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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羽尚未成

    一场雨后,密道内变得更加阴冷,糙粝石壁渗出的水珠源源不断地砸落在坑洼的路径上,段珂在昏黑中摸索着快步前行,轻盈的脚步时不时踏在浅浅的水洼处,原本细微的声响在这暗无天日的秘所中显得明晰可闻。

    段珂按着原路返回,越走越觉得古怪,来时仅一盏茶的路程,眼下竟变得无比漫长。

    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晦暗不明中传来,身后突兀的响声引起了段珂的警觉,她凝神屏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幽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剑刃不断刮磨地面的嘡啷声响。

    “段珂!别跑了,你出不去的。”贺啸如厉鬼般的笑声在密道中回荡,“这里,我可比你熟悉得多。”

    段珂闻声停下脚步,暗自思忖,若真如贺啸所言,只怕这密道中暗藏机关,让人只能进,不能出。

    她随即回首望向身后缓缓开口,不急不慢道:“常言说,施惠勿念,受恩莫忘。你竟还能在这冥冥昏黑中奔走,怎么着也该对我三跪九叩,以深谢我手下留情之恩。”

    段珂边说边伸手在原地探查,四下摸索一番后,她寻了个角落藏身其中。

    “段珂!!!”贺啸的怒吼在阴暗中响彻不停,远处的脚步声明显急切了几分,“你以为自己今日能从这密道中逃出?这条路来时容易归时难,防的就是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之人!”

    剑刃磨砺出的刺耳声越来越近,段珂蜷身在一处凸起的石墙下屏息静待。

    片刻后,那道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

    幽寂中缭绕耳畔的是经久不断的涓滴坠地之音,段珂凝神听去,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从石墙另一侧传来,这声音听得段珂恍然,方才她转动密道的门进入此间时,也听到了同样的隆隆声。

    她同贺谦来时,未见岔路,更无暗门,整条密道内只一条路直通外界,而今听来,这密道内显然别有洞天,也难怪她走了许久仍不见出口。

    想来是她转动石门的那一瞬,密道内的路径就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段珂拾起地上的几颗石子,她将其中一颗向着她本该继续前行的方向扔过去,不出所料,前方传来脚步声以及剑刃的摩擦声。

    贺啸虽然伤了一只眼,但他比段珂对此处熟识的多,本应在段珂身后的他,利用密道内的机关将他自己移身在前,在暗中守株待兔。

    事不宜迟,段珂思索着,在此处耽搁的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她从藏匿的角落中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行去,若能再次转动密道入口的门,兴许能发现此地机关的秘密。

    贺啸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他大声喊道:“段珂!别跑了,省省力气,等下你也会死得轻松些。”

    段珂压着脚步声疾步前行,在走过一个拐角处后,她浑身一滞,停在了原地。

    前面再无路可行。

    三面石墙平直而立,将四周围得密不透光,段珂见此,顿时有些慌神。恍惚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息从正前方飘来,她稳了稳神,向前方摸索而去。

    果不其然,待段珂凑近后,有缕缕微风携水气扑面而来,确如她心中所想,这面墙并非原就在此,定是被机关所牵动,挡了她的去路。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段珂伸出手继续在墙壁处摸索,手指划过墙壁之间的缝隙的时候,摸到了一处凹陷。

    来不及等她按下,身后一阵寒意袭来。段珂猛地避身一旁,只听“铛——”的一声,剑刃插入墙壁的巨响在耳边炸开。

    眨眼间,贺啸一把扼住段珂纤弱的脖颈,重重地把她抵在墙上。疼痛从背部扩散至全身,段珂疼得冷汗直冒。

    “我说过,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贺啸手掌渐渐用力收紧,“用一条命换我一只眼睛,你不算亏。”

    贺啸的右眼早已失了眸光,一只眼是染了血色的晦暗阴沉,另一只眼则好似厉鬼索命般盯着段珂,他额间青筋显露,勾起的唇角正渗着骇人的笑意。

    段珂背抵墙身,双手无力垂在身侧,颈间不断收紧的力道似要将她的脖颈勒断,可段珂竟盯着贺啸的瞎眼笑了出来。

    她虽不能言,但无声胜有声,那笑容生生刺痛着贺啸的右眼,他只觉怒气填胸,一时间转了念。

    不能让她死得这么轻松。

    贺啸手腕用力将段珂甩至墙壁的间隙处,随后转过身去拔剑。

    段珂无力倚身石墙,单手捂在颈前大口呼吸,她强忍着疼痛,声音微弱道:“你的手下王五,仗着你晏州贺氏之名无恶不作,你们将花楼里那些无辜少女困囚在黑暗里时,你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弄瞎你一只眼又如何?”段珂侧首盯着贺啸,眼神锐利道:“为恶之人,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贺啸将剑拔下,锋尖对着段珂,狞笑道:“一千次?行啊,我今日就用这把剑在你身上扎出成千上万个窟窿,让你死一千次,也算如愿以偿。”

    贺啸当段珂眼下已是笼中之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便一心想着发狠而为,不曾注意到段珂的一只手早已悄悄背在身后。

    “贺啸。”段珂轻声开口,可接下来一番话让贺啸不寒而栗,“你姑母费尽心机安排人在我家旭州祖宅处生了些事端,以此支走我父兄,好顺利“请”我入宫。”

    “可你们就没好好想想?”段珂轻轻勾起嘴角继续道:“若非暗中授意,段氏祖宅怎么可能在旭州被人轻易损毁?”

