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营地了！”
天色破晓时，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远远传回来王胖子的粗声高调。
紧接着，就是一阵“吭哧吭哧”的跑步声。伴随着草木被快速扒开的簌簌声，王胖子顶着一头草屑跑过来。
潘子受了伤，后背的衣裳全部染了血，看着十分可怖。那张峻厉正气的脸庞，此刻脸色白得过分，嘴唇干裂，正倚在石头上勉强保持着清醒。
看见王胖子回来了，便咬牙忍痛手撑着地，坐正身。
他看向一旁的吴邪，担忧地喊了一声。
“小三爷....”
不远处，吴邪坐在地上，面色呆愣。
往日里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双目空洞，眼尾泛着浓浓的红。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地是两道干涸的泪痕，顺着脸颊，一直到下巴，似乎是把所有的泪水都流干了。
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怀里一直抱着小哑巴，就那么没了魂儿似的。
“天真....”
王胖子走过来，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十分难过。
目光往下落，看见他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那双灵动的杏眸紧闭，长长的眼睫阖着。皮肤是不正常的白色，几近透明。被蛇咬后，她的唇色是中毒的紫色，就像之前的阿宁。
那个调皮贪玩的小姑娘，现在就安静地躺在吴邪的怀里，没了半点生息。
“......”
王胖子不敢多看，下意识避开了目光，眼眶也跟着红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哽噎。
“天真，我找到营地了。”
“我们，先去营地吧。”
可吴邪还是没有反应，就那么抱着小哑巴，呆呆地坐着。
昨天晚上，因为听见了奇怪的动静，潘子出去查看。谁知道，遇到了雨林里的另一条巨蟒。
潘子受了伤，在逃命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多的野鸡脖子。
这个时候，吴邪忽然发现真正的小哑巴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哑巴为了救他，被野鸡脖子一口咬住了脖颈.....
阿宁也是这样，被蛇一下咬住了脖子，就死在他的面前。
小哑巴也是，就这样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睛。
更不用说，小哑巴还是为了救他死的。
这样的打击，王胖子想，是个人就受不了。
眼看着没了魂儿的吴邪，王胖子不敢多刺激他。只好蹲下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轻，缓和劝道。
“天真，潘子受了伤，要尽快缝合。”
“我们，先去营地吧。”
这时，潘子也跟着担心地喊了他一声。
“小三爷.....”
闻声，吴邪好像才缓缓回了神，眼神慢慢清明。
轻轻别过头，看了眼不远处捂着肩膀，担忧地看向这边的潘子。
他开口，声音很沙哑。
“走吧....”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扶住怀里的小姑娘，自己慢慢站起身，又把人抱了起来，率先往前走去。
脚步跌跌撞撞，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王胖子担忧地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扶后面受伤的潘子。
“......”
王胖子发现的营地不算远，应该是吴三省他们之前驻扎过的地方，但是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整个营地，只有几顶军绿色的帐篷，堆着很多的木箱子，还有各式各样的装备。中间熄灭的火堆上，架着铁锅。
一块大石上，还放着一支挤了牙膏，却没用的牙刷。
他们好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才紧急离开这里地。
“天真，我先带潘子去缝合伤口。”
说着，王胖子又瞥了眼吴邪，见他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声音又轻了下来。
“你也先休息一会儿吧。”
话落，王胖子便扶着潘子进了一顶帐篷。
原地，吴邪打量着安静的营地，觉得处处都显得不对劲。
火堆旁的土地上，有一道新鲜泥泞的脚印，一直延伸进了一顶帐篷。
与此同时，那顶帐篷里传来点异样的声响。
“......”
吴邪霎时警惕起来，先将怀里的小哑巴轻轻放到火堆旁的小椅子上，将她的脑袋扶正靠着椅背，目光触及到她没有血色的脸，又忍不住红了眼。
他抽了下鼻子，压下酸涩。放低声音，既轻又温柔地说道。
“别害怕，你先待在这里。”
“我过去看一下，马上就回来。”
可惜，如今的小哑巴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
将人安置好后，吴邪转过身，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锹，蹑手蹑脚地朝帐篷靠近。
“哗——”
随着帐篷帘子一拉开，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浑身是泥的泥人！
泥人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翻什么东西。
听见声音，那个泥人转过来，慢慢站起身。
“.......”
