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什么东西？！”
听到话的吴邪和王胖子皆是一惊，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时也忘了身体的虚脱。歪歪扭扭地大步奔向古楼中央的窟窿。
顺着小哑巴的手指往下一看，古楼底楼的中央，或许是因为刚才强碱的燃烧，把那些白灰烧干净了，地板成了一块黑黢黢的焦板。
在那一片乌黑的焦地板上，竟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圆纹。
这圆纹中间勾勒了一圈又一圈十分复杂的花纹，好似无数条蛇缠绕在花藤上。因为刚刚被火烧过，花纹呈现出一种深刻的黑痕，仿佛是被深深刻进地板的一样。
巨大的圆纹中央，有一小块空白的圆环，看起来像是摆放东西，或站立的位置。
从古楼的四层看下去，整个巨大的圆纹宛若一个被高高捧起的祭台，充斥着戾气的肃杀和神秘的华诡！
王胖子站在窟窿边缘，手搭在吴邪的肩膀上省力，眼珠瞪大，下意识冒了一句脏话。
“卧槽，还真他妈是个祭台！”
“这他妈要祭谁啊这是？”
吴邪神色凝重，眼眸紧盯着下方的巨大圆纹，薄唇紧抿。
以前在杭州看铺子的时候，闲来无聊，他也翻过一些有关于各种图纹图腾的杂书。
例如“兽面纹”，“凤鸟纹”一类用于装饰品上的图纹，主要代表着人类对于自然神的崇拜。又或者西王母宫的“人面鸟”，再到先前古楼三层的“人面龟”，也都代表着一种图腾崇拜，或是族群象征的符号。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圆纹，并不像是单纯地象征图腾一类的东西。
严格来说，这更像是一种阵。
只是吴邪对这方面的知识不算精，目前，也只看出来这是一个阵。
听到此处，王胖子就问。
“什么阵？张家人集体复活的复活大阵？”
吴邪就摇头，墨眉蹙紧，伸手指着下方的圆纹。
“你看这一整个圆纹，像不像是无数条蛇在缠绕？”
闻言，王胖子顺势看去。
巨大的圆纹中，复杂弯曲的花纹正如是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蛇。它们在美丽的花藤上交缠着，一双冷冰冰的竖瞳看着古楼的顶部，恍如一副极美又极致危险的画。
“诶，还真像。”
“吴邪，你看上面。”
这时，小哑巴忽然开口。
彼时，她站在窟窿边缘，伸出半边身子，仰起头，正定定地看着古楼的上方。
“怎么了？”
见状，吴邪和王胖子便学着她的动作，小心站到窟窿边缘，齐齐伸出个脑袋往上面看。
古楼里没有光源，四周都是黑漆漆地。
他们仰着脑袋往古楼上方看时，圆环形的楼阁，让他们并不能看见上几层楼的状况。
唯有正中心的位置，像是古楼的楼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不知道从哪里引出来一点青幽色的光。
王胖子眯着眼睛，盯着大概是古楼六层的位置，一指，说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
大概在古楼六层的位置，窟窿中央似乎悬挂着一个圆盘样的东西，正正挡在白点的中央，被光勾勒出一个圆形的形状。
见看不清，吴邪举起手电朝上一打。
霎时，眼前一道白光乍现，刺得三人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王胖子捂着眼睛不停后退，手在空中胡乱抓。
“哎哟我去，是不是瞎了，是不是瞎了？”
“山被炸开了个洞啊，这么亮，也没听见爆炸声啊？”
小哑巴也被这强光刺得眼睛涩，猛地闭眼，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感觉到吴邪在自己身边四处乱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手。
“伊伊，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听到她的声音，吴邪才敢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两分钟，三人感觉到强光没那么刺眼的时候，才敢慢慢睁开了眼睛。
彼时，白光已经散了，三人从窟窿边缘再次伸出脑袋一看。
从四楼往上的整幢古楼映入眼帘，窟窿边缘依旧是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大概能看清上面还有好几层。
底楼这个窟窿一直通到了整个古楼的顶点，从楼顶透出一个小白点，泄露下来一片青幽色的光。
那个白点其实是一块八卦镜，反射着不知道哪里引来的光，所以吴邪刚刚用狼眼手电一打上去，直接被镜子反射，差点刺得成了盲人。