    “祸出者祸反,若藏了害人的心思,那可就得小心,使心用心,反害其身。”

    “你们贺家军队近些年时常会将一些饥民招募进军队,表面上看好似雪中送炭,为了朝廷分忧,可这些饥民最后究竟被送往何处,身死与否,全都不得而知,上面每每问及此事,贺大将军都会以饥民体弱,所活者甚少为由搪塞过去。”

    段珂突然话锋一转,她道:“民间传言,晏州至东处有一岐落山,山高入云,雪压千里,若想入此山难如登天,可据传此山中蕴藏稀世之宝,奔赴者络绎不绝,奈何山高地险,丧命者不计其数,故而千沟万壑中尽是累累白骨。”

    空寂晦暗中,段珂将此事娓娓道来。

    “可事实上这传言是有心人故意编撰。”段珂眸光暗流,她沉声道:“谣言虽假,白骨却为实。这山中万缕孤魂中的大部分,都是被贺家送过去的。”

    “采玉。”

    “你们怎么敢。”

    贺啸瞪着的眼睛满是震惊,他没想到段珂会对事情掌握到如此地步,下一刻,他转而讽笑出声,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口说无凭,你又有何铁证?别说是你,即便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也不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想在贺家军队中抓住贺家把柄,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是不是痴人说梦,明日便可见分晓。”段珂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仍在暗中探索那处凹陷,她继续道:“便如同我方才所说,使心用心,反害其身。你们贺家既能用此阴毒之计来陷害我,就没想到自身又会被何所累?”

    此话说完,段珂手指划过一处凹陷,终是摸到了。

    “当然。”段珂用力将身体紧贴石墙,继续幽幽道:“你今日瞎眼应属天谴,而非人祸,若一定要说人祸,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并非是我之过也。”

    这一番话下来,激得贺啸直发昏,他现下脑中只一个念头。

    赶快弄死段珂。

    许是怒火攻心,贺啸的右眼又开始冒血,他紧握着手中剑柄,死盯着段珂的脖颈,登时伸手刺了过去。

    就是现在。

    段珂看着面前袭来的冷光,找准时机,猛地按下那处凹陷。

    机关被再次开启,石墙开始转动,段珂看准了墙身之间的缝隙,她借着身量的优势倏地闪了出去,可还是被锋刃划伤了手臂。

    段珂抽身而出后并未向前跑,反倒是趁着石墙转动的间隙再次躲身回去,密道中阴暗无光,贺啸一时间绝不会看清她身在何处,只会随着段珂的身影也来到石墙的这一侧。

    果然,待石墙再次闭合后,贺啸被骗到了石墙的另一侧。

    机会难得,段珂此时也顾不上手臂处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就向着前面跑去,她必须赶在贺啸再次按下机关之前跑到下一个石门前,否则若再次被抓住,那便是真的生死难料。

    段珂在阴冷的密道中狂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下一扇石门前,与适才相同,这扇门在同样的位置处也有一处凹陷,唯一不同的是墙壁那处飘来一缕缕香气。段珂来不及细想,赶忙按了下去。

    石门转动,她步入其中。

    段珂本以为石门之后依旧会是昏暗的密道,却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置身于一片光亮中,在密道中待的时间过长,再次回到光下,只觉眼中阵阵刺痛,她以手遮目,稍缓了片刻后才慢慢睁开双眼。

    映入她眼中的竟是一片华丽奢靡,金雕的细腻纹案遮掩在重重纱帐之下,屋内的阵阵香气从四面八方缥缈入鼻。段珂觉得这气味似是在哪里闻过,就在不久前,可眼下一时想不起来。

    来不及多想,段珂的身后起了响动,她回首望去。

    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当即有些发懵,不免愣在原地。这道暗门之上,挂着一位女子的画像,画中人一身华服珠饰,全身上下都透漏着雍容华贵,唯独一双丹凤眼,虽笑意盈盈,却满目算计,看得人心不安。

    段珂这回算是知道眼下这股熟悉的香气从何而来。

    她方才持刀胁迫太后时,鼻尖缭绕的就是这种香气,画中人是贺太后,而这里无可厚非,则是太后寝殿,长秋殿。

    段珂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借着屋内重重纱帐的遮掩,她侧首向门外望去,还未来得及看清门外有几名侍婢几重守卫,那扇暗门再次开始缓缓转动。

    段珂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待她再次回首看去,贺啸的身影已经半显其中。

    “真是难缠。”段珂小声骂道。她转念一想,既然前有狼,后有虎,不如全部归为己用,之前她还怕事情闹不大,眼下看来是想不大都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段珂如同一阵风一般从长秋殿中跑了出去,门前侍卫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一道人影“嗖”的一下闪了出去,段珂还不忘边跑边喊:“殿内有刺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侍卫们来不及反应,一听有刺客,赶忙抽出腰间配刀冲了进去,还以为方才冲出去的是殿内的侍婢。他们擦了擦眼睛,刚要伸着脖子细看刺客位置,便听见长秋殿内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

    “别让她跑了!!!”