那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庞，即使涂满泥巴，只剩下一双淡漠的眼睛，也让人分外熟悉。
“小哥？！”
吴邪惊异道。
把自己涂成一个泥人，蹲在帐篷里翻东西的，居然是闷油瓶？！
没管吴邪的惊讶，泥人张起灵转过来，那一双幽邃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然后，缓缓伸出手，手掌摊开，放在他面前。
“.....”
吴邪下意识问道：“干吗？”
张起灵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吃的。”
“......”
吴邪看着他，神色逐渐凝重，心中却开始紧张起来。
“吃的一会儿给你，你先和我过来。”
吴邪拉着张起灵出了帐篷，走到外面的火堆旁。
坐在椅上的小哑巴双眸紧闭，安静地就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可她惨白的脸色，不正常的唇色，却昭示她已经失去生命的事实。
吴邪带着张起灵走过来后，就站在一旁，他突然有些无措。
一开口，便满是愧疚。
“对不起，小哑巴是为了救我，才....”
说着，他便被心中的愧疚和难过压得低下了头。
“对不起....”
张起灵没有回他的话，走上前，在小哑巴的面前蹲了下来。
那抹清冷深邃的眸光，静静注视着双目紧闭的小姑娘。
而后，乌黑色的墨眉微微蹙起。
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小哑巴才是真正的小哑巴。
不过，魂魄很不稳定，应该是才回来不久。
他抬手，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上小哑巴脖颈处被蛇咬出的两个猩红小洞。
被蛇咬了，难怪.......
“小哥，对不起。”
见张起灵一直不说话，吴邪觉得他一定气炸了。
小哑巴是跟着他从青铜门出来的，感情肯定和别人不一样。现在，小哑巴为了救他而死，张起灵一定气疯了！
吴邪着急得语无伦次，激动道。
“你，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
“就是把我这条命拿去，赔给小哑巴都行。”
这时，张起灵慢慢站起身。
转过来，看着恨不得抹脖自尽的吴邪，眼神平淡。
开口，嗓音还是熟悉地冷。
“她没事。”
说完，又再次摊开手，伸到他面前。
“吃的。”
........
天色慢慢明亮起来，雨林的一切变得清晰。
经历了营地蛇潮，刚刚跑出来的吴三省一行人正在返途，准备回到之前那个西王母地宫的入口。
“停。”
走在最前面的吴三省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听见招呼，后面的队伍纷纷停了脚步，伸出脑袋张望。
吴三省手指着前方，说道。
“水渠道口就在前面。”
“大家才从野鸡脖子那儿逃出来，先原地休整，明早再下去。”
一众人才和野鸡脖子打了仗，就是侥幸没受伤，也累得够呛了。
拖把好歹是这支探险队的老大，闻言，也发话了。
“大家原地扎营休息。”
话一出，队伍就热闹起来了。十多个人纷纷解下背包，搭帐篷地搭帐篷，生火地生火，忙中不乱，倒是井然有序。
见此，吴三省也同身旁的解雨臣几人说道。
“先休息一下吧。”
解雨臣点头，解下背包，准备就地休息。
一闲下来，黑瞎子又开始找事情做了。
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江月回来了。遇上蛇潮后，加上一直赶路，他还没和她说几句话。
一休息，他便又好奇地凑到了江月身边，就着手里的草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嘴角一扯，又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没个正形。
“小野猫，回来了啊？”
江月看都没看肩上的那根草，抬手，直接一扯。
然后，手腕一转，扔到了地上。
并且，附赠给黑瞎子一个冷漠的眼神，隐隐蕴含着丝丝杀气。
（烦人。）
“哟。”
黑瞎子顿时乐了，双手往身后的地上一撑，仰着脑袋，又开始胡咧咧。
“还是这个熟悉的配方啊。”
“一回来，就是一副想杀了瞎子的表情，啧啧啧。”
说着，又瘪着嘴，感叹似地摇摇头。
“没良心啊。”
“可怜瞎子之前那么卖力地招魂喽。”
江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蹙着眉，将黑瞎子伸过来的脚踢开。
又冷着脸说了一句。
“离我远点。”
嫌弃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黑瞎子却没有在意，腾地坐直身，推了下鼻梁间的墨镜。像是老奶奶穿针似的，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笑道。
