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捌)

    公元前243年,秦王政四年,蝗灾至秦,秦军取魏20城,以战养国,蝗灾没,秦大胜。

    公元前242年 10月秋,东方诸侯五国魏、楚、赵、韩、燕最后一次合纵攻秦。

    由魏发起,楚考烈王任合纵长,春申君协调各方,赵将庞煖带队,五国精锐尽出,可谓气势汹汹。

    同年12月末,蒙骜、其孙蒙恬、王弟长安君以及前年那个神秘的都尉等人,大败五国联盟,主将庞煖竟被那个常穿布衣的护军都尉斩于马下。

    击退五国后,王弟长安君成蟜提前返回咸阳,欲意反秦,十日后,于护军都尉斩之。

    那一天,即便没有人知道姬怀慈的名字,但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忘记她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模样。

    而姬怀慈也记得,记得那天她在咸阳,亲手杀死成蟜的时候。

    她的动作看似干净利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抖。

    她其实不讨厌成蟜,时间长了,她也才发现,成蟜实际上再单纯不过了,真正操纵着他的,其实反倒是其生母韩夫人。

    秦军包围了所有的叛军,那个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的少年君王则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他很平静,好像对这一切毫不意外。

    对,嬴政当然不会意外,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是他算计好的。

    他想除掉韩夫人这一派的威胁,也想除掉成蟜,所以他设局,他让成蟜跟着他们出征,目的就是为了放出假消息使其谋反,然后顶罪,牵扯出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姬怀慈,她发现她竟然也是那么的愚蠢,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位少年君王的棋子。

    “怀慈,杀了他。”

    这道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姬怀慈那时恍惚的抬起头,寻找着高处那人的位置。

    这就是君王啊……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成蟜已经死在了她剑下。

    同年12月,成蟜之乱牵连起了多方势力,蒙恬带人将所有党首斩首示众,夏太后以教唆谋反罪入狱,隔日逝世,成蟜之母韩夫人被囚,三日后自尽于殿内,丞相吕不韦以管治不严被削去手中部分权利,蒙家等其他宗族以救驾有功加官进爵。

    从五国之战,加上这场战役的功臣有三人,一个是秦人都熟知的大将军蒙骜,以及其孙蒙恬,另一个,却是一个曾经所有人都闻所未闻过的女子。

    她从前些年的秦魏之战出名,于今年冬天的五国合纵攻秦之中给那五国国君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就像赵人和楚人所说的——那是个疯子、是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或是像韩人说的,她不过是一条秦王政养的疯狗,指哪咬哪。

    又或是文人布衣编斐的血腥与桃色故事中的那个姿色美艳的胡姬。

    曾有不少人见过她。

    说她是个盲女,平时不用剑,喜欢拿着一根破破烂烂的竹竿当盲杖,偶尔带个斗笠。

    她和秦国百姓见过的大部分将士都不一样,她不穿盔甲,不过穿的也很朴素,通常都是灰色布衣,衣上绣满了没有人看得懂的奇怪梵文,据她自己说,那是经文,她还总是在手腕上带着一串奇怪的木珠,木珠上,也都是暗金色的梵文。

    但她却长得很好看,是少见的好看,高鼻深目,乌发白肤,身材高挑,长相美艳却气质温柔。像是西域来的胡姬,民间对她的讨论很多,大多是说她厉害、长得好看、脾气温和,她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好像总是微笑着。

    不过也有人说她是个赵人,从邯郸来,和如今的秦王一起在邯郸长大,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她是西域来的胡姬。

    秦国百姓感谢她,但不知道她的名讳,所以就叫她“胡姬”。

    公元241年,新年的到来意味着去年的风云骤变彻底结束,姬怀慈坐在秦王的寝宫里,她手执着一枚白子,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落子。

    她对面坐着的是18岁的嬴政,少年秦王还穿着黑金色的朝服,他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黑子,略显阴郁的俊美容颜竟衬的雪景都黯淡了几分。

    他却没有着急落子,一幅漫不经心却又运筹帷幄的模样,仗着对面那人看不见,肆无忌惮的、眷恋着她愈显美艳的脸,最后的视线,则是落在了常带着温和弧度的红唇上。

    姬怀慈敲了敲案,“王上,该你了。”

    这一句称呼唤回了嬴政,他的眸中划过了微不可察的讽刺,他落子。

    姬怀慈听见了他落子的方向,她辨认了一会,笑着摇摇头,“是我输了。”

