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贰)

    这一年,秦国的国力大幅度提升,其余五国已经愈发的警惕这位年轻的秦王了,各国的联姻书信讨好也不断。

    姬怀慈坐在镜前,有些无奈的对枇杷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枇杷……”

    “不行!姑娘,这场宴会来的可不仅仅是王宫里的人,还有官员将军……最重要的是,那些其他国家来的公主贵女们……”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姬怀慈疑惑。

    “当然有关系了!”枇杷放下篦子,郑重其事的说,“那些女子,都是各国送来想送进王上后宫的,姑娘可不能被比下去。”

    说着,她帮姬怀慈盘着发髻,又往她脸上涂涂抹抹着。

    姬怀慈有些语塞,她干脆不说话了。

    昏黄色的灯光照在了桌案之上,铜镜之中倒映出了的女子半垂着眸,青丝被人挑起,半绾在脑后。乌发雪肤,异域艳丽的五官轮廓,黛色的眉微弯。

    曾经受伤导致其变成模糊灰色的瞳孔也成了点缀。

    她穿着红白色相间的衣裙,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发上也没有什么钗子,只有手腕上带了一串佛珠。

    但即便这样,也另枇杷有些看呆了。

    “姑娘真美……”她感叹。

    “美?”姬怀慈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美吗?”

    枇杷用力点头,“真的!姑娘是枇杷见过最美的人了!”

    “那还真可惜,我从很久以前就没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了。”她开玩笑。

    可惜枇杷却没有笑。

    意识到这个笑话可能有些冷以后,姬怀慈立刻转移话题,“现在好了吗?枇杷”

    枇杷点头,“好了,我带着姑娘走吧。”

    姬怀慈没有拒绝。

    等走了一段路后,她就已经听见了歌舞的声音。

    枇杷早就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被一个侍女带到了一个位置。

    刚准备坐下,她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知道自己的旁边现在坐的是嬴政,“王上,我的位置,是否有些……”

    “无妨,这本就是庆功宴。”

    姬怀慈也没有再说什么。

    宴会的内容实际上也很无趣,至少对于姬怀慈来说。

    她自顾自的吃着东西,自动屏蔽了周围那些声音。

    忽然,周遭安静了些,一道古筝的乐声另姬怀慈抬起了头。

    她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寻找着那道声音的方向。

    她的位置就在嬴政旁边,后者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这首曲子……”她顿了顿,“很好听。”

    “寡人也是这么想的。”嬴政赞同道,“这乐师说,是旧周的乐谱,到现在已经基本上只剩半卷了,只是没想到这乐师竟然还有剩下半卷。”

    “旧周?”姬怀慈猛的抬起头,“那个人……他,他叫什么名字?”

    “周渊,不过是同那些西域商人一同来到咸阳的。”

    嘭!

    酒杯砸在了地上。

    熟悉而沉静的古筝声环绕在耳边,有那么一瞬间,姬怀慈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以前。

    多熟悉啊……

    以前的时候,她常常会偷偷去东宫听姬渊弹这首曲子。

    可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明明已经让人带他走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干什么?像她一样,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吗?

    她忽然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带了面纱,红纱模糊了她的脸,也没有人能够看见那张脸的苍白。

    “你认识那个乐师。”嬴政忽然说。

    “不认识。”姬怀慈道。

    嬴政轻笑一声,“你不擅长撒谎,怀慈。”

    “认识又怎么样。”姬怀慈摆正了原本倒下的杯盏。

    “如果你喜欢这曲子,寡人可以让这乐师留在宫中……”

    “我不喜欢。”她打断嬴政。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垂眸到,“多谢王上抬爱,但是……不必了。”

    “他原先在哪,就应该在哪。”

    至少,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姬渊的身份暴露,她保不住他的。几年前周亡,她护姬渊的代价是一双眼睛,而如今,她要护姬渊,兴许连命都不够了……

    “王上,怀慈身体抱恙,先行告退了。”

    她像是逃一般的走出了殿内,等到迈出门楣,嗅到了秋日独有的枯叶气息,才感到了一阵轻松。

    初秋的风带着微凉,她慢慢的走着,然后抬手扯下了蒙住双眼的白布。

    周曲不断的从宫殿中传来,她的脚步很沉,所以走的很慢,铮铮的琴声宛若和她的心跳重合,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在这里站了许久,直至琴声中断,宴会结束,身后来人都未曾发现。

    木质的轮椅碾过了地上的石子路,她猛的转过头。

    “公子……”推着轮椅的那人询问轮椅上的青年。

    青年摆摆手,“你先退下。”

    那乐人打扮的侍从闻言立刻退下。

    皎洁的月光落在了轮椅青年的脸上,一身白衣与他清携俊朗的脸十分相配。

    “周渊?”姬怀慈笑了一声。

    “那你呢?”姬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胡姬?”

