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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2)

    就当他分神的功夫,一个黑影从远处急速闪过,速度之快好似一个鬼影,又仿佛只是雨天眼花了而已。他还没来得及回神,便听到前面的人一声大吼。

    “飞燕!”

    随之而来的便是落水的声音。

    高阳惊觉出事了,循着声音往河里看。雨下得太大了,浇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只看见水面上似乎有一滩若隐若现的红色,顺着水流在往下游飘去。就好像是一件被扔进了河里的无主之衣。

    但在这个营地里,又有谁会穿红色呢!高阳是没见过。但印象里,似乎飞天镖局的瞿小当家经常会穿着张扬的红色,叫自家少爷挪不开眼。

    他一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高涨的河水,连滚带爬的就滑到了岸边。不过是思忖的那一会儿功夫,就连严武都被水流冲得几乎没影了。高阳一时没了主意,两条腿却自作主张地带着他往下游跑去。

    雨越下越大,浇得他狼狈不堪。

    眼下严武一条胳膊不能用,即便他下了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也是自身难保,遑论救人了!

    高阳只恨自己不会水,恨自己在过去那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怎么就没想起来要去学水!

    冷风打在了他的后背,抽得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河面上那滩醒目的红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严武也没了踪影,就连方才被两股激流对冲扣在这里的小船都没了。

    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高阳果断转身往统帅大帐跑。他知道为时已晚,却仍旧心存侥幸。

    万一,他们被冲上了某一处的河岸呢?

    一路上,除了风和雨,高阳只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这条路,他从未觉得有那么长过!

    头顶电闪雷鸣,一次又一次地映亮了夜色中沉睡着的督军营地。

    统帅大帐就在前方,他终于能看见了。可那并不代表希望。

    袁二公子会持定位符,只需一道符咒,便能知道瞿家小姐此时在何处。

    高阳绝望地乞求着老天爷,希望水中的那一抹红色不过是一件洗丢了的衣裳,一块布。

    大帐外值夜的哨兵把他拦了下来,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人,“阳哥,大帅方才跑出去了。”

    喘着粗气,高阳脑袋里轰了一声,愣愣问道:“去……往哪儿去了?”

    小兵给他指了指滔江的方向。

    他循着那个方向望去,心中被压抑着的不安顷刻炸开了。

    那是滔江顺流的方位。倘若人顺着河流被冲进了滔江,便就该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难道,他家少爷额未卜先知提前持了定位符?

    高阳撒丫子又是一路的狂奔。

    这天象,要是下水救人,泰半要被冲走。就像严武那样,更何况现在是在滔江里!

    大风卷起的巨浪拍打着堤岸,带来了可怖的嚎叫声铺天盖地。宛若地府之门在今夜开启,魑魅魍魉蜂拥而出,扫荡着这片人间炼狱。

    高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黑云压得极低,好似要坠入江中。督军营地里,这条紧挨着滔江的堤岸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醒目,宛如墨中游离出的一条清泉,仿佛那才是广袤大地上流淌着的滔江。

    目光迅速扫着堤岸,一个浪头猛然拍了上来,似无数双手鬼手在拼命地扒拉着岸边想要爬上去。在这可怖的天象之下,凡人渺小至极。

    一道闪电当头划过,堪比普化天尊挥出去的神鞭,将光明一瞬引入了滔江深处无边的黑暗中。

    高阳看见了,有人在堤岸上。

    “少爷!”

    袁赫贤把人扛上了肩头,奋力往她背上拍了张符咒。

    “没见我正忙着嘛!”他咬着后槽牙低头呵斥道,“既然都答应了你们,急什么!这么差的天象,就算今夜就超度你们这群小鬼,大约阎王那里也只剩了畜生道!来世,你们想做牲口吗?不想的话,就安分些给爷等着!等爷找个黄道吉日,再送你们一程!”

    他复又往脚边甩了张符咒,脸上满是焦急。

    “少爷!”高阳大喊着,“少爷!”

    隔着风浪声,袁赫贤隐约听见了高阳的动静,却根本无暇搭理他。他把瞿飞燕放在了离岸边稍远一些的地方,试着去唤醒她。

    “飞燕!”他把她凌乱的头发往一边拨去,“飞燕,醒醒!”

