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辜08

    楚楚低着头:“那日我是胡乱跳的,早已忘了。我给公子跳其他的舞吧。”

    说完,她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庭院中央。

    她跳起阿娘在宴会上,常为客人表演的舞。

    柔美、绮丽、媚曼。

    动作很精致,但与那只舞相比,少了超逸、坚韧、力量,以及在壮阔天地间恣意挥洒的独傲风骨。

    纪修眉头逐渐皱紧:“别跳了,和上次差太多。”

    楚楚温顺地停下:“是”

    那只舞自然是最好的。艺术若不能表意抒情、证心明志,而只为了逢迎讨好、追名求利,就是技巧再高超,有形无神,哪里能好看得起来?

    没有心的舞,如何打动别人的心?

    被要求去取悦他人,那只舞她不愿跳,也跳不出。

    楚楚回到纪修身边,被他一把拉到怀里。

    纪修抚上她的腰,口吻戏谑:“你忘了?”

    楚楚转过脸,避开他的审视:“是”

    她感觉到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又慢慢松开。

    “那伺候我喝酒吧。”纪修将桂花酒壶拉到近处。

    “是”楚楚从他怀里坐起,倒了一杯桂花酒递到他唇边。

    纪修却没有张口喝的意思,只凝视着她:“这样喝,要你伺候什么?”

    楚楚举着酒杯有些迷惑。难道是让她用嘴渡给他?

    可这不就是吻吗?纪修允许她吻他?

    楚楚看向纪修,摸不透他的意思。

    纪修面上平静,隐约有些不耐。

    她只好喝了一口酒,搂住纪修脖子,凑向他的唇。

    纪修左手扶住她后背,接住她。

    两唇相触,桂花酒甘甜醇和的香味弥漫开,纪修右手按住她后脑,将她口中的酒液吸吮殆尽。

    深度的品尝,极致的亲吻。

    等楚楚软在他怀里,纪修放开她,正色端声:“继续。”

    她缓了一会儿:“公子,这样恐怕会失了酒原本的滋味。”

    纪修没回答,仅冷睨着她。

    楚楚只好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口,迎上纪修的唇…

    两刻后,酒壶里的酒少了过半。

    她感到些许的醉意,一个没稳住,她将酒喂到了纪修的下巴,酒滴落入他胸前的衣服。

    楚楚急忙用衣袖替他擦拭,纪修瞥了她一眼,抱着她站起,向房间走去……

    四个多月后,腊月二十,将近新年。

    上午

    楚楚还缩在被窝里,冷冬天,她也没事要做,便懒得起来。

    这几个月,纪修平均四五天来一次,可这么久了,她仍没有怀孕的迹象,应是身体在军伎营损伤太过。

    如果不能有孩子,她将无法离开这里。

    其实纪修对她说不上坏,但他那张与纪衡相似的脸,总在不经意间提醒她之前遭遇过什么。还有那日行刑的场景,她越想忘,印象就越深。

    唯有离开这儿,她才能脱离噩梦。

    可现在,希望越来越渺茫。

    当她向纪修提出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身体时,纪修眼神便立刻暗下来,掐着她脸颊说:

    “你就这么想离开?楚楚,记住你只是个侍女,别把自己当主子了,还敢给我提要求?”

    当她向纪修提起,要改变军伎营规矩的事时,纪修便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抚上她的腰:“我觉得你服侍得还不够用心。”

    她不知道还要撑多久,她快撑不下去了。

    她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她回头望去,见纪修走进来。

    他前日才来过,且一般都在晚上,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上午到这儿?

    纪修走到床边坐下:“都上午了,怎么还睡着?”

    楚楚从床上坐起:“公子来了。”

    纪修将她垂在肩前的发丝拨到后面:“一天好吃好喝的,也不用做事,你为什么老是恹恹的,还瘦了许多?”

    楚楚低下头:“对不起。”

    纪修捏住她的下颚,将她拉近,眼含薄怒:“对不起什么?”

    楚楚也懵了,她也不知道啊。

    不过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恭声回答:“浪费了公子的食物,对不起。我这个样子让公子不开心了,对不起。”

    纪修紧紧抿着唇,手从她下颚滑到脖子握住,似乎想要掐死她。

    她可以清晰感觉到,纪修手掌的温度和力度。

    片刻之后,纪修的手并没有收紧,反而放开了她。他的面上恢复平静:“起来穿衣服,陪我上街。”

    他从衣柜里拿出各种色泽鲜艳的衣服,大红的斗篷、浅黄的上衣、丁香的裙子,华丽温暖。

    楚楚将他扔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一刻钟后,随他出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

    纪修和她坐在马车上,来到了大概是乌南城最繁盛的街,宽大平整的道路又长又直,各种店铺林立在两旁,有卖对联年画的、糖果点心的、绸缎布料的…

    快到过年,很是热闹。

    楚楚和纪修在每一个店铺里都呆了很长时间。

    主要是她没来过,便想把每一个陈列的商品都仔细地看一看。

    纪修站在她身旁,并不催她,但凡她伸手去碰的东西,纪修都会买下,放到马车里。

    她和纪修又进了一个很大的糕点铺,里面各式各样的糕点让人眼花缭乱,可惜她一个也不认得。

    她站在点心前有些心动,却不敢出声问,怕因自己的孤陋寡闻让别人笑话,失了纪修的颜面。

    旁边纪修突然拉起她的手,对掌柜说:“掌柜的,把这些点心都简单介绍一下,然后一样拿一块,价格就按最贵的算。”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方脸大叔,听后笑着拿出一个木盒:“好嘞,公子。这是绿豆糕,细腻微甜,这是桃酥,香浓酥脆,这是茯苓饼,软糯滋补…”