八卦镜反射的微弱青光洒下来，落到大概古楼六层的位置时，被一个圆形的罗盘遮住了。
这个罗盘是镂空的，中间雕刻着一只老鹰，栩栩如生。
光就穿过这个镂空的罗盘，而此时，狼眼手电的光又对照上去，导致在整个古楼楼顶的顶部赫然出现一只傲然展翅，凌空于飞的苍鹰！
苍鹰尖锐而凌厉的眼睛，从高处俯看下来，宛若一位不带丝毫感情的执法天神，冷漠地睨视着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一对视上苍鹰的眼睛，就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王胖子呐呐道：“我去，空中戏法啊，这倒是挺神气的。”
“这张家老祖宗挺会玩的啊。”
小哑巴看着那苍鹰，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垂下眼眸，下意识避开了那苍鹰的眼神。
片刻，吴邪收了手电。
没了手电光的对照，苍鹰的影子便直直落到古楼的底层。
刹那，那只令人敬畏的苍鹰振开翅膀，眼神锐利，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一道阴影猛冲向古楼底层！
待三人再次往下一看，底楼中间巨大的圆纹祭台上，苍鹰的影子凌厉覆飞，牢牢地挟住阵中的蛇群，形成了一副苍鹰扑杀百蛇的景象。
一刹那，小哑巴顿时心头一窒，被这画面震惊得好半晌没说话。
“.....”
“还真神了，”王胖子啧啧地感叹。
“还是这老张家会玩啊，死了还不忘在自己的墓里变个戏法来唬人。”
“啧，真有意思。”
倒是吴邪看着底楼的情景，若有所思。
“这鹰吃蛇，算是蛇的天敌了。”
“百蛇缠绕，鹰杀捕蛇.....这祭台上面画的阵，是个必杀见血的阵啊！”
话落，他同时惊异地看向身旁的小哑巴。
如果那些记号指引着小哑巴要在这里完成一场祭祀，必杀之阵，又到底要杀谁呢？
难道，真地是指要在这里杀了张起灵吗？！
王胖子也回过味儿来了，脸色蓦地一沉。
“不止如此，这古楼顶上的八卦镜，悬空的罗盘，底层的祭台，彼此对冲，又形成了一种煞。”
“张家古楼本就是块养尸地，祭台的杀气，风水的煞气，对冲彼此。”
“妈的，这简直凶得不能再凶了！”
小哑巴神情讷讷，双脚不自觉后退。
她在心底大声地反驳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方面，她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真地。
另一方面，似乎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这就是她必须在古楼里完成的事！
王胖子看了一眼小哑巴，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解说道。
“如果头顶的苍鹰代表了张家古楼的气运，那底楼祭台上的蛇，就代表了一种吸取运势的媒介，蛇会源源不断地吸取古楼的气，供给于祭台。”
“等到这蛇吸够了灵气，再开启祭祀，就是逆天反道..呵....”
“这天上的苍鹰也奈何不了了。”
说到最后，王胖子语气十分感叹。
“不知道这个阵是谁布下的，但一定是个高手。”
吴邪看了王胖子一眼，续问道。
“那这个阵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王胖子盯着底层的祭台，摇摇头。
“暂时看不出来，但是能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布阵，那背后之人的目地一定不简单。”
“或许...真地是想逆天违道?”
吴邪点点头，若有所思。
偏头，瞥见一旁的小哑巴依旧面色失神，开口想劝。
“伊....”
话音刚出，就听见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悉悉索索地声音。
“谁？！”
王胖子猛一回头，眼神敏觉。
与此同时，吴邪和小哑巴同时转头往回看。
在他们最开始进入的第一间密室里，房门敞开，正看见屋中摆放着一口被打开的黑棺。
黑棺的棺沿上，赫然立着一只细长的黄皮子。
一双小黑眼睛在幽暗中发亮，看起来颇具灵性。
“大爷的，又是黄皮子。”
王胖子一看见这东西，当即就要去摸腰上的木仓，被旁边的吴邪拦住了。
“等一下，它好像没有害人的意思。”
那只黄皮子看见他们，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跑，亦或是发出“咔—咔—”的声音。
它只是安静地站在棺沿上，睁着一双豆大的小黑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如若它不是一只动物的话，那目光其实很像是一位祥和的老人。
“......”