    怀中的身躯冰冷,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袁赫贤紧紧拥她入怀,想要用自己那捉襟见肘的体温去温暖她。

    江水混合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衣袍滴落,然而脚下的大地早已饮饱了甘露。

    “飞燕……”他低声呢喃着,“你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死的……”

    高阳今夜的奔波终于到了终点,他扑倒在了他们的身前,惊魂未定却信誓旦旦,“少爷,我看见了!”他喘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河边。在瞿姑娘落水时……严武,是去救她的。他们一起被冲走……”

    目光一瞬变得犀利,有火光在袁赫贤的双眸中燃烧。

    今夜,他只是感知到了那道护身符发出的信号,以为出了意外。然而此刻高阳的一句话却让他意识到这绝非是一场意外。

    回手掷出了一道符咒,符咒在半空中便就燃烧了起来,即便是这磅礴的雨势都没能阻挡它带着怒火扑向滔江。

    袁赫贤闭眼倾听,鬼声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皆都是想来分一杯羹,蹭个轮回超度的。

    到底孰真孰假,孰是孰非,袁赫贤一时难辨。

    “少爷,瞿姑娘她……”

    “有我的镇魂符在,她的三魂七魄离不了体。”他继而启眼,“严武也是。高阳,你把他送去军医大帐,然后把刘老请到我的帅帐里来。”

    望着自家少爷怀中毫无生气的女人,高阳的心沉了下来。就算今夜瘟神老爷没有在这一艰难时刻来为难他,镇魂符起了效力,但这又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在转瞬见便就失了效?他不敢耽搁,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即刻就去扛那同样形如死人一般的严武。

    袁赫贤叮嘱了一句,“你在那处看着他,千万别让那些军医学徒把符咒揭了。”

    高阳离去的背影匆忙而又蹒跚,不一会儿便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飞燕!”他再一次试着呼唤,却依旧没有得到哪怕是半点的回应。

    仰头看着天,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那一刻,袁赫贤心中的愤怒到达了极限。从晏都紫藤苑里的那口水井到如今的滔江,他们都遇上了水鬼。姑且不论今夜究竟是谁将瞿飞燕推入了水中,但为何来又会有水鬼来纠缠她!为何总是水鬼!虽然毫无头绪,但上一回他用符咒震碎了那些水鬼,现在他也并不在乎故技重施。

    “我知道你们能听得见。所以你们给我听好了!”他低吼着,“爷才不管今夜她的阳寿尽了没尽。说我祸乱轮回?我乱了轮回又如何!这滔江里满是冤魂游荡,他们无门入轮回,怎的就没见你们这些做神仙的来管一管?这世间多少不公,你们又来管过一二吗?既然你们这些圣人不作为,那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今夜,这人我是要定了!如果你们不乐意,大可连我也一并收了去!”

    一记闷雷在头顶炸开,高阳回头往那黢黑的深处望,心中忐忑难安。

    督军的营地在悄无声息中忙碌了开来,灯火通明,直至天明。

    莜莜忙里忙外,忙着送热水,忙着用滚烫的帕子去暖瞿飞燕那双冰冷的脚。起初,她还哭哭啼啼六神无主。但到了后半夜,她就像突然间长大了一般,拿袖子抹干了眼泪,娇小的身躯在营地里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

    刘老掏光了他的针盒,把瞿飞燕扎成了个刺猬。督军统帅只是倚坐在窗边的书桌旁,目光不离地盯着那张憔悴的脸。

    那里,正渐渐地浮上了血气,不再如同方才那般叫人绝望。

    一夜风雨过后,骄阳终于赏脸了。有金色的光芒冲破清晨的薄雾撒在了门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和草腥,是大雨过后的味道。

    忙碌了一整夜的刘老终于退出了统帅大帐。

    莜莜累倒在了榻边,但瞿飞燕却在此时转醒了过来。

    袁二公子如重获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人捧在了怀中,

    瞿小当家浑身都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了,身子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在他的肩头任由他摆布。

    “来,喝水。”

    她照做了,一口气喝了很多。水温热,让她觉得浑身的血脉都流动了起来。

    神识尚且不太清醒,瞿小当家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拽住了他的衣袖。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拽了一会儿后,便突然意识到此举的不妥,赶忙撒开了。

    袁赫贤这才得以把茶碗搁在一旁,脸上却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那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他把自己的衣袖复又塞进了她的手中,让她拽着,“这里没有外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瞿飞燕咳了起来,咳得胸口一阵生疼。就在她眼冒金星咳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她瞥见了他袖口处的一大滩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合着那料子的颜色,暗得发黑。

    “你手怎么了?”