    掌柜边介绍边夹点心放入木盒,很快就装满了。

    楚楚提着点心盒跟纪修走出铺子,她抬头看向纪修的侧脸,由衷而言:“公子,谢谢你。”

    不光因为他给她买的东西,更为了乌南城的百姓。

    街上商贸红火、人流众多、气氛喜庆,完全看不出半年前城池易主的战乱之象,甚至可能比之前更好。

    纪修没有因乌南城里的民众,曾是属于敌国的繁荫人,就欺压迫害他们。纪修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人民去管理,这是他的仁心。

    不过短短半年,就将乌南城的秩序重建,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是他的才能。

    他值得别人的爱戴。

    若他与纪衡无关,该有多好。

    纪修转头回视她,眼里浮起细微的笑意,如深潭拂晓,清透鲜活起来:“谢人,要有诚意。”

    随后他略俯身,将脸侧在她面前,等她亲他。

    楚楚愣了一瞬,便吻了上去,吻在那道长刀疤处。

    很柔、很轻、很遗憾。

    纪修手握住她腰,气息紊乱,末了他站直对她说:“你的谢礼,还算合心。我们吃饭去吧。”

    她和纪修来到一个庄丽的大酒楼,刚进门,前面走着的一位穿胭脂红衣的姑娘,突然脚下一滑,将要跌到纪修身上。

    纪修伸手扶住她:“姑娘小心。”

    红衣姑娘站定一看,脸颊绯红:“多谢公子。公子也来就餐?酒楼里桌位瞧着都满了,正好小女子有预订,公子不如一起?”

    纪修听后停顿一瞬,随即看向她:“楚楚,你认为呢?”

    楚楚突然被问到,有些懵。

    纪修为什么要询问她的看法?

    这位胭脂红衣姑娘,容貌姣丽,又有意相邀,纪修应当不会反感。再加上桌位都满了,若是单独等位,他会不会不快?

    他没有拒绝,想是愿意的,所以才问她,想让她同意?

    楚楚小心开口:“如此最好不过。”

    岂料话音刚落,她就感觉纪修眼神一寒,凛冽逼人。

    不过转头的一瞬便恢复正常,他对那位姑娘温雅开口:“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不得不先行告辞。”

    说完纪修拽着她胳膊,回到马车上,冰脸抿唇,一语不发,显然盛怒至极。

    楚楚看到他的样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地等着。

    “武七,回府。”纪修突然吩咐驾车的侍卫,然后将点心盒子打开递给她:“吃,到家前吃饱。”

    楚楚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从木盒里拿出一块点心,掰开递给他,想消解他的怒气。

    纪修捏住她的手腕:“我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招惹我。”

    楚楚被他寒戾的眼神吓到,贴在角落,按他的话,把点心塞进嘴里。

    点心的味道,她是一点也没尝出来。

    回到那个院子,纪修将她拉进屋内,他好似恢复了平静,细心地将她脸颊两侧的碎发捋到耳后:“为什么要那么说?你想让我和别的女子坐一起?”

    楚楚心中忐忑:“我以为,那是公子想要的。”

    毕竟他先英雄救美,然后美人投桃报李,怎么看都是一桩良缘好事。

    毕竟她对于他,只不过是个暖床的侍女。

    “我想要的?”纪修转头避向窗外,楚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唇在轻颤。

    随后他猛地踹了下旁边的椅子,捏住她下颚,眼里愤怒中又有破碎之意:“楚楚,你真是蠢得要死。”

    楚楚被纪修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未等反应,纪修便已经咬上了她的脖子。

    像追捕猎物的猛虎,凶狠利落,直击咽喉。

    然后开始撕咬。

    楚楚脖侧有尖锐的疼痛,背后又被纪修的手按住,无法挣脱,她心魂俱飞:“公子,公子。”

    她被纪修反复无常的态度惊到了,纪修不会真要咬死她吧。

    纪修听到她的呼喊,缓缓松开她,伏在她耳边,音色隐忍:“去找金铃处理伤口,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是”楚楚心有余悸离开房间。

    金铃看到伤口又惊又恐:“公子莫不是属狗的吧?”

    楚楚在心里默默同意。

    等半个时辰后她回来,纪修已上了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楚楚只好脱掉衣服,也往床上躺去。

    纪修说过,身为他的侍女,必须呆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她刚躺下,纪修就揽住她的腰……

    之后的一个多月,纪修每隔两三日,就带她上街出游。

    正值新年,玩乐活动众多,她之前极少参与的热闹气氛,都一一体会。

    而纪修千方百计让她变胖这件事,终于有了成效。

    这天楚楚和纪修坐在马车上,正往回走。

    她突然感觉头晕得不行,浑身无力,随着马车一个颠簸,朝前跌去。

    关键时刻,纪修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怎么了?”

    楚楚倒在他怀中,没力气直身,声音虚弱:“公子,我头有点晕。”

    纪修摸了摸她的额头,吩咐驾车的侍卫:“武七,去医馆。”

    行了约一刻钟,马车停下来,纪修抱着她走进医馆:“大夫,快看看她怎么了?”

    二人坐下,一个白胡子的大夫搭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片刻之后,大夫抚着胡子微笑道:

    “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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