“瞎子招魂，还治好你的哑巴了？”
“啧啧啧，”说着，他摇头晃脑，一副臭屁样，“看来瞎子的法力不错啊。”
“拿你祭天，法力无边啊。”
话落，他顿时又想起了什么，随即指着江月，一脸激动愤慨道。
“花儿爷，这次你看见了啊，她说话了！”
“之前，可不是我冤枉她啊，她是会说话的！”
这是还记得之前在地宫里，江月骂了他一句“闭嘴”的事。
闻言，解雨臣看了眼颇为激动的黑瞎子，有点无语。
他当然知道江月会说话了，昨晚上他才听见江月说过。
之前地宫那次，江月说没说，他不知道。后来，江月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他们也只以为是那个小姑娘会说话。
现下，才算是真正知道江月是会说话的，只是不常开口。
解雨臣看向身旁的小姑娘，眉眼清寒，眸色淡漠。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冷冷的傲气。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当下，解雨臣只觉得熟悉，不由露出一抹笑，朝她问道。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对于解雨臣，江月不像对黑瞎子那样带刺儿，乖乖地摇头回答。
（没有。）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江月也是高兴地，偶尔那种细微地恍惚感，便直接被她排除在外了。
见她没事，解雨臣也放心了。
想起黑瞎子说的话，又多问了一句。
“你是会说话的？”
闻言，江月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解雨臣有些疑惑，她又开口，有点慢，有点吃力地说道。
“不..太会...”
她会说一些简单的字词，再多的，就很吃力了。
闻言，解雨臣点点头，正想问她记不记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刚一开口，就被旁边的黑瞎子打断了。
他不知何时从地上蹿了起来，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灿烂，又露出一副财迷的模样，有点贼兮兮地样子。
掏出那个不离身的pos机，凑过来，说道。
“瞎子的语言小课堂，只收998。”
“立交立学，包教包会。”
“怎么样，要不要报名啊？”
说着，某瞎就自恋地开始推销自己。
“我可是高学历，当一个语文老师绰绰有余。教你说话，不在话下。”
“怎么样，现在缴费，我还送近身格斗课程哦～”
最后几个字，尾音上扬，悠悠拉长，莫名多了点意味不明的味道。
话落，江月还没反应，解雨臣首先受不了地一把拍开他。
“找你当老师？”
“学习怎么卖墨镜是吧？”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江月，语气就温和多了。
“别听他瞎说，也别和他乱学东西。”
“等回去之后，我帮你找一个靠谱的老师。”
江月瞥了眼被一巴掌呼到地上的黑瞎子，郑重地点点头。
“好。”
“我说花儿爷，”黑瞎子捂着自己的脑袋坐起来了，控诉道。
“这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你这可不厚道啊。”
解雨臣冷哼一声。
“我是看不惯你教坏小孩儿。”
黑瞎子不服气地争辩。
“瞎子可是高材生，我怎么教坏小孩儿了？”
“我.....”
两人掰扯之际，拿着水壶走过来的吴三省却笑开了。
老狐狸看了眼正在斗嘴的黑白二人，又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的小姑娘。
调侃道：“我看这小姑娘不像是吴邪的孩子。”
“应该是你们两个的。”
说着，伸手虚空点了点斗嘴的两人，笑道。
“看看，你俩像不像为了教育问题吵起来的父母。”
闻言，解雨臣和黑瞎子互相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
又齐齐开口道：“我是他爹！”
“噗——”
吴三省喝到嘴里的水，顿时喷了出来，像个小型喷泉一样。
他呛得咳嗽，脸都红了，还是忍不住笑。
“咳咳咳...行..咳咳..你俩继续吵..咳咳...”
“我不说了...咳咳咳咳.....”
最后，解雨臣瞪了黑瞎子一眼，冷哼一声，起身。
“江月，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江月左右看了看吵架的两人，起身，跟着解雨臣走了。
“.......”
这时，吴三省盖上水壶盖，又指着走远的两人说道。
“看，父母吵架，他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闻言，黑瞎子模样无奈道。
“三爷，你就别拿我俩开玩笑了。”
......
