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珂被梁若搂在怀中，只觉他周身香气弥漫，旦夕之间，便令人如醉如梦，萦萦昏昏，仿若梦中来。

    片刻，她便好似脱力般，无措地靠在了梁若的身前。

    眼前人华服半穿，露出一侧光洁的胸膛，他垂首与段珂额头相抵，发丝处有水珠滑落，缓缓滴在了段珂的脸上，这一点凉意令她如梦初醒，随即掐了下手臂，方才惊觉过来。这阵阵弥香中想必别有玄机。

    段珂推开梁若，当即后退两步，她道：“陛下，请自重。”

    梁若不欲让她脱身，顺势又牵起她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轻柔，但又挣脱不得。

    “卿卿哪里的话，你我已是夫妻，如今若再顾及男女有别，才是真的不成体统。”

    梁若说罢，便要拉着她手向内走，见段珂一动不动，他浅笑了一下，随即松开手，俯下身靠近段珂耳畔，轻声道：“你方才在长秋殿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母后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寻到这里。”

    “此地名曰‘见春池’距离太后寝殿并不远，再耽搁下去，朕今夜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带走了。”

    见段珂没说话，梁若再次轻牵起她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过重重纱帐，纱帐之后，是一片清池微澜。

    御池春水，白玉流渠，清歌曼舞，明月天衣。

    池中女子不着寸缕，段珂见此，下意识的别过头去，哪知梁若已经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的背后，伸出手轻轻一推，只听“扑通”一声，段珂也坠身进了这池春水之中。

    见有人落水，此地顿时响起笑声一片，还未等段珂挣扎两下，只见一双双纤柔玉手将她从水中托起，又似有手伸过，帮段珂理了理湿透了的发丝，露出她那张白皙的小脸，旁边立刻便有女子的调笑声传来，“还真是美人芙蓉姿，胜却春水盈。”

    靠近梁若身侧的几名女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娇声期待道：“陛下……这又是谁送来的美人？以后可会同我们一起？”女子笑颜生双靥，面色酡红，话意朦胧，一片欢情尽在不言中。

    梁若微微笑了一下，道：“不会。”

    “这是为何？”

    梁若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眼底一片深寂。

    这些女子是早年由丞相府送入宫中的，一直以来无名无份，亦无所出。昔日太后赏给她们一人一碗汤药，从此她们便与子嗣无缘。梁若平日里常喜欢与她们厮混在一处，他觉得自己与她们同病相怜，都是没有根蒂的花朵，能开一天便开一天。同样都是无所依托之人，倒不如同欢同乐，醉生梦死。

    他与她们相同，可她与他们不同。

    “这位是朕随手捡的。”梁若缓缓踏入池中，美人们纷纷迎了上去，他将段珂揽在怀中，见她如同一块沉木般僵在水中，不由低眸轻笑道：“可惜，不过今夜片刻欢愉而已，明日便要还回去了。”

    段珂听了这话，开始顾望四周，寻找最佳逃跑路线。她刚从太后那里死里逃生，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不想此处活色生香，其刺激程度，不亚于长秋殿半分。

    正如此想着，只听不远处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天子近前，何故擅闯？！”见春池的守卫低吼道。

    只听闯入此地的侍卫声音传出：“今夜皇后失德，持械擅闯太后宫殿，我等奉命搜查皇宫各处。”

    话音刚落，见春池外便有个身影缓缓走出，隔着屏风，仅得见其轮廓，瘦削的身材，好似风过便能挂倒一般，虽如此，此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十分的干净利落，“今夜此处只有天子和各位佳人，不曾得见皇后来此，诸位请回吧。”

    侍卫不依不饶，道：“没见到人，不代表人不在此。”

    “放肆。天子尚且在此，岂容尔等置疑？”

    侍卫道：“您不是不知道，我等奉命于太后，今夜若是空手而回，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若皇后果真不在此，我们即刻离开此地。”

    屏风前那人道：“尔等今若擅闯，同样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见春池内一片沉寂。

    “伏申。”梁若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被唤作伏申的人低声答道。

    侍卫们得了恩许，毫不犹豫的鱼贯而入，可他们刚一入内，便听见一声声轻声尖叫在见春池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出去！快出去！”