    “怀慈啊……我的好皇妹,皇兄竟然不知道你有如此能耐。”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收敛了笑容,“身为大周的公主,竟然去给诸侯王当走狗。那个秦王喜欢你,对吗?”

    姬怀慈闻言沉默了一会,“王侯的喜爱之中掺杂着多少的分量,皇兄不知道吗?”

    “那么你就更不该待在这里。”姬渊看着她,“姬怀慈,离开秦国。”

    “那你呢?”姬怀慈走近他,“秦王嬴政之野心何止刚被吞没的韩国?如今秦已雄霸一方。姬渊,时代的更迭从来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属于周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而谱写今后历史的人,不是你我。”

    “你是想说秦王政?”

    他忽然提高声线,“姬怀慈! 你忘了,但我没忘! 我是周朝的储君,身上流着周朝皇室的血! 秦人破我大周皇宫,我大周万千将士皆死于秦人之手,任何一个周朝皇室宗亲,都不能忘!”

    “可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生的野种吗?”姬怀慈打断他。

    她缓缓的蹲下来,摘下了蒙住双眼的白布,“皇兄,我和你、和父皇,有相像的地方吗?”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皇兄,我不欠他们的了。”她碰了碰自己的眼尾,“我也不欠你的。”

    “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大周卖命,我恶心透了那种血腥味,我厌恶每天无止境的杀人。”她的声音颤抖,“皇兄是知道的,我身上的蛊毒。我从小就被灌下各种各样的毒药,那些毒发作时的痛苦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那些遍布我身体的蛊毒无时不刻都在腐蚀我的身体、燃烧我的寿命——你知道! 我快死了。”

    “我的确憎恨他们。”她的语气平缓了些,“但我在乎你、在乎母后。所以我曾经会救你,现在也会。”

    她看向姬渊,“皇兄说想报仇,所以怀慈在还在邯郸的时候,将计就计和还是公子政的秦王回到了秦国。”

    她说到这里,笑了,“皇兄没有看见吗?我送皇兄的礼物。”她努力的牵扯笑容起,“吕不韦的脑袋,就挂在吕府门口。”

    “看到了。”姬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刀口很整齐、很完美呢,皇兄很喜欢。”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发,“那你之后做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我做错了吗?”

    姬渊闻言收回了手,他眼中的温度消失了,“你一直……都不够听皇兄的话。”

    “周朝的仇人已经都入了黄土,可那些活着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她声音颤抖,“姬渊,在历史王朝的更迭之中,我们身为小小的一粒尘埃能改变什么?”

    “你既然想站在秦人那一边,那么你应该也没有办法确定当秦王政得知你的身份后会怎么处置你吧。”他嘲讽,“你能保证秦王对你完全没有利用吗?”

    “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倒也不至于让秦王会如此重视。”她笑了笑。

    兴许是前一句话戳中了姬渊心中的某些东西,他罕见的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我会找到解蛊毒的方法的。”

    “皇兄的医术都还是怀慈教的。”姬怀慈无奈的笑了笑,“算了吧,姬渊。”

    她拉住青年的手,“离开吧,离开这里,你的人生很长,还有未来,以你的才华能力,还有我留给你的人,你会在西域过的很好的。”

    “而我已经快死了。”她慢慢的说,眼角的血红却开始加深,“周朝犯下的孽不比其他六国少。我想在看一看天下统一时的太平盛世,在死之前,我会为周朝赎罪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离开?”姬渊忽然笑了起来,“姬怀慈,看来,你是注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了的。”

    “你想做什么?”

    姬渊却没有说话。

    “你还要守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王朝多久?”姬怀慈不敢置信,她的心脏仿佛被一柄匕首反复的割,她的双眼感到了阵阵的刺痛,血色的眼泪从眼角沁出,她颤抖着声音,几乎是恳求的,“姬渊……离开吧,这次我不一定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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