雨林另一边
帐篷里，缝合好伤口的潘子趴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出了很多汗，但意识还很清醒。
王胖子倚在床沿上，看着对面的吴邪慢慢把小哑巴放在另一张床上，动作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把人弄疼了。
他皱着眉，还是满心疑惑，朝一旁的张起灵问道。
“小哥，你是说，这小哑巴没有死？”
张起灵坐在椅子上，正在吃压缩饼干。
闻言，应了一声。
“嗯。”
王胖子显然是觉得刚刚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双手比划着，想要理清思路。
“你是说，这小哑巴不会死。”
“她之所以没气了，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换句话来说，小哑巴她，不是人？！”
最后一句话，王胖子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吴邪用手肘怼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呢。”
王胖子又后知后觉地伸手，欲盖拟彰地遮了遮嘴，讪讪道。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这小哑巴是神仙，没有心跳也不会死，被野鸡脖子咬了还能活下来。”
“这简直就是老爹挖儿子——绝绝子啊。”
话落，王胖子再次获得了吴邪的一记暴锤。
“天真，你....”
惨遭痛击的王胖子弯着腰，捂着肚子，皱着眉头控诉。
吴邪没理他，走向一旁的张起灵，问道。
“那小哥，小哑巴什么时候能醒啊？”
闻言，张起灵放下嘴边的压缩饼干。
“不知道。”
听话，吴邪当即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见状，王胖子赶紧跳过来，揽着吴邪的肩膀，安慰道。
“行了天真，既然小哥都说了小哑巴没死，那她醒过来就是早晚的事儿。”
“你就别担心了啊。”
趴在床上的潘子，后背上的伤还在痛，也跟着劝道。
“是啊小三爷，既然小哑巴的体质特殊，那她肯定会没事的。”
吴邪也知道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只是眉眼间的凝色，还是暴露了他担忧不安的内心。
王胖子有心调节气氛，打着哈哈道。
“小哑巴的这种体质好啊，被毒蛇咬了只是昏迷，这简直比唐僧还厉害啊。”
说着，王胖子又凑到张起灵的身边，给他递了一壶水，问道。
“小哥，你说，那这小哑巴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毒蛇咬了也不会死，她到底是什么呢？
接过水壶，张起灵握在手里喝了一口，摇头。
“不知道。”
吴邪瞥了他一眼，说道。
“既然小哑巴身份特殊，我们就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事。”
闻言，潘子和王胖子都点点头。
“也是，要是别人知道了，还不得把小哑巴抓去做实验啊。”
吴邪想起之前在祭台的事，对张起灵问道。
“对了小哥，之前在祭台，你怎么救了我就跑了呢？”
闻言，张起灵放下水壶，看了他一眼。
“跟我来。”
吴邪就跟着他出去了。
一路走到营地外的泥坑边，张起灵二话没说，解开吴邪肩上的包，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咚——”
吴邪猝不及防就被推进了泥地里，脸朝地，吃了一嘴泥。
翻过身，看着张起灵，一脸地震惊和难以置信。
“小哥，你干什么？！”
张起灵走过来，淡定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泥，声音淡得可以。
“防蛇。”
“防蛇？”吴邪声音提高，又莫名弱了下来。
“防蛇你不早说。”
“我自己来。”
说完，他就开始往身上抹泥。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像只玩泥巴的乖巧小狗，还笑着傻兮兮地问张起灵。
“够了吗？”
接着，吴小狗眼珠子一转，有了新想法，压低声音道。
“对了，潘子和胖子还在帐篷里呢。”
......
几秒钟之后，吴邪带着一身泥泞，惊慌失措地跑进帐篷。
“不好了，不好了！”
王胖子正在给昏迷的小哑巴擦脸，闻言，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
吴邪一脸惊慌，朝他招呼道。
“不好了胖子，出大事儿了，快来！”
“怎么了？”
王胖子着急地跟着往外面跑。
“咚——”
单纯的，圆滚滚的胖子，就这样被张起灵和吴邪推进了泥坑，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腾地翻过身，看着坑边的两人，一脸愤愤。胖手“啪”地打在泥坑里，溅起半米高的泥浆。
“你俩干什么？！”
吴邪这下可得意了，叉腰道。
“涂泥美容还能防蛇，你抹均匀点儿。”
王胖子气得脑袋一扬。
“谁说的？！”
吴邪笑嘻嘻地指旁边的张起灵。
“小哥说的。”
“小哥说的？！”王胖子的声音拔高，又熟悉地弱了下来。
“小哥说的你不早说。”
“耽误我翻面。”
说完，王胖子便犹如一个圆滚滚的滚筒洗衣机，在坭坑里来回翻滚。
“够了吗，够不够？”
见自己的捉弄计划得逞，吴邪高兴地转过身，想和张起灵击掌。
“耶——”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没动。
“......”
