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现03

    第二天早晨

    希音坐在窗前梳妆,她已穿好一身紫白衣裙,将最后一根玉簪插入发中后,看向铜镜检查是否妥当。

    妆容淡雅,发饰别致,一切都合宜,只是铜镜里突然多出个人影。

    “音音”纪铎穿着里衣眼神迷瞪,张臂走近欲抱她:“你起得好早。”

    他显然刚醒,才从床上下来。

    希音立刻站起,躲开他:“纪铎,你先去洗脸穿衣。”

    “为什么?”纪铎见她一直躲,大步靠近她,皱着眉。

    希音被他逼到墙角,只好站住,抬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多头的他:“我有正事要和你说,你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嗯,我很快回来。”纪铎点了点头,乖乖去洗脸了。

    希音略舒一口气,她才刚梳妆穿戴好,不想被那个冒失鬼弄乱了。

    一刻后

    纪铎衣冠整齐、满面笑意地走进来:“音音,我来了。”

    他径直走到希音身边便要吻她,希音连忙用手臂挡住:“纪铎,别胡闹!听我说正事。”

    纪铎握住希音按在他胸前的手,眉毛一挑:“那你说吧。”

    希音欲抽回手不能,目光冷肃一瞬:“纪铎,我要以你随从的身份进入议政处,协助你处理公文奏章。”

    “什么?!”纪铎怔了一会儿,随即眉头越锁越深:“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要…干涉政事。”

    “说话别这么难听。”希音直视他:“何为干涉?干不应该涉及之事,是为干涉。朝廷政事我不能碰、不应该碰吗?”

    “能吗?应该吗?”纪铎头顶仿佛有个大大的问话,表情就差问她,她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希音不想与他掰扯这个思想分歧,达到自己目的最重要。

    她低下头状似叹口气:“原本以为我夫君是御前重臣,带个随从这种小事,肯定没什么难度,没想到…”

    “音音,你不用拿话激我。”纪铎握住她双肩,眸色凝沉:“你到底为什么想进入议政处?”

    希音望着他眼睛:“我好奇,不可以吗?况且,我当你的随从,我们可以一整天都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这话似乎打动了纪铎,他低头深思。

    希音见此情景,伸臂环抱住他腰,声音放柔:“纪大人,你意下如何?”

    纪铎心跳蓦然加快:“好,就依音音所言,我明日去请示皇上。”

    说完,纪铎俯身吻住她唇,希音想推开他,却被他握住手腕。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纪铎横抱起她,走向床。

    希音终于得空说话:“纪铎,放我下来,我现在不想行房。”

    “可是我想”纪铎将她放到床上,伸手去解她腰带。

    希音见状怒从心起,抬手扇了纪铎一巴掌,语气冷厉:“我说,我不想。”

    纪铎摸着被打红的左脸,眼神暗沉,语气却带了点委屈:“希音,你昨晚可不是这样,今天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再说,你请求我办事,总得给点报酬吧。”

    希音冷面冷言:“你陷害祖父,迫我嫁你,我没找你报仇已经是报酬了。”

    纪铎眸色幽深片刻,忽而邪魅一笑,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到床上:“希音,要是我反悔呢?要是…”

    纪铎压在她身上,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我现在非得行那事呢?你能怎么办?”

    希音神色镇定,并不慌张,她看向纪铎:

    “之前,我的确是在请求你,

    但从现在、从你意欲强迫我开始,变了,

    我是在要求你,

    纪铎,如果你不答应,你走不出纪府的大门。”

    “你说什…么?”纪铎正疑惑,猛然发觉头晕目眩得厉害,连带身形也晃了一下,他勉力支撑:“希音,你给我下迷药?”

    希音容色沉着:“是,也不是。”

    他以为有几分蛮力,便能为所欲为了?天真!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其长必有其短。

    在大自然里生存下来的,哪一个好相与?