    侍卫一时之间愣怔住,想着如今这刺客竟如此胆大妄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对他们大呼小叫,他们一拥而入,将人擒获,待刀架在那人颈侧时,方才看清此人是谁。

    贺啸气的大骂道:“一群瞎了眼的蠢货,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众侍卫这才看清那一张血污的脸下是何人,他们赶忙将贺啸放开,领头的侍卫恭恭敬敬道:“小的们眼拙,没看亲贺啸公子尊容,还望公子恕罪。”

    贺啸抬脚狠狠踹向那人,大骂道:“刚才跑出去的才是刺客,还不赶紧去追!”

    “是是是。”侍卫连声答应,带着一行人紧忙跑了出去,贺啸也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长秋殿。

    段珂从长秋殿跑出来后一路向外奔走,皇宫内几处严防死守的地方她必须过去,否则今日难逃太后死手。

    申时过半,雨过天青云雾开,明昼殿在日落未落的光耀中泛出熠熠华光,今日宫内盛宴已然接近尾声,殿内各世族小姐们正一一向上座中的皇帝和太后施礼拜别。

    方才替段珂饮了迷酒而神魂恍惚的梁若此时意识已复归清明,他倚身垂眸看着殿中女子,眼眸淡淡扫了一圈后,似有意无意般缓缓开口,他朗声道:“怪了,段家那位小娇娥倒是不知身在何处。”

    殿中众人闻声向四下望去,确如天子所言,段家的那位姑娘陪同太后去散步后就再未见其身影,世家女子们都心细如发,她们想至此处,都不约而同看向贺太后。

    只见贺太后微微笑了一下,眼中如同淬了毒般的幽光一闪而过,她柔声道:“许是不胜宫宴喧闹,段家的姑娘适才觉得身子不适,哀家便让她先回去了。”

    适才段珂一番闹腾并未对贺顔造成太大影响,待她回宫重整仪容时,空顺就带来了段氏女已被捉拿的好消息。

    看着殿中众人即将离去的身影,贺顔笑靥如花,她在心中暗自得意,想着她那好侄儿此刻应该已经得手,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尽如贺家所愿。即使宗霍出手干涉,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让一个残花败柳之躯来坐上正宫之位。今日之后,不仅皇后之位是贺家的囊中之物,就连那旭州段氏也会被贺家一步步收入囊中。

    再然后就是……

    贺顔还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黄粱美梦中无法自拔,她含着笑,目光轻移,却见空顺从殿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瞧着空顺满头大汗的样子,贺顔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殿中一众贵女见此,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一个个的都放慢了离去的脚步,想着若知道点什么皇室秘辛也不算今日白来一趟。

    空顺跑得急,未注意脚下,跌倒后又赶快爬起来,想着得赶快告知太后大事不妙,事情已经远远超出贺顔的掌控。

    可就在他起身后,空顺看见贺顔在大殿之上瞪着一双丹凤眼缓缓站起身,一副不可置信样子盯着他的方向,不对,不是盯着他,是他身后!空顺顺着贺太后的目光回头望去,顿时惊得跌坐在原地。

    只见雕龙画凤的峨峨殿门前,一个纤弱的身影立身其中。

    段珂一路跑来,一头墨发失了发簪的束缚披散在身,手臂上的伤口将云峰白的衣袖浸染成红,好像手臂上盛开的花朵,红白成衬下,其瑰野之姿,有画难描。

    “阿珂姑娘!”大殿上的贺柔率先反应过来,她连忙起身,快步行至殿门前,她掏出手帕,轻柔地裹住段珂手臂上的伤口,还未等她将手帕系紧,殿外一众侍卫,急如风火般追赶至此。

    为首的贺啸累得气喘吁吁,他这一路上追红了眼,待再次看见段珂的身影,再顾不得此地为何处,此处有何人,抽出一旁侍卫的配刀便向着段珂砍去。

    可还未等他走出两步,一道清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御前持械,论罪当斩。”

    此话一出,身着墨黑重甲之人从四面八方涌入,明昼殿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肃咎卫在此现身,众人方知今日事态之严重。

    “真是热闹啊。”一位身着鸦青鹤纹长袍之人徐徐从一片墨黑重甲中走出,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先是看了眼段珂,后又侧首对着贺啸的方向道:“将他绑了。”

    随后他仿佛逛园子般,闲庭信步地走进大殿,对着大殿之上的天子恭敬施礼。

    “臣,沈群。”

    “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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