小哑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待回过神，再看那只黄皮子时，竟然越来越能从那张狭长的脸上看出人的表情来。
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兽脸，十分狭长。鼻子上有一块是黑色，加上人性化的小黑眼珠，目光中竟然能透出几分人的沧桑，像是一位看淡了世事的老人。
这感觉，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如果江月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他们进古楼最开始出现的那只黄皮子。
“我怎么让这东西看得瘆得慌呢？”
王胖子一抖身子，耸了耸肩膀，直捋自己的胳膊，像是想把鸡皮疙瘩捋下来。
吴邪也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我也觉得。”
小哑巴看那只黄皮子一直蹲在棺材沿上，就像这里的守墓者一样。
转头，她看向墙壁边的木牌，上面写着这间墓室主人的生平。
张胜晴，是这间墓室墓主的名字。
再回头，小哑巴看着那只颇具人性的黄皮子，鬼使神差地喊道。
“张胜晴。”
话一出，吴邪和王胖子皆是一愣。
下一秒，就见那只立在棺材上的黄皮子忽然转过脑袋，眼珠直直地看着小哑巴。
“......”
“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有些发懵，“张胜晴不是这间墓主人的名字吗？”
王胖子思绪飞转，脑瓜子转得飞快。
“天真，你还记得进来时候看见的那些黄皮子吗？”
说着，他眼睛微眯了眯，愈显出几分凌厉。
“我看，这张家人的尸体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黄皮子了。”
“这怎么可能，”吴邪惊道，“尸体怎么会变成黄皮子呢？”
“而且，你之前和小哥他们一起下来的时候，不是遇到了很多的黄皮子吗？”
“如果这些黄皮子真是张家人尸体变的话，它们又怎么会跟着你们一起进古楼呢？”
这倒是说不通了。
王胖子摩挲着下巴，揣摩道。
“那这黄皮子什么来路，就是在东北，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大仙啊？”
小哑巴一边听着两人的谈话，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棺材上的那只黄皮子。
黑色的棺材上，那只细长的黄皮子直直地立起来，大概能和她平视。
那双黝黑的小眼珠一直盯着她看了好久，忽而，它猛地跳下棺材，直冲向她这方。
“小哑巴小心。”
王胖子忙拦了一把。
可黄皮子跑得飞快，一溜烟直接从小哑巴的脚边蹿走了。
它一下子跑到这一层楼的拐角，而后，又停了下来。身子再次直直地立起来后，回头来看三人。
看样子，像是在等他们跟上去。
“真神了嘿～”王胖子说道。
吴邪也觉得好奇，当即道。
“跟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小哑巴已经率先一步追了上去。
三人一直跟着黄皮子拐了弯，走到古楼中段的一间屋子后，那只黄皮子就消失不见了。
小哑巴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门是打开的，说明他们先前进去过。
王胖子后一步跑过来，没看见黄皮子的身影，就感叹道。
“嘿～这导游也忒不地道了，把咱仨扔这儿就不管了。”
吴邪看着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小哑巴，问了她一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小哑巴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间屋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突然冒出来一只黄皮子，把他们带到这间墓室外，怎么听怎么玄奇。
当即，三人就决定再进去看看。
这间墓室也被大火波及到了，地板被烧毁得很严重，棺材都烧得坍塌了，连棺材盖子都烧没了。
吴邪小心翼翼地踏过焦炭似的木板走进去，用手电筒往棺材里一照，瞬间一个激灵。
这副棺材他们之前看过，里面是没有尸体的。可是现在，这棺材里竟然躺着一具陌生的焦尸！
这尸体是哪儿来的？
而且，这具尸体并不是一具古尸。
根据尸体身上的装备来看，这很可能霍仙姑队伍的某个伙计，但是面目已经完全烧焦了。
小哑巴凑过去想看棺材里是什么，被吴邪拦住了。
“伊伊别看了，是具尸体，有点吓人。”
闻言，王胖子便挡在小哑巴面前。伸着脖子往棺材里一瞧，端详了片刻，就把手电筒指向头顶。
“是从上头掉下来的，砸到了棺材上。”
几人一抬头，果然看见棺材的正上方有一个裂口，往上就是古楼的上一层。
“看样子，是先前的火烧到这里，把天花板烧穿了。所以这具尸体就掉下来，摔进了棺材里。