    即使娇小纯洁如铃兰,也不是随意可欺辱的,为了保护自己,它会生成特殊物质。

    对那些想伤害它的生物来说,就是毒。

    她身上无色无味的迷药,正是由铃兰、扶馨、雾葵调配而成。

    是幼年时为治疗她莫名的心悸和失眠,阿娘找神医开的方子,以镇定安神。

    它的名字就叫安神香,并且她有办法控制安神香散发的浓度。

    纪铎渐渐抵抗不住安神香,摇摇晃晃倒在她身上:“希音你…怪不得…昨晚我困得那么早…”

    希音等他彻底晕过去,用力把他从她身上推开。

    她悠缓走到铜镜面前,还好,衣着发型仅稍微有些凌乱。

    她的仪容不能有任何差错。

    希音仔细整理妥善后,才打开房门,呼唤她的侍女兼护卫,也是她视为妹妹的夜珑:“阿珑”

    夜珑利落一跃,从屋顶潇洒跳了下来:“小姐”

    她穿一身黑色长袍,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星辰组合成的各类图案。

    如浩渺之星河,现宇宙之密律。

    夜星璀璨,行转玲珑。

    希音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阿珑,你怎么跑房顶上去了?”

    夜珑长相素秀,气质峻冷,比她小两岁,但个子已经比她还高了,显得英气逼人。

    八岁进府时因力气颇大,阿娘便给阿珑请了师傅教她武艺,于是她成为了自己的贴身护卫。

    夜珑唇角微扬即敛,笑意几不可察:“没事干,望风。”

    希音为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额发:“纪府很安全,不用望风,你可以随意玩。”

    自己身上有安神香,阿珑又是寡言的性子,所以阿珑一般守在隔壁房间。

    夜珑头微低:“嗯,小姐找我来什么事?”

    希音想起纪铎,她把夜珑拉到屋内床边:“阿珑,把他给我扔书房去。”

    “好”夜珑一把拉过纪铎,扛到身上,大步朝外走去。

    见阿珑出了房间,希音蓦地又想起什么,她立马叫住她:“阿珑,到书房后不要扔,随便找个地方放下他,然后把门关好回来。”

    阿珑是个直性子,她说‘扔’,阿珑铁定真扔。

    “好”夜珑脚步停顿片刻,之后继续往前。

    傍晚时分

    希音正在桌前翻话本子,这时屋门被大力踹开,纪铎怒眉恶目冲进来:“希音,你竟敢对我下药?”

    他大步走到桌前,狠狠拍了下桌子。

    “嘭”一声,话本子都震得飞起,希音神色未变,她轻轻抬头,声音温雅:“纪大人明天还得进宫吧。”

    若不想刚醒又被迷晕,最好不要胡闹,希音静静看着他。

    纪铎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抿着唇,拳头紧握,一副火气无处撒的样子。

    此时,屋外管家声音响起:“夫人,您叫的晚膳好了。”

    “送进来吧。”希音站起,把挡住桌前的纪铎拉到椅子前坐下。

    纪铎被她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他皱眉看着希音。

    等菜上好,管家退下,希音把筷子递给他:“为你准备的,快吃吧。”

    纪铎没有接:“希音,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希音容色淡淡:“你不饿?那我吃。”

    她举起筷子便要夹菜。

    纪铎见状立刻夺过,拿起碗狼吞虎咽吃起来。

    希音继续看她的话本子,看了一会儿,对纪铎吃东西的粗鲁动作不耐已久,还被他夹的菜弄脏了衣服:“纪铎!”

    听到叫他,纪铎一脸无辜转过头:“啊?”

    希音张了张口,犹豫再三,最后说:“我去歇息了。”

    她有预感,与他争论这事,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但污渍绝对不能忍,希音离开桌前,立刻去清洗衣服。

    一顿饭吃完,五菜一汤见底,纪铎心情好很多,他让人把碗盘撤下去,走到床边希音面前。

    希音已解下钗环,躺在床上,准备就寝。

    今天她需处理下人安排、府内钱账、庭院打扫、及各种杂事,有些累了。

    幸好纪铎与纪衡分开住,不用见他的长辈,自己父母也随祖父回老家了,无需费心。

    是她提议祖父和父母尽快回老家。

    祖父已辞官,赫都形势波谲云诡,实乃是非之地,婚礼又是人情往来之盛机,为免皇帝猜疑多心,还是尽快离开好。

    纪铎坐到床边,眼神逐渐晦暗难明:“音音,我今天开玩笑的,没想真用强。你把迷药拿走好不好?”