吴邪开心不减，又把手收回来，握拳鼓励自己。
“耶！”
还在泥坑里滚圈圈的王胖子，莫名有点像某个动画片里的人物，圆圆地，滚来滚去，有点可爱。
见状，张起灵轻扯了下嘴角，似乎笑了？
“.......”
夜色缓缓降临，营地变得安静下来。
吴邪发现了吴三省留给他的几句话，说前路危险，让他不要跟上去了。
潘子也劝他。
“小三爷，要不你就听话吧。”
吴邪一边给小哑巴的衣服上抹泥，一边倔强地说道。
“这么危险，我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潘子知道吴三省的良苦用心，又劝道。
“三爷都是为了你好。”
闻言，吴邪停下抹泥的动作，反问道。
“那我就不是为了他好吗？”
......
随着夜色的降临，一股浓重的雾气慢慢从雨林各处升起。
经风一吹,缭缭绕绕，就像是撒出去的渔网，缓缓覆盖了整片雨林。
“黑眼镜为什么替我去探路啊？”
围坐在火堆边，解雨臣朝旁边的吴三省问道。
刚才拖把队伍的人，找解雨臣帮忙去水渠道口探路。其实摆明了，就是拖把又有了小心思，要整人。
解雨臣根本没把那点招数放在眼里，要去的时候，黑瞎子却把自己拦下了，说他去。
一时，解雨臣没懂他这么做的理由。
吴三省将一根木棍塞进火堆里，说道。
“他怕你回不来。”
“我？”解雨臣有些惊异，“回不来？”
话出口，解雨臣又细想了一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那个臭瞎子是认为，他还对付不了那几个臭鱼烂虾吗？
江月坐在解雨臣的身边，正看着手里的那件皮衣。
这是刚刚黑瞎子走之前，扔给她的。
皮衣内兜里，挂着足有十好几副墨镜，也难怪之前吴邪骂他“走私墨镜”。
算算时间，黑瞎子走了好一会儿了，还没回来。那几个人想害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江月想看不出来都难。
现下，黑瞎子跟着他们走了。
总不会，真叫那些人给杀了吧？
“江月，你去哪儿？”
见她忽然站起来，解雨臣问道。
江月把手里的皮衣递给他，说道。
“看...笑话...”
要是黑瞎子真被那群人给逮住了，她可不得去看这个笑话。
解雨臣懂了她的意思，当即笑了。
敛眸，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想着让她去看眼黑瞎子出事没有也好。
“那你小心点。”
江月点点头，转身，朝之前黑瞎子几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身后，吴三省看着小姑娘慢慢走远的身影，笑道。
“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
“是担心黑瞎子吧，要去看看他？”
解雨臣摇摇头，笑了下，不做评价。
“不知道。”
......
江月沿着黑瞎子他们离去的方向，走了一会儿，雨林间的小路突然起雾了，不知道从哪儿飘来地。
浓郁的青雾，几乎快要遮挡住前方的路，什么都快看不清了。
江月起先并未在意，又走了一段路后，她蓦地发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黑了。
再接着，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刚刚的雾，里面有东西致盲！）
江月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彻底看不见了。
（该死。）
她不禁捏紧了拳头，只能靠听觉和触觉带路了。
幸好，看不见之后，她的听觉就变得更好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草丛里的簌簌声，还有细微的虫鸣叫，一切都清晰起来。
她正想慢慢摸索着往前走，蓦地，脑子里又开始飞快闪现一些画面。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间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病房。
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杂声开始涌进她的耳朵。
“墓塌了，快出去！”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在格尔木疗养院......”
“东西，东西在巴乃的村子里.....”
“什么秘密，你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
各种各样的声音，男的，女的，全部都往她的脑子里挤，江月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
她痛苦地捂着脑袋蹲下来。
脑海里的画面忽然又变了，她好像坐在一间古朴的房间里，桌上摆着酒菜，面前坐着两个看不清样貌的少年。
画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一个少年高举起酒杯，意气风发道。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今志不欲登苍穹，来日，敢叫天地为俯首！”
接着，另一个少年朝自己递过来一杯酒，笑道。
“如你所愿，一切成真。”
“........”
