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指尖一颤，随即了然，“落欢吗？”
落欢看着她的脸，眼纱蒙着眼睛似乎更有一种清丽的美，可回过神又促狭道，“一别经年……多谢你还没有忘记我。”
忘忧释然一笑，“我知道你没死……不过我也不恨你了，我发现记忆被人篡改过，或许淮卿根本不是你杀的。”
落欢哼笑一声，“我是不是小看你了？”
“不过我想问你……”忘忧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个……拂焰是谁？”
落欢瞥见她的小动作，拿过身旁的那杯水放在她掌心。
他低着头，青丝拂过她的虎口，痒痒的，撩拨在心上，“这个问题，需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能告诉你。”
忘忧喝了一口水，将早已变凉的杯子捧在手中，一只手抽走了它，“吧嗒”放在一旁。
她抿了抿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好想想。”他转身要走。
“落欢！”忘忧急急叫住他，“你与拂焰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你这么像他……为何那个小姑娘这么像我，为何看到拂焰成亲………她会那么难过，为什么我也会难过？”
她嘴唇轻颤，半晌才颤抖着问出了一句一直想问的话，“你………就是拂焰，对吗？”
落欢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余香。
他面色平静，淡淡的语调早已藏好了心中翻涌的悲伤，“他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忘忧被他一番言语震得说不出话，“可是……可是……”她拼命想说些什么来留住他。
“一个梦而已，你竟当真了？”落欢回过头，走到她面前，“你与其担心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倒不如关心关心……你的镜国，你的烬。”
“你什么意思？”忘忧伸手摸索着想要抓住他，被他默默避开了，“落欢！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灵武城已唾手可得，下一个，就是神州皇城。”落欢的声音不远不近，可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姜城能打的只剩下一个少司命了吧，可惜啊，他现在也自身难保了。旗山谷……就是他的埋骨之地，不过他也算是能耐……可战场，并不是靠谋略才能取胜……还有人心，贪婪无知的人心。”
忘忧急了，往前一探，狠狠摔在地上，“落欢！你什么意思！”
“恨我吗？一直恨吧，直到哪一天，你真的有本事杀了我，便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了。”他转身，望着昏暗的天空，衣袖轻摆，“冬去春来，花会再开，天崩地裂的火山之上，终有一天会长出青草。”说着宽袖一挥，庭院的枝桠竟又纷纷开出了花苞。
忘忧狼狈地趴在地上，看不到他做了什么。只是随后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无人应答了。
这次落欢似乎是真的走了。
她慌忙爬起来，往屋内摸索，步伐凌乱间甚至撞倒了一旁的水杯。
没过多久院门又开了，柔岂见门口桌椅都倒了，忙冲进屋内。
看到忘忧似乎匆匆忙忙在找什么东西。
“忘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跑到她身边询问。
忘忧仿佛见到了救星，仓皇间摸索到她的衣袖，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岂儿，我要回姜城！”
“回姜城？”柔岂不理解，“现在外面在打仗，乱着呢，铺子都关门了，到处兵荒马乱的……”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她打断她的话，“你替我找一身素衣和红衣，我要回去，陪他一起守着姜城！”
柔岂看她的声色似乎态度很坚决，忙应着去准备，“你在这等我，我收拾收拾这就带你出发！”
忘忧乖乖坐在床边，身子不住地发着抖，“岂儿，谢谢你……若非我这身子，我也绝不舍得让你陪我一起回姜城，只是请你答应我，到姜城后你马上回绝云间，不要掺和到这凡尘俗世中来。”
柔岂拿着一件红衣外套，动作顿了顿，应道，“哎。”说着走上前替她穿上，“话说你为什么要里面穿白的外面穿红的啊？”
她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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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二人轻装出发了。
山路不太好走，好在柔岂一直搀扶着忘忧，深深浅浅的走了一夜才出了山。
到了官道就好走许多，一入城镇，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忘忧轻声问道，“好重的血气……我们是进城了吗？”
一旁的柔岂低低“嗯”了一声，街面上随处可见焦黑残破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
好好的城镇现在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隐约可闻的呜咽声和□□声。
“看来这里已经打完了……”柔岂无意识地紧紧抱着忘忧的胳膊。
后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意识她安心，谁知方才的隐约呜咽声忽然变成了疯狂的哭喊声。
柔岂忙拉着忘忧闪进一家废弃的店铺，将她安置在角落，自己去墙上的破洞张望什么情况。
只见几个兵痞将一个抱着幼儿的妇女拖到街上欲行不轨，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母亲在被伤害，不住地啼哭起来。
兵痞听得心烦，一脚将襁褓踢远。
母亲见此状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恶狠狠咬上了其中一个的耳朵，竟当场将其撕了下来。
兵痞哀嚎不止，另外几个一脚将她踹倒，母亲呕出一口血，眼泪止不住地流。
柔岂捏紧了手中佩剑，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握住。
一阵刀刃滑破皮肉的声音之后，街道上的血气更重了。
破洞之外：母亲被腰斩，上半身却依旧还在向早已停止哭泣多时的孩子爬去……
“岂儿？”
忘忧看不到，只听到外面吵闹，以及柔岂的隐忍哽咽，她也猜到了一些。
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岂儿，战争就是残酷的，想要救这些百姓，除了停止战争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这身子，恐怕是不能再握刀了，又谈何去救别人……”
柔岂哭得不能自已，又不敢哭出声，只能闷在忘忧怀里颤抖抽噎，断断续续说不出一整句话，“我……明……明白……我……我再……哭一会儿就好……马……马上……”
“好，待会儿我们找些僻静小道，也不要进山，尸毒早已爆发，山中也不安全。”忘忧抱着她，顺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现在你是我的主心骨加引路人了，可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哭哭啼啼了。”
柔岂起身抹了眼泪，哽咽道，“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呢。”说着她扶起忘忧，忍不住又看了看洞眼外的场景。
兵痞已经走了，那个母亲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婴儿的襁褓，却也早已不动了。
柔岂鼻尖又是一酸，也不忍再看，哽咽着断断续续捏了一段往生咒，便匆匆带着忘忧离开了这里。
战乱之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柔岂看了一哭，哭了一路。
忘忧虽看不见，却也只能无奈心痛，不住地安慰着柔岂。
“忘忧，我宁可瞎的是我。”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我又知道……人生路上有些事，我必须要自己面对，身边人只能陪我一程，陪不了永远……”
忘忧没说话，却闻到了战火的焦臭味。
这时柔岂声音一转，拉着她躲进一处草丛，“敕都军！不对，都是毒尸！”
忘忧也压低了声音，再次确认，“你说敕都军队都是毒尸？”
柔岂又看了看，点点头，“是的，而且是像军队的毒尸……都穿着军装，也不咬人，那么直挺挺站着！”
“我们到哪儿了？”
柔岂看了看四周环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天早上就能到姜城。”
“这么近了…………”话音未落，一阵“咯咯咯”声越来越近。
柔岂一探脑袋吓得脸都白了，拉着忘忧就跑。
忘忧被她拉着一个踉跄，还好没摔倒，身子也不由自主被她拉着跑了起来。
全意全意将方向交给了她。
敕都军营，一个脸上挂着符咒面纱的将士跪在斗篷人面前，“禀国师大人，毒军在附近发现两个生人，属下怕是姜城探子，已派人去追了。”
“意思意思就行了。”斗篷下的声音慵懒，“由她去吧。”
“是，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