    纪铎伸手去握她的手。

    希音躲开,往里侧挪了挪,转身背对他:“不要打扰我睡觉,否则,后果你知道。”

    她哪会相信纪铎的鬼话?他当时的表情和动作可不像开玩笑。

    听身后动静,纪铎似乎躺到了空出来的床外侧,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算他识时务。

    不管他了,希音闭上眼睛,进入沉眠。

    第二天一早

    一种窒息憋闷的感觉令她醒来,刚睁眼,看到纪铎近在咫尺的脸,吓一跳。

    他在吻她。

    希音一气之下想推开,纪铎却先一步放开她:“音音,别迷晕我,我马上要进宫给你办事。”

    说完,不待她反应,纪铎大步离开。

    是看准这个时间,她不能拿他怎么办吧。

    希音手撑在床边,看着纪铎离去的方向,心里暗说:“纪铎,你最好别回来。”

    大早上被他气个半死,希音一整天心情都很糟糕,直到下午出去采买东西才好点。

    她准备把府里装饰成她喜欢的样子,之前的要么颜色太杂,要么太空,看着难受。

    希音回到府内,让人把一幅水墨画挂在正堂的墙上,又往两边加了青瓷花瓶,里面插着新鲜明媚的各色花卉。

    希音环顾四周,检查着哪里还不妥,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伴随着纪铎和一个人的交谈声。

    “小铎,成亲后做事稳重一点,多考虑家中。”

    “知道了,黎叔。”

    “你要听进去,别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哪有?”

    希音回头,看到纪铎身边有个穿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

    他长相俊正,年纪约三十多。

    纪铎跟在他身边,落后半步。

    希音大概猜到了他身份。

    两人行至正堂,纪铎走到她身边,为她介绍:

    “音音,这位是禁军的黎统领。”

    “见过黎统领。”希音向那位中年男子行礼。

    原来他就是黎坤。

    她之前听说过他,黎坤本在正西军纪修手下,慢慢从一个小兵升到前军领将之位。

    若非他一直不婚,而东照朝廷规定,边军大将军的亲眷必须留在京城,否则他升为一军总将也不是不可能。

    据传,纪铎父亲纪修,自他心爱的女子死后,整日阴郁沉默,不怎么管孩子。待纪铎长至约三四岁,纪修把纪铎交给了黎坤照顾。

    因此从小到大,纪铎的读书写字、骑射武艺皆是黎坤手把手教的。

    比起纪修,黎坤更像是纪铎的父亲。

    所以纪铎去年请奏,让景瑞把黎坤调回赫都,任护卫赫都及皇宫的禁军统领。

    景瑞那时正好需把禁军掌握到自己手中,于是答应了纪铎的请奏,把黎坤调了回来。

    黎坤比纪修小三岁,今年应是三十八。

    黎坤面露明朗的微笑,伸手虚扶她:“希小姐不必多礼,小铎他没犯浑欺负你吧?若他做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情,只管告诉我,我来说他。”

    希音愉悦微笑:“没有,多谢黎统领关心。”

    纪铎站在一旁满脸不服气:“黎叔,我没欺负她,是她…”

    黎坤见状一掌轻拍在纪铎脑后:“是什么?娶到希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嚷嚷啥?”

    纪铎随即住口,咬唇盯着地面,愤愤不平。

    希音浅笑:“黎统领快请坐。”

    黎坤看起来很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聪明的人,更是一个…真心对纪铎好的人。

    三人依次入座。

    黎坤看了看周围陈设:“这堂内环境比我上次来高雅了不少,是希小姐布置的吧?”

    希音让下人上茶:“黎统领过誉。”

    纪铎也四下环顾一圈:“音音,我早上走时没察觉不同,你刚摆放的吗?”

    ……

    三人寒暄约一盏茶,黎坤起身告辞。

    等送走黎坤,希音看到纪铎,记起早上的事,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全然把他当空气。

    希音朝内室走去,纪铎跟在她身后:“音音,你等等我,音音…”

    进了内室,希音转身便准备关门,纪铎即刻用脚顶住门:“音音,你不想知道,随从那件事怎么样了吗?”

    希音停下动作,看向纪铎:“看来,办妥了。”

    “没错,明天你就可以跟我进宫。我跟陛下说,我需带一个随身侍从,端茶倒水、整理奏章、方便办公,陛下没理由拒绝。”

    纪铎眉目飞扬,接着一顿:“不过,你是女子,要装扮成男子,很容易被人看出。”

    希音打开门:“这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

    纪铎走进房间,对着她欲言又止,低头捏紧自己的衣角:“音音,事情我办得怎样?”