再然后，就是无数零碎，杂乱的画面疯狂地朝她涌来。就像是一面破碎镜子的碎片，片片锋利，直接划破她的神经，不顾血淋全都硬生生地塞给她。
江月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紧咬着牙关，脸白如纸。
（这些记忆...都是什么.....）
(你们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
不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道悠长的口哨声。
没过一会儿，出去探路的黑瞎子便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一派轻松的姿态，悠哉悠哉地，好像是在哪个公园散步一样。
他的手上牵着一根麻绳，绳子上绑了好几个人，就像是一溜珠串子似的，被他牵着走。
那几个人走得跌跌撞撞，偶尔摔倒了，便哎哟喊痛。
“黑爷，黑爷您慢点儿。”
“我们跟不上，黑爷。”
看那样子，也是被“雾气”弄得失明了。
黑瞎子可没理他们的死活，吹着口哨，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远远地，就看见小路中间蹲着一个小姑娘。
黑瞎子一乐，牵着一串人走了过去，不正经的调子响起。
“哟，路上什么时候长了个这么大的蘑菇？”
“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感受那道熟悉的气息靠近，江月下意识站起身，脚步一侧，一个侧踢腿就过去了。
“咚——”
黑瞎子侧身，轻飘飘避开她杀气凌厉的一脚。
抬眼，便看见那张莹玉般的小脸毫无血色，光洁的额头上生出一层冷汗，柳眉蹙紧，少了一分平日里的冷凌，多了几分如琉璃般的脆弱。
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双目无神，亦是没了光采。
黑瞎子微不可察地凝眉，开口，却还是有种吊儿郎当的坏欠。
“啧啧啧，都看不见了，还这么凶。”
“你要是乖一点儿啊，我就顺手把你一起打包回去喽。”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对上黑瞎子，江月就感觉肚子里有火。
闻言，她凭着感觉，又是一拳打过去。
“不用你。”
才不用他救自己。
黑瞎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江月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气急道。
“放开。”
她看不见，只感觉黑瞎子靠近了一点。
然后，那道欠了吧唧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看在你这小丫头担心我，出来找我的份上。”
“像我这么善良的人，就把你免费带回去吧。”
江月又挣了几下，依旧没把自己的手扯回来，听见黑瞎子的这句话，又气又急。
开口，有些磕巴地骂道。
“你..做..梦..”
她会因为担心来找他？
笑话！
话落，她忽然感觉自己被拉着手，转了个方向。
黑瞎子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嗓音低缓醇和。
恰如一把低音提琴的琴声，低沉悦耳，徐徐缓缓。
“别乱动。”
“不然...”他说到这里，停了下，嘴角扯笑，故意唬人道。
“就把你留在这里喂熊瞎子。”
江月哪里会怕，当即又想把手拽回来。可惜黑瞎子的力气大，虽然没用多少力抓着她，可就是让她挣不开。
无奈，她只能跟着他走了。
“......”
没过一会儿，黑瞎子又说话了。
声音很轻，不像平常那种不着调的语气。
“小姑娘家家的，痛了就说，想哭就哭，我不笑你。”
闻言，江月反驳道。
（我...没有...）
黑瞎子不置可否，削薄的唇微微上扬，没说话。
之后，他就感觉抓着的小姑娘没再继续掰他的手指了，安静地，随他拉着走。
蓦地，他扯了扯嘴角，暗自笑了下。
“.......”
回到营地的时候，拖把，连同他的那些手下全都失明了，正哭着在地上满地乱爬。
“三爷，救救我们啊三爷。”
“饶了我们吧三爷，我们知道错了。”
听见一道口哨声，解雨臣回头一看。
只见黑瞎子左手提溜着一串哭鸡鸟嚎的人，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看见在地上爬的一群人，他语气促狭道。
“玩爬虫大比赛呢？”
“那你们也去。”
说着，便直接把左手的那串人扔了出去。
“哎哟——”
那几个人飞出去，摔得七倒八歪，纷纷捂着自己喊痛。
解雨臣看了眼他还牵着的小姑娘，杏眸阖着，没有说话。
“江月怎么了？”
闻言，黑瞎子看了眼牵着的江月，现在倒是乖乖巧巧地没闹了。
他笑了下，说道。
“路上采蘑菇摔了，现在有点害怕。”
......