    “是寡人仗着你看不见而已。”嬴政却道。“毕竟你只能靠落子声音辨别位置,然后记下棋盘。”

    姬怀慈也没有否认,她将棋子收好。

    “今日是我生辰。”嬴政忽然道。

    姬怀慈的手一顿,她问嬴政,“王上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嬴政握住了她收棋的手。

    嬴政握住的那只手纤细、苍白、又冰冷,他的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姬怀慈。

    “当然。”姬怀慈叹了口气,“但是王上——你得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个,有些,王上是随时可以拿去,但有些,你拿不到,因为我根本没有。”

    嬴政收回了手。

    “今天雪下的很大。”嬴政说。

    “是啊,雪很大。”姬怀慈说,“生辰礼物,王上想好了吗?”

    嬴政看了她一眼,然后撇过头,“先欠着吧。”

    “好。”姬怀慈说。

    她又为嬴政倒了杯果酒,“接下来,王上要怎么走?”

    “两年后。”嬴政喝了口酒,还是金桔酒。“两年后的加冠,那个时候,他们就没有借口了。”

    “吕不韦已经行不通了。”姬怀慈明知故问,“王上打算找谁?”

    嬴政笑了笑,“你猜。”

    “华阳太后。”姬怀慈喝下金桔酒。

    “你还真是了解寡人啊。”嬴政感叹。

    这实际上并不难猜,嬴政年少继位,周边多方势力把持朝政,其中就有吕不韦、华阳太后、嬴政的亲祖母夏太后。

    而吕不韦在一年以前就基本上是已经半撕破脸皮了,而偏向成蟜的夏太后已逝,也更不用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与嫪毐厮混的赵姬了。

    算下来,兴许也只有利用华阳太后了。

    姬怀慈想了想,问:“华阳太后的条件呢?”

    嬴政拿着杯盏的手顿了顿,他原先垂着的淡漠眼眸有了一丝情绪,他抬起头看着姬怀慈的脸,缓缓道:“迎楚国公主。”

    姬怀慈不知为何竟然尝到了金橘酒之中的酸涩,她说,“那很好啊。”

    嬴政看了她很久,久到终于确认她不会有什么反应后,短促的轻笑一声,然后一边饮酒,一边说,“加冠礼那日,就是寡人迎楚国公主嫣的那天。”他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那天以后,吕不韦会被扣上合适的罪名,入牢狱……”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寡人忽然想到要什么生辰礼了。”

    姬怀慈有些困惑。

    “你舞剑吧。”

    “哪个武?”姬怀慈不确定。

    嬴政只是拉过她的手,然后用指尖写:“舞”。

    姬怀慈了然的笑了笑,“好。”

    她从角落里拿出一柄普通的剑。

    “怎么不用你平常带着的那把?”

    “那把剑是我师父送我的。”她解释,“平时我不用,杀人的时候才用。”

    “那怀慈会拿它指向我吗?”嬴政忽然问。

    姬怀慈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嬴政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但是即便发现了……

    她摇摇头,“不会有那一天。”

    她希望嬴政可以统一六国,可以平息那些无止境的战争,所以留在秦国,想要更快的迎来盛世。

    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去享受秦国的什么,因为她说到底是周人,所以她跨不过去这道横在她和嬴政中间的枷锁。

    她承认她是恨吕不韦的、恨秦国的一些人、恨那些攻进周朝皇宫的人……但她知道嬴政是无辜的,秦国百姓是无辜的,还有很多人……那么多无辜的人啊。

    “不会有那一天的。”她又说了一遍,“我的剑刃只会指向忤逆你、妨碍你的人,因为这个盛世,还需要由你去实现。”她一边说,一边走向外边的庭院。

    “这是恭维吗?”

    “事实而已。”她陈述。

    她今天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裙,雪一般的肤色与乌发红裙形成对比,纷纷扬扬的雪子落在了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艳丽的容貌将一旁开的正盛的腊梅也自愧不如。

    屋内的玄衣少年看着她舞完剑,然后走进屋内。

    他替她拭去风雪。

    “好看吗?”姬怀慈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躲开,而是问他。

    “好看。”他回答。

    嬴政忽然笑了,然后道,“胡姬?”

    姬怀慈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嬴政是在调侃她,“想不到王上也对民间百姓的闲聊八卦感兴趣。”她有些无奈,“莫要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他摇摇头,“胡姬……倒也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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