“但这具具体应该不是烧死的，因为尸体鼻子里没有烟灰。所以，这个人在摔下来之前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吴邪刚说完，就听见身边的小哑巴忽然出声道。
“张起灵。”
他一转头，就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唇角忽而绽开一个邪气的笑。
吴邪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下一秒，就见腿折了的“小哑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跃起来，一脚踩住棺材使力，随后又在王胖子的肩膀上按了一把。
凭借着这股子巧劲，那道娇小的身影瞬间蹿上了天花板的窟窿！
“不好，是影！”
“他要杀小哥！”
吴邪瞬间反应过来是“影”出来了。
看样子，他应该是感觉到闷油瓶就在楼上，所以上去杀人了！
“快快快胖子，我搭你上去，快去拦住他！”
吴邪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低下身给王胖子当人梯。
“天真，稳住啊！”
王胖子也没废话，直接踩住吴邪的肩膀，手脚并用，既麻利又有些艰难地爬了上去。
吴邪将他搭上去后，整个肩膀都像是垮了脱臼了一样，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地上。
“咚——”
紧接着，他就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整个天花板“咚咚”直响，灰尘使劲往下掉。
这时，吴邪猛地想起来控制手铐的按钮，赶紧从兜里摸出来，一按。
“咚——”
立即就听到一道落地声。
应该是“影”脚上的镣铐被铐住，他摔倒了。
随后，就听见王胖子的喊声。
“天真，没事，这丫没碰到小哥！”
“人找到了，都在上面！”
紧接着，楼上又响起王胖子的咳嗽声，各种东西的拖动声，这些声音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
期间，吴邪一直紧张忐忑地等着。
终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开口，内心不安地问道。
“到底怎么了？他们没事吧？”
一直问了好几遍，王胖子才探出头来。
“你上来吧。”
说着，便伸手，将吴邪从那个窟窿直接拉了上去。
上面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夹层，大概只有一米二三的高度，上去只能弯着腰走。
这个狭小的夹层里挤满了人，全是霍仙姑队伍里的人。
先前抢先上来的“影”，已被再次铐住了手脚，跌坐在地上。
一看见吴邪上来，眼眸猩红，恨不得活撕了他。
“吴邪，我一定杀了你！”
“杀了你！”
吴邪猜想，“影”刚刚一上来，就被眼前这堆拥挤的人拦住了，一时无法找到张起灵的确切位置。
然后王胖子就爬了上来，和他对打。应该是伤势太重的原因，使得他一时半刻没打退王胖子。
后来，又被吴邪按下镣铐开关，给锁住了。
彼时，吴邪没心情回嘴。
他眼神焦急地环顾着四周，黑暗中，很难辨别这些人。
整个夹层的空气十分浑浊，腐烂的味道，混合先前火烧后的焦炭味道，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首先认出来的是霍仙姑，她的特征比较明显。
吴邪双膝跪地，从那些人中爬过去，就发现她已经死了很长的时间了。眼珠混浊，变成了琥珀一样的颜色，嘴巴张得很大。
面上的表情，看起来特别不安详，甚至有点吓人。
很明显，她死前一定相当不甘心。
吴邪长叹了一口气，看到认识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心中的悲切一时无法抑制。
“小哥呢？”
他不敢再去看旁边死去的其他人，因为那些脸庞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变成了一种灰白色，身体已经僵硬了。
一个个的死相，看上去非常吓人。
在下来之前，那个塌肩膀曾告诉他们，这里会不时散出一种碱性雾气弥漫古楼，避无可避。时间稍长，皮肤烧伤，呼吸道溃烂，必死！
看起来，张起灵他们当时虽然找到了可以躲避碱雾的地方，但结果还是一样。
无法言喻地，一种名为“崩溃”的情绪渐渐在这个狭小的夹层里蔓延开来。
“小哥在这里。”
王胖子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指着到角落的一个位置，那里有一堆衣服。
吴邪走过去，手撩开衣服，便露出一张熟悉的十分苍白的脸。
“小哥？”
一刹那，吴邪脑子里一片空白，开口，声音莫名地开始颤抖。
他看见张起灵隐在一堆衣服下，只露出极其苍白的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比纸都白。
死了？
开玩笑的吧？
真地死了？
怎么可能！
吴邪伸出手，莫名地开始颤抖，内心十分忐忑地去探张起灵的鼻息。
手指微微弯曲，放到他的鼻间。
一秒，两秒，三秒....