    “阿铎很厉害。”希音温柔看他。

    纪铎一听,蓦然抬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她此前从未唤他阿铎。

    希音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床边坐下,然后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纪铎目光呆愣,脖颈面庞瞬间通红。

    希音不禁笑了。

    这个时候的他,很可爱。

    还是这副乖巧的样子,讨人喜欢。

    希音伸臂将纪铎摁到床上……

    第二日清晨,卯时过半,天刚亮

    希音和纪铎已收拾好,准备进宫,入军机处当差。

    纪铎抱臂望着希音的装扮,一脸匪夷所思。

    希音理理自己的头发,看着镜中几乎完全不同的一个少年形象。

    随从灰衣、男子发饰、黄白皮肤、平淡五官。

    扔到人群里绝对找不出来。

    易容术,并不是把圆的改成方的,而是通过添加阴影和遮盖棱角,改变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

    她仅是下画眼尾,涂粗眉毛,用粉改变唇形,用灰加深颊侧立体度,给人感觉就好像变了个人。

    但易容不只如此,更重要的是,改变仪态和气质。

    她此刻低头缩肩弓背,神情卑弱畏怯,行为谨小慎微,宛然一个唯命是从的下人,纵然五官有些女气,但在一个会识字的书童身上很正常。

    希音站起,对纪铎压低嗓音说:“大人,我们该出发了。”

    纪铎注视着她仍没回神:“音音,确定还是你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希音站直,换回女声,瞥他一眼:“纪铎,再不走,定会误了时辰。”

    “这才是我的音音。”纪铎笑起来。

    希音见他还磨磨蹭蹭,牵起他的手便往外走。

    希音和纪铎乘马车到了皇宫午门,下车后步行前往议政处。

    议政处在长炎宫正门,乾一门的东侧。

    希音低头跟在纪铎身后,从余光中可以看到皇宫红墙金瓦,高正殿千层台,白玉阑干宽广大道。

    一如既往的气派壮观。

    她去年来过这。

    去年,景瑞十五岁,太后为给皇帝物色将来的嫔妃人选,以在绘春园举办赏花宴为名,把赫都中四品官员以上的女眷都请到了宫中。

    她那次便用易容术将自己容貌变得寡淡平庸。

    相貌平淡一般,行为正经无趣,年龄还比景瑞大一岁,加上皇家本就忌惮祖父,是以几乎没有人对她留下深刻特别的印象。

    再一次进宫,她心情比上次轻悦不少。

    上次她虽为首辅之女,但她处在被审视被挑选的位置,别人关注的只是她的家世和容貌。

    而这一次,她不过是不起眼的随从,但她凭借的是自己的头脑,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岂会不开心?

    纪铎带她进入议政处,屋内雕梁画栋、肃穆庄严,有七八个大臣在办公,年龄从三四十到五六十不等。

    纪铎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而且他有自己单独的一个小隔间,办公的桌子在窗边,开着的窗户传来徐徐清风。

    这个位置不错,她身上的安神香不至于影响到他人。

    纪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音音,你留意来人,别露馅了。”

    希音微声回:“知道了。”