    池中美人们故作惊慌，一边纷纷以衣避体，一边大喊‘无礼之徒’边向这群侍卫泼水。

    顷刻间，见春池水花四溅，乱作一团，池外的烛火也被有意无意间扑灭了数盏。眼下见春池仅有月辉相映，此刻这群侍卫哪怕是火眼金睛也找不到半分皇后的身影。

    几名的侍卫忙着擦去脸上的水迹，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倒在池边，刚欲起身，紧接着就被附近的美人们捉住，冲着他们就是好一顿捶打。

    这番闹腾后，侍卫们连皇后的影子都没见着，只得无奈告退。

    侍卫们走后，段珂从水下浮出，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也是没有半分耽搁，轻手轻脚的爬上了池边。

    “多谢诸位今日施以援手。”她站在池边，向各位美人施礼拜谢。

    此刻美人们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可见她如此模样，也是忍不住同她打趣道：“殿下如今湿淋淋的，还顾着与我们道谢，难道就不怕……顾此失彼么？”

    说罢又是一阵笑声。

    段珂有些愣然，不知其所指何意。

    顺着众人的眼神，段珂的目光也随之缓缓下移……湿透的衣物正紧紧贴在身上，腰身如何，可谓是一清二楚。

    方才还在一旁端端大方的人此刻已经躲至帘后，小脸通红，缩成一团。

    深夜。

    月明人静。见春池已归于一片静寂。

    美人们各自离开，侍婢们服侍完两人更衣后也悄声退去。

    段珂与梁若同坐于廊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晚风在池水中泛起清瑟，时而吹动树影，时而吹起两人的发丝，而今他二人皆乌发散落，偶有半湿的发丝被风吹起，倒还真生出些夫妻之间结绶生缠牵的意味。

    “陛下为什么帮我？”段珂率先开口问道。

    梁若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漂亮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反问道：“卿卿是如何想的？”

    段珂摇了摇头，她道：“不知道。我想不出什么理由。”

    梁若随手拾起一旁的酒盏递给段珂，边为她斟酒边道：“你可记得我们初见时，朕曾同你说过，要与你‘日日宴酌，对花沉醉。’今夜若不助你，又何来把酒看花？”梁若说罢，一饮而尽。

    见段珂没有动作，也不说话，片刻后，她轻轻晃了晃酒盏，问道：“殿下明日，不必上早朝么？”

    梁若道：“要上。还是需要去做做样子的。”

    梁若说完，段珂仍是沉默不语，眼底是一片寂寥。梁若见此，便笑了一下，凤眸在月光下映出一点辉泽。

    “适心者交浅而爱深，你我虽才相识不久，相见也不过几面……”梁若看着段珂，低声道：“但是朕知道，你就是朕的适心之人。”

    段珂淡淡的看着梁若的那双漂亮眼睛，仍是不发一言。

    梁若无奈笑道：“你若还不信，那便看在老师的份上吧。”见段珂眼中微动，他继续道：“虽不是同窗，可我们之间，好歹也算师出同门。”

    许克曾是天子恩师。段珂想起，昔日每每见老师提起天子，都是无尽的心痛惋惜……

    许克曾不止一次的在他们这些学生面前提起过：“明珠蒙尘。若非逢此乱世，天子必然会是位明君。”

    回忆往昔，心下也被抚化的暖了些。

    段珂垂下眼，也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梁若问段珂：“朕还挺好奇……朕帮你一把，你这疑心……还挺重。”月色下，酒意朦胧，他有些看不清她脸，于是凑近了问道：“你是不是被谁辜负过。”

    段珂也晕乎乎的，她听见辜负二字，随即点了点头，心下当即有些难过。可她不想难过，后又摇了摇头，但一想不对，复又重重点了点头。

    她就这么恍惚着摇头点头，看得梁若都有些发晕。他随即伸出手，扶住段珂的头，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段珂望着眼前人，脑海中不是记忆中的贺谦的模样，反倒是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只听她大骂一声：“贱人！”随即狠狠撞了上去，这一下用力不轻，梁若被生生撞晕了过去。

    如此一撞，段珂毫发无损，更是连酒意都消退了不少。

    她吩咐人将梁若抬回内室，自己则孤身一人坐在廊下，脑海中不觉想起种种往事，如此一来，酒意已全消了。

    段珂在见春池一夜未合眼，临近天明的时候，她见梁若从内室走出。

    梁若瞧着她眼底乌青，问道：“你一夜未睡？”

    段珂瞧着梁若额头红痕，点了点头，道：“此事远没有结束。想来昨夜，只是一个开始。”

    “你等下上朝，应该会有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