又是一个白天，没有太阳，但是天很亮。
昨日整洁有序的营地，现在满地狼藉，凌乱不堪。帐篷倒了，木箱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火堆，就连周围的树都倒了好几棵。
这一切，都昭示着昨晚上的那场蛇潮有多恐怖。
现在，吴邪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三叔会慌慌张张地撤退了。
就昨晚上，先是让人失明的瘴气，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蛇潮。也幸亏是他们命大，才没被蛇叼走。
“来，潘子，吃点东西。”
营地重新生起了火，吴邪几人坐在一堆废墟中间，吃着早餐。
王胖子吹了吹盆里的白粥，喂给受伤不便的潘子。
“来。”
就着王胖子的手吞了一口粥，潘子问道。
“昨天你们三个，眼睛都看不见了？”
一说起这个，王胖子可就激动了。
“可不是，突然就瞎了。”
“爆盲！”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吴邪。
“天真，你不是说这泥巴能防蛇吗？”
“胖爷我把自己都涂成叫花鸡了，什么也没防住啊？”
吴邪吞了一大口白粥，含糊不清道。
“泥巴结了块儿，确实容易脱落。”
“那也是不完美的泥巴。”
闻言，王胖子撇撇嘴。
“哼，你总有理。”
潘子注意到，不远处的张起灵一直端着白粥没动，问了一句。
“小哥，你没事吧？”
闻声，吴邪也看向身旁的人，拍了下张起灵的肩膀。
“喝点粥吧。”
张起灵轻点了下头。
他垂下眼帘，拿起勺子，才慢慢开始动了。
忽地，吴邪瞥见张起灵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新鲜的血痕，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小哥，你昨天放血了吗？”
张起灵不甚在意地，瞥了眼自己手腕上那道深深的血痕，伤口已经结痂了，看着有些狰狞。
“.......”
“小哑巴呢？”潘子忽然问道。
“哦，她还没醒，”王胖子端着粥说道。
“昨晚上那么多蛇，把帐篷都压塌了，今早上我刚把她抱出来。”
“在那儿晒太阳呢。”
说着，王胖子一扬下巴，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小椅子。
余光一瞥，却霎时变了脸色。
“小哑巴呢？”
这时，吴邪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句。
“小哑巴，你醒了？”
王胖子这才跟着转头看去，原本昏迷的小哑巴不知何时醒了，她走到张起灵的身边，蹲下，抓住他的一只手，就没动了。
吴邪喊她，她也没应。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眸，可是双目无神，呆呆愣愣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木偶一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
吴邪第一时间去看张起灵，急道。
“小哥，小哑巴这是怎么了？”
潘子强忍着痛，坐直身，也跟着担心。
“小哑巴怎么像丢了魂儿一样？”
张起灵看了眼蹲在自己脚边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呆呆地，有点像一只呆头呆脑的小白鹅。
他将小姑娘握住自己的小爪子挪开，让她握住自己的衣裳。
抬起头，看向担忧的三人，解释道。
“她没醒。”
说着，他看了一眼又抓住自己手的小爪子，继续道。
“挨着我，她恢复更快。”
小哑巴并没有醒，或者说，只醒了一半。
身体好了，但是意识还没恢复，便开始依靠着身体的本能，走到张起灵的身边。
靠着张起灵，她恢复得更快。
听了这解释，王胖子也是惊奇，一只手插着腰，感叹道。
“这就像是，孩子饿了找娘一样。”
“这小哑巴，是靠着身体本能找亲爹啊。”
吴邪在小姑娘身边蹲下，看着她没有神采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担忧。
“小哥，那她现在需不需要吃东西啊？”
张起灵刚把粘过来的小爪子拿开，下一刻，小姑娘又锲而不舍地抓住了他的手。
“......”
如此反复多次，小哑巴还是依旧执着于抓他的手，透露着一股子莫名的倔强。
听见吴邪的这句话，张起灵正想回答。
下一秒，那个呆愣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面对着张起灵，张开了小嘴巴。
“.....”
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吴邪，需要吃东西。
见这一幕，潘子都没忍住笑了。
“没醒也忘不了吃东西。”
吴邪也笑了，端起一旁的粥碗，眉眼温润。
“我喂她吧。”
幸好，小哑巴虽然还没醒，但是吃东西的动作忘不了。
吴邪喂一口，她就嚼一口。就是面无表情地，像机器人完成固定的动作一样，没有一点点灵魂。
而且就是吃饭，她也不松开张起灵的手，抓得紧紧地。
认定了，抓着张起灵，她就能早点恢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