太难缠,怕我这媒保不成。要说慧珍是我看着长大的,勤劳能干,说话咬理,做事认真,是个好孩子;而你呢,就更别说了,无论人品,还是才学,都是没说的,你俩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我也愿意撮合你俩的事,可那‘弯弯绕’我实在不敢恭维,怕说不好,再说砸了,就不如不了。”张会计便把实情和她说了,说这不过就是走个形式。魏金花听了,才放心答应了,便来了。

    刘慧珍见魏金花来了,心中已猜出个八、九分,便热情地忙给她沏茶倒水,笑盈盈地说:“二婶,难得来我家,可真是稀客。”

    “我想我二侄女了,过来看看不行啊。”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刘慧珍道,“看越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是水灵灵的大姑娘了,也该找婆家了。要不,二婶给你保个媒呗,我相中了一个小伙子,一表人材,勤劳能干,多才多艺,你要是嫁给他,保证享一辈子福。”说着,又转向“弯弯绕”道,“你别说,我还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嫂子,我斗胆给慧珍保个媒,你相信着了吗?”

    “弯弯绕”只得应付道:“弟妹给她侄女保媒,我还信服不着?你说,谁家?”

    “就是咱村的张会计……”

    “弯弯绕”一听,她怎么给张会计保媒来了?是不是他们商量好的,领了结婚证,再来提亲,走个形式而已。他们也太拿豆包不当干粮了,敢欺骗到老娘头上来了。想到这里,正要发作,像每次一样说:“我不同意,你干脆走人。”可是,又一想,他们连结婚证都领了,法律上已承认他们是夫妻,她再能也不能和法律斗啊,这一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那就只能不低头也得低头,现在低头还能给自己挽回点儿面子,如果硬扛下去,那就丢人丢大了。老头子说得对,该忍就得忍。她听魏金花继续说下去。

    “这张会计,你们也了解,勤劳能干,能文能武,多才多艺……我觉得配我们慧珍还配得起,所以,我才给慧珍保这个媒。你们商量商量,看行不行?”

    “弯弯绕”想:还有什么行不行的,结婚证都领了,与其对着干,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便道:“她二婶这大能人,相中的还有错。张会计那小伙子是不错,知书达理,又能干,又会过日子,就看慧珍的意见了。”

    她的话让魏金花惊讶得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从“弯弯绕”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她来时就知道,他们结婚证已领了,“弯弯绕”再硬,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去,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转变得这么快,竟夸上张会计了。她便高兴地说:“那嫂子同意,看看我哥什么意见?”

    刘兴良还怕“弯弯绕”再挡横呢,也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这是大势所迫,她“弯弯绕”如不善随机应变,又不叫“弯弯绕”了。不过,不管怎样说,她同意了,就是好事。他也赶紧说:“张会计那小伙子,没说的,我同意。”

    魏金花又问慧珍:“你爸妈都同意了,就看你的了,婚姻自主,别人的意见只是个参考,你的意见才是主要的。你同意呢,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你不同意呢,就算拉倒。”

    刘慧珍万万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要先看她母亲那劲头,这事没成,说不上得费多大周折呢?没想到竟这么顺利,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她还有什么说的,抑制不住兴奋地说:“我同意。”

    魏金花高兴地一拍大腿,说道:“都同意了,这就叫缘分,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那我看,你们都同意,张会计他们家也都同意,不然还不让我来提亲呢。那咱们就别来那些虚玄套,就实打实地来。什么换盅了,订婚了,就不需要搞那形式了,就商量商量需要什么东西,定个日子就结婚。他们俩也不小了,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也不需要等了。嫂子你看,怎样?这事,就得你拿章程了。”

    “弯弯绕”想:你倒会做好人,你们把章程都做了,还恭维我拿章程。那好吧,我也拿拿章程,出出胸中这口怨气。便把这几天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她二婶,你也知道,抚养个孩子不容易,从一把大的屎疙巴拉扯到一个大闺女,其中的甘苦你懂。做衣服,置买家具,他们商量着买,我不干涉。但是,拉扯这么大,他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魏金花忙说:“那是当然,虽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允许要彩礼钱了,可咱们这还有这风俗,一分钱不要,还像咱闺女没人要,白送给人了呢。嫂子,你说个数,我好告诉他们老张家准备。”

