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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道而驰(8)

    在客栈里躲了一整日的袁二公子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获了耳根子的清静。遂觉得这件事情早有预谋,否则不可能在短短凌晨到天明的这么些个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晏都,叫他连出门找瞿飞燕做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惴惴不安了一个白日,袁赫贤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飞燕当面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他一直没敢点灯,便借着当下的黑灯瞎火使了一张定位符。他只有这么一个夜晚的自由来处理这件事情,容不得他白跑这一趟。

    符咒在暗夜中闪着淡淡的幽光,画着凡人看不懂的图案。但在袁赫贤眼中,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方位却清晰明了。

    他一瞬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冲。

    深夜的巷子安静,空无一人,只闻他急切奔跑脚步声与急促的喘息声回荡。

    袁赫贤恨不能再跑快些,再快一些。遂后悔自己在南夷山时为何不找师傅去学那瞬移的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越发心急如焚。

    定位符给与的指示十分明确,精准地告诉了他瞿飞燕在那里。

    她不在家里。她在紫藤苑。那是晏都城中的一片花园,园中栽满了紫藤,在每年春天的花季都会引得人们前去观赏。园子不大,除了随处可见的紫藤外,便只有一口深井安安静静地卧在这座园子的正中间。人们时常会往里头扔铜板,许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袁赫贤飞奔进去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阴风。在冬季掉秃了的紫藤盘根错节地攀在木架上,好似一双又一双的手鬼手一般,想要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将人的魂魄摄走。

    他暂且还不顾上这处的异样,像离弦之箭一般往里头冲。

    不远处的水井旁立着两根木桩子,显得十分突兀。但那并不是两根木桩子,袁赫贤一眼便就识破了。他迅速扔了两张符出去,符咒就像是被那两根人型木桩吸引了一般,直奔他们而去。在贴上去的那一刹那,金光四射,却转瞬即逝。

    木桩子终于开始动了,他们扑向了那口井,瞬间鸡飞狗跳。

    “姐!姐!”

    “小当家!”

    莜莜在井边直跳脚,边哭边嚎。

    严彪爬上井壁就要往里跳,却被拍马赶到的袁赫贤一把薅了下来。

    “危险!我下去!你们等会儿接把手!”

    袁二公子应声坠下。井水急速地漫过了他的头顶,幽幽暗暗,他看不清周遭有些什么,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摸索着想要找到瞿飞燕,可他却分外清晰地听到了阴笑声,三三两两,随着水流灌入他的耳孔。

    修仙修道二十载,袁赫贤无所畏惧。他睁大了眼睛,只想即刻找到瞿飞燕,把她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眼前忽而闪现了一张脸,泛着淡淡的绿光,一双怒目圆睁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袁赫贤心里一颤,当即呛了口水,却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捞。就在触手可及的时候,有东西拽住了他的脚,将他往井底深处扯。

    他一把捞了个空。

    一张符咒倏而漂在了这幽冷的井水中,好似飘在了半空。袁赫贤奋力抬掌一推,明光便在水中炸开。

    圣光转瞬即逝,却给了他们逃脱的时间。抱着瞿飞燕破水而出的时候,他忍不住地咳了出来,却分明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拽着他们的脚,想要将他们再一次卷入水中。

    这三番两次的纠缠已经让袁赫贤对这井里的水鬼失去了耐心。他腾出一只手,反手就往井壁上拍了一张狠的,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里的隐患。

    符咒似乎起了作用。一瞬间,耳畔那些直往人心里钻的阴森鬼语就停歇了。四周寂静无声,这口异于寻常的深井归于安宁。

    井口传来了声音。

    “姐!二公子!”

    “小当家!”

    声音传到袁赫贤的耳朵里已是变得空灵,好似隔了很远很远。可一抬头,他却能看得见井口探着的两颗人头。

    井壁湿滑,长满了苔藓。他搂着人试着踩了一脚,却脚底一滑跌落得更深。

    他把瞿飞燕托举了起来,朝着头顶奋力吼道:“找根绳子……”

    怀中人的重量将他径直往井水里摁,让他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口水。袁赫贤蹬了一脚,再次让自己从水里冒了出来,赶紧把后半句说完。

    “枯藤!枯藤也行!”

    井外的二人好一阵忙乱,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他精疲力尽,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上来的,却在冷风刺入他的身骨时回了神。

    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他站了起来,将瞿飞燕扛在了肩头原地蹦了好几下。

    一股清流从她的口鼻里流了下来,渗入了脚底的鹅卵石地。

    莜莜用力拍打着她的背,还在不停地哭喊着。

    肩头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袁赫贤只得把她放下来使其他的法子。严彪脱了外衣盖了上来,他顺势就将飞燕裹得紧紧揽在怀中。探向她的鼻翼,他感受不到气息的存在。可摸着颈间处,却还有微弱的跳动。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遂抬手就朝她的后背拍了张符,随即将手掌摁在怀中人的脑门上。五指之间幽光四溢,手上的力道让他的面容逐渐狰狞起来。

    莜莜吓坏了,欲扑上去阻止却被严彪拦了下来,

    “他在救咱们小当家。”严彪眼睁睁地看着,都不敢大声喘气,连声音都压得低沉,“现在能救小当家的,也只有他了。”

    莜莜直哆嗦,最后抓着严彪的胳膊小声抽泣了起来。

    “别怕。”他安抚着她,“别怕,丫头。”

    袁赫贤如入无人之境,奋力地在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极限撕扯着。

    “放开她!”他吼道,“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严彪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在经历了这一夜后,他已深信这世间有鬼。而眼前这个男人,大约便是个驱魔的道士。

    “放开她!”