    纪铎坐下开始查看奏章,写上处理意见,即拟批,之后会统一交给皇帝,决定是否执行。

    希音也拿起其他的奏章来。

    东照的中央行政机构多有变动。

    开国初期是宰相制度,下辖六部。

    中期从第三任嘉旭帝开始,撤宰相,设内阁。

    嘉旭为了集权,把总揽议政、决策、行政等朝政大权的宰相之位取消,政权收归皇帝,然国事繁重,靠嘉旭一人根本处理不完。

    于是嘉旭设立内阁,选大学士协助自己处理政务,形成内阁议政、皇帝决策、六部行政的中央制度。

    嘉旭后期,内阁大学士往往兼任六部尚书或侍郎,有了实权,有朝相权发展的趋势。

    因此嘉旭又设立司礼监,采用宦官来限制平衡文官系统的权力,赋予宦官批红权,代替自己决策。

    之后两朝,皇帝式微,权臣专权与宦官专权交替出现。

    到宏光时期,延续内阁制度,宏光帝壮年登位,手段强硬,内阁和司礼监相互掣肘,以皇帝意见为主。

    越明帝景曜上位后,朝中非议很多,官员屡有微词,越明为巩固权力,设立研书房与议政处。

    研书房是皇帝读书之所,本与政事无关,越明选翰林院文臣进入,与之研讨学问,吟诗作画,培养亲信,有才能过人者,日后便是可用的心腹。

    议政处是越明为削弱内阁权力而设立,从内阁、翰林院、六部等衙门官员中选亲重官员进入议政处,避开内阁参与政事讨论,协助皇帝决策。

    直到如今的道兴时期,长大的景瑞策划从议政处的三位辅政大臣希略、纪衡、裴岸行手里拿回权力,重用纪铎,把纪铎培养成他的刀。

    而纪铎身份何其敏感,景瑞敢起用纪铎,并这么快收回权力,恐怕其心机城府不输前几任皇帝。

    而纪铎…

    希音目光落在纪铎办公时认真的侧脸。

    他看起来行为张狂,但能得皇帝重用,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又怎能没有丝毫筹谋?

    只不过,他和景瑞的君臣情深,到底能维持至几时?

    今日的盟友,未必是永远的盟友。

    正如祖父,因为人清正,宏光时期一直被官场主流排挤边缘化,到越明时期,景曜与宏光旧臣不和,无人可用,祖父才有机会被提拔重视。

    结党虽有,但极少营私,尽最大程度办实事,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几十年,但景瑞长大了,觉得祖父威胁到他的皇权了,便对祖父下手,想让他身死名裂。

    在权力面前,感情能值几分?

    从古至今,朝廷大事全部围绕权力斗争展开,你方唱罢我登场。

    政治政治,没见他们关注民生政事,没见他们寻求治理良策,上至皇帝,下到百官,心思全在争权夺利上了。

    等有了天灾战祸,才稍微记起自己的职责,哦,他们得为民办事呀。

    即便这个时候,还有大半官员要么推卸责任躲避麻烦,要么趁机陷害党争派斗。

    为什么前朝皇帝做了那么多改革,不断设立新机构增加人数,试图弱化分化相权,但还是会出现皇权被架空,臣子专权的情况呢?

    因为这种皇帝至尊、皇位世袭、所有权力名义上归属于一人,由皇帝独裁的皇权专制制度,本身就存在问题。

    国家大事何其重要,但皇帝能保证永远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头脑清醒,有处理政事的条件吗?

    能保证全都才学合格、见识广深、手段不缺,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吗?

    能保证始终仁政爱民、克己奉公、勤勉不懈,有处理政事的诚心吗?

    没有,所以一旦皇帝不够格,或年幼,或昏庸,或懒惰,权力就会落到周围文臣皇戚宦官的身上。

    即便出现明君收拢了权力,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后代呢,怎么确定后代有同样的能力?

    上一代集权程度越高,往往下一代政局风险越大。

    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皇帝的得力助手,往往是小皇帝的最大对手。

    有能力的皇帝集权,无能力或年幼的皇帝担不起重任,大权旁落,权臣崛起。

    皇帝长大开始另设机构,培养亲信弱化权臣收拢权力,腥风血雨的一番斗争后,原权臣消失,局面稳定一段时间。

    皇帝逝世,又是无能或年幼皇帝继位,新权臣崛起,循环往复。

    若想打破循环,唯有皇帝放下权力,选贤能之人管理国家大事,皇帝的优劣对政治无影响,自然平稳很多。

    可皇帝不肯呀,皇帝向来胃口大,意图独吞所有权力,把国家变成他一人的私有资产,奉行家天下。

    野心大,能力跟不上,所以再怎么改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问题迟早有爆发的一天。

    对皇帝来说

    臣子才华高不高不重要,是不是自己人最重要。

    国家人民好不好不重要,能不能让自己好最重要。

    子孙够不够格、会不会治理不重要,江山掌握在自己后代手里最重要。

    是非对错不重要,自己的至尊权威最重要。

    皇帝把自己的皇权、皇威、皇位,凌驾于人民社会国家之上。

    以公共资源服务私人权力,岂能不出问题?

    公理屈服于私欲之下,岂能安定长久?

    制度错误,政权错误,如何正确运行?

    本是邪恶的种子,怎么开出清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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