    “我也不多要,就是个意思,六百元吧。”

    她一说,屋里人都吓了一跳:知道她得要钱,没想到要这么多!按当地习俗,彩礼钱都是百八十的,她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是六百!你可能会想,六百元钱还是个钱吗?可你不想想那是什么时代什么环境,那是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当时的劳动日合几角钱,一个男劳力一年也就一百多个劳动日,因为夏天秋天每天挣八分工,冬春每天挣六分工,那么一个男劳力一年只挣百十来元钱,六百元,不吃不喝也得攥六年!

    可“弯弯绕”是怎么想的?一向发号施令的她竟变成了个听人摆布的木偶了,她自己都可怜自己。这要彩礼了,可逮着个出气的机会,她能错过吗?可得出出胸中的这口怨气了,我就多多要彩礼,他要嫌多,就散!那还巴不得呢!

    只见魏金花并没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说:“嫂子说的我能理解,别说六百,就是再多点儿,也补偿不过父母的恩情。唉,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不过,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说对了呢,你们就参考参考,不对呢,就当我没说。要说要六百,也不多,可是,按当前的风俗是多了点儿。亲戚是好亲戚了,如果为了点彩礼钱再闹不痛快,就不犯如了。我好说实在的,哥哥嫂子,你们老了得指望闺女,要说秀珍和慧珍都很孝顺,可是秀珍毕竟没在跟前,而慧珍在跟前,以后照顾你们还得依着慧珍他们。……”

    “弯弯绕”听了插嘴道:“我谁也不指着,路死路埋,道死道埋,认命了。”

    “嫂子,你就别说气话了,就是你不指望他们,他们也不能不孝顺人们,就慧珍他们两人,我现在敢给你打保票,他们要是不孝敬你们,你们找我去。就他们的人品,你们老了,他们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的。你说现在为了点彩礼钱闹别扭,嫂子你是个明白人,到那时人自己就会觉得有愧的!我也知道嫂子是怎样想的,可是,我们做父母的还不都是为儿女好,他们幸福了,我们就舒心了;他们要是不幸福,我们也糟心。所以,我说我们也不能不要彩礼,那样的话,就像我们的闺女没人要白送给人了似的。要呢,随个大溜就行,嫂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弯弯绕”先还想:这魏金花倒是能说会道,要不怎么能当妇女队长呢!可听到后来,听她说的也在理,我就两个闺女,老了不指着她们指谁去!说不用她们,真要有个生病长灾的,还得她们来照顾。现在为两个钱闹得别别扭扭的,不犯如。想到此,便说:“她二婶是个明白人,我听你的。我要钱,还不是为儿女攒,那我也想明白了,一分钱不要,怎样结婚,他们商量去,我没意见。”

    魏金花又一惊;她这个嫂子今天像抽疯似的,一阵儿好一阵儿坏的,先还要六百,看那阵势,少一分也不行;这立即就反过来一分钱不要,反转得也太快了吧?不过,都是往好了转,怎么也是好事,便高兴地说:“我说我嫂子是个明白人嘛,办事就是在理!好,我就按嫂子的意思和他们说去,看他们怎样说,我再来向嫂子汇报。”

    事情办得很顺利,出魏金花想像得顺利,她告诉了张会计,张会计的父亲说:“她虽然那样说,我们不能那样做,给彩礼这是老辈子的风俗,我们不能改了,给还得给,还不能少了,给二百元,该置买的家具一定置买,给刘慧珍该买的衣服什么的,也不能少了,一个闺女孩子翻一回身不容易,不能亏待了孩子。”

    接下来,一切顺利,定下日子,结婚,办酒席,宴请亲戚乡亲宾朋,宁静的小村又热闹了几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成了小村的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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