    大约是吓狠了,莜莜哭得更厉害了。

    光亮从井口溢出,井壁开始摇晃,继而碎裂了开。碎石往井中坠去,溅起水花无数。

    夜风呼啸着,停在枯藤之上的乌鸦在那一刻群起振翅逃离。凄厉的鸣叫划破夜空,叫人不寒而栗。

    严彪紧紧地抱住莜莜,目光却死死盯着眼前的这对男女。

    袁赫贤摁在瞿飞燕额间的那只手抖得更厉害了,而他手下控制住的那一团力量挣扎得也越发猛烈。它正横冲直撞,却被头顶拢住的那座五指山压得无处可去。

    那团诡异的光越发明亮,似要炸开,却被肉眼可见地从瞿飞燕的前额生生拽了出来。

    袁赫贤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自找的!”

    它被袁赫贤拿捏在手中,想逃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袁赫贤失了力气,呕出了一口脓血。身后残垣断壁,身前的人也终于有了微弱的回应。

    “姐!”莜莜挣脱开严彪,连滚带爬地靠近,“姐!你有事没有!”

    此时的瞿飞燕还没醒神,双目紧闭依偎在他人怀中。

    “飞燕。”袁赫贤抬衣袖抹了抹嘴角,轻柔地拍了拍她,“飞燕,听得到我说话就点点头。”

    她缓缓地点了一下,几乎无声地道:“贤……”

    “我带你回家!”

    袁赫贤想要将她抱起来。可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伤到了他的灵力和气力,让他连勉强都做不到。

    “我来吧。”严彪背着身子弯下了腰,“我背小当家回去!”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搬了上去,趁着夜色匆匆消失在一片狼藉的紫藤苑。

    城西的飞天镖局点灯点了彻夜,在那一群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严武一见袁二少就面露凶相,撸起袖子就要干架。还是严启润有眼力见,强行将自己那鲁莽的大儿子给拽到一旁。

    “燕儿,燕儿她这是怎么了?”瞿山行焦急地摸着自己闺女惨白的脸庞,“她这是怎么了!”

    “姐她掉井里了!”

    “啊!”

    老爷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待到众人都往楼上去了,他才赶紧三两步追了去。

    将瞿飞燕安置好后,莜莜赶紧去烧水。身形瘦削的严彪累惨了,大冬天里还满头大汗地坐在榻边的地板上直喘气。

    瞿天游扯过棉被将自己的亲姐盖了个严实,这才有心思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鬼了。”袁赫贤若有所思道,“城中那个紫藤苑,之前出过人命没有?那口井……”他顿了顿,“有没有人死在里头过?”

    瞿天游方才年满二十,又常年深居简出,对城里发生的事情其实知晓的并不多。

    严彪比他还要小一岁,一门心思都花在了女红针线上,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瞿山行兀自回忆了一下,也不太确定,“没听老一辈的人提起过。”

    袁二公子瘫坐在床边靠着床头若有所思,“是水鬼。”

    这个词对于在场所有人都是新鲜。

    “水鬼,就是枉死在水中的人,死后魂魄因为积怨不肯入轮回,专挑半夜出来摄活人的神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喝了一肚子的井水,袁赫贤觉得自己脑袋也进水了,有点转不太动,“就是想拉活人去作陪。”

    地上的严彪终于缓了过来,有气无力道:“小当家坠井之前,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我们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和莜莜要去拦她,却突然都不能动弹了。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拧了拧眉心,“确实就像撞鬼了!”

    “那……”瞿山行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燕儿她……”

    “我已经把那水鬼撕碎了,飞燕应该会没事。”袁赫贤偏头看着她,“我的时间不多了。过了今晚,有些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和飞燕说了。所以……”他转而看向瞿父,“伯父,能否行个方便?”

    屋里沉默了少顷后,瞿天游起身往外退,“都走吧!事已至此,这些话他们还是得说清楚的。”

    严彪从地上爬了起来,“让二公子赶紧把该说的都和咱们小当家说清楚,看着都叫人糟心!”

    “你们总得先换身衣裳,这大冬天的……天游,去给二公子拿身干净的衣裳来。阿彪,你去后厨帮衬一下,多烧些热水上来。”

    莜莜忙里忙外,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忙活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将这一日仅存的时间留给了他们。

    瞿飞燕躺在卧榻上,看起来糟透了。他捋了捋她散落的额发,轻柔地往她的肩头贴了张符咒。

    “飞燕。”他低声道,“能听见我说话吧?”

    依旧沉睡着的姑娘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这辈子,是我负了你。”袁赫贤温柔地看着她,“倘若我乃孑然一身,皇命于我不会是个枷锁。但我有你……”他叹着,“飞燕,我向来是个不祥之人。如今江都战火纷飞,我受皇命南下接替帅位。这一去,多半是有去无回。你还年轻,不必跟着我受苦。至于五公主,她的生死与我无关。她硬要掺和进来,依着尊卑贵贱我也无权阻拦。但有一点你须得明白,我与她不过是一旨皇命。即便没有她,我也会把你留在最安全的地方。此生往后,不必再惦记着我。遇到心仪的,对你好的,便嫁了。倘若有朝一日你闻得我的死讯,也不要悲伤。凡人皆有一死,只要你过得好,我死得其所。”

    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他抬手去拭,“说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哭给我看了呢!”他的眼前也跟着糊了一片,“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全都认。但你我不过是世间尘埃,左右不了这世间百态。春去秋来,叶落归根。终究,我姓袁,我的父亲是袁成业。江都还有千万条人命正深陷水深火热,我袁赫贤注定不能独善其身。”遂合上了眼睛,“好了,道理都与你说清楚了。飞燕,我这就要走了。明日袁府的热闹,你也无需当真。不过是逢场作戏,糊弄黎民百姓罢了。明日一过,我就会启程履职离开晏都。经此一别……”他重重一叹,“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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