    袁赫贤登时抽手往身后藏,“没事,流点血罢了。”

    手中突然一空,瞿飞燕怎么都不能信他这句鬼话。染这么大一片,怎会是只流了一点!她借着脑袋不清晰的劲儿,不管不顾地去扒拉他藏起来的那条胳膊。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折磨得她几乎要在袁赫贤的臂弯中断气。

    莜莜被这动静给惊醒,赶忙去端茶倒水,“姐!你可别说话了!之前落井,郎中就说你落下了病根,得静养!现在又淹了水……”

    “赫贤……给我看!”她闭着眼睛都在瞎扒拉,一副不顾自己死活的模样叫袁赫贤当即便就妥协了。他把手给她,甚至还主动露出了底下已经被草草包扎上的地方。

    睁眼看到那一片狼藉上的血渍,瞿飞燕的眼泪突然就像断线的珠子似的,啪啪往下砸,砸得督军统帅一阵头晕。

    袁赫贤闭上眼睛缓了缓,没想到自己处了晕船外,居然还会晕这个女人的眼泪!

    屋内阒然静谧。莜莜有眼见,添了茶水后便就赶紧退了出去。她得回去严武那边瞧瞧,瞧瞧那二百五是不是也醒了。

    雨后的营地里遍地泥泞,路不太好走,她就自顾自地低着头行得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摔断了胳膊腿,帮不上忙还得给人倒添麻烦。

    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鞋子闯入了眼底,她抬头一看,便就吓得后退了两步。

    高阳开门见山,“你家小姐如何了?”

    “醒……醒了呢!”她看到他不免结巴,“那我家阿武呢?”

    “也醒了,严彪看着他。”高阳语重心长,“我觉得你还是留在瞿姑娘那处看顾的好!”

    “他们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莜莜瘪了瘪嘴,嘀咕道,“我留在哪里干嘛!”

    闻言,他当即也转了个向,“那我就不去了。”

    莜莜看了看他满身的狼狈,觉得怪不好意思直视的,“高大哥,既然阿武都醒了,那你就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吧!昨夜淋雨,也不得衣裳换。就算是夏天,寒气也会钻进骨头里去,更别说现在都还没开春。我去给大家熬些姜汤,一会儿让阿彪给哥哥们送去!”

    高阳欣慰一叹,“你也忙活了一晚上。熬完姜汤也收拾一下自己,赶紧歇着吧!营中其实并不缺厨子,你不必惦记着给兄弟们下灶台。”

    “可兄弟们都爱吃我做的饭菜啊!”她抬头间不经意露了些调皮之色,“做的饭菜别人爱吃,对于厨子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我不累,刚刚在飞燕姐那处打过盹儿了。我再去给你们做些又好吃又补的!”

    一说起补的东西,不死心的高阳便就顺口问了一句,“你在炊事营当班,见过王八吗?”

    “王八?”莜莜愣了愣,手脚并用装了回王八,不确定道,“你说的是这种王八?”

    他点了点头,“能吃的王八!”

    督军的厨娘说了句大实话,“高阳哥哥,这里是打仗的地方,又不是王府侯宅。一日三餐只管饱,没有那种达官显贵们吃的奢侈物。”

    高阳咂摸了一下嘴,有点气馁。他知道军营生活清简,也知道城中百姓生计艰难,所以才会连着几日跑去河边逮野味。

    莜莜劝他,“我炖个鱼汤也是一样的。咱们炊事营虽然没有王八,但不缺鱼。反正都是长在水里头的肉,大抵功效也差不多!”

    交谈间,身后传来了小兵的声音。

    “阳哥!”

    高阳回头张望,便见了统帅大帐的哨兵。

    “阳哥,大帅招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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