真地...死了？
心里，一种莫大的绝望开始蔓延开来。
张起灵，真地死了？
张起灵怎么会死呢！
一旁的“影”看着这一幕，恶劣地勾起嘴角，极尽嘲讽。
“想不到啊，张起灵竟然死在了这么个地方。”
“啧～”
最后一个语气词，十分轻蔑。
旁边的王胖子看见吴邪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一咂嘴，嫌弃道。
“干什么呢？”
“我让你把小哥扶起来，你在那哭什么呢你？”
“小哥又没死，你要哭丧省着回去给霍老太太哭切。”
闻言，吴邪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
“啊，小哥不是..死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蹲在不远处的王胖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随即暴躁道。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小哥死了？”
“我是让你过去把小哥弄过来，那地方太窄我过不去。”
“你瞅瞅你那哭样儿，快赶上小哑巴了。”
吴邪还有点懵，愣愣地指着张起灵说道。
“可是我刚刚探过小哥，他没气了。”
王胖子一摆手。
“他那是太虚弱了，气浅游丝，你肯定探不出来。”
闻言，吴邪就下意识伸手去探张起灵的脖子。
果然，是有脉搏的。但并不强劲，显然身体已经十分糟糕了。
一刹那，吴邪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缓过来后，吴邪转头就骂道。
“死胖子那你丫不早说人没死，非得吓死我是不是？”
王胖子有些无辜，摸了摸鼻子，回道。
“你也没问我啊。”
话落，就听见一旁的“影”冷笑一声。
“哼。”
吴邪看过去时，他又扯起嘴角，眼眸凶鸷，戾气十足道。
“那正好，他马上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闻言，吴邪上下瞟了他一眼。
心说，都被铐起来了，还在发大梦。
“你.....”
刚一开口，就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陡然换了一副神色。
两道细眉霎时蹙紧，杏眸盈盈如水，满是担忧地看着角落里的张起灵。
“张起灵——”
“张起灵——”
小哑巴紧张地望着双眼紧闭的张起灵，一时急得上火，无奈手脚被铐住。一用力，竟然直接倒在地上。
小姑娘像条笨拙的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艰难地爬，焦急往张起灵身边蹭。
“张起灵。”
见状，吴邪赶紧给她打开了镣铐，把人扶了起来。
“伊伊，你放心，小哥.....”
话未说完，小哑巴便猛地哭出了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晶莹如露珠般的眼泪霎时流出来，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张起灵.....”
她伸出手，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割伤。血痂裂开了，开始流出鲜红的血，顺着手臂往地上砸成了一朵朵血花。
手指颤抖着，触碰到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指尖都是冰凉的。
“张起灵.....”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根本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从张起灵出事之后，这么多天，害怕，担忧，焦急.....所有情绪，都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张起灵——”
她像只幼小的雏鸟一般扑到张起灵身上，紧紧抱住他有些僵硬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张起灵的身体很烫，身上的纹.身应该都显现出来了。
在这一刻，小哑巴一直担惊受怕的心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带着哭腔磕磕巴巴地说着话。
“张起灵，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胆子变大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受了伤我都没喊痛的..”
“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啊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大哭起来。
“我以后不和你分开走了，我不偷拿你背包里的饼干了，我一定好好听话哇啊啊啊啊——”
王胖子在一旁看得也有点鼻酸，猛地吸了下鼻子，像是不经意似的说道。
“那个，还挺感人啊。”
吴邪的眼眶又有点泛红，其实他是很能理解的。
小哑巴和张起灵的关系特殊，虽然知道闷油瓶并不是小哑巴的爹，但其实小哑巴对于闷油瓶一直有一种“雏鸟情节”，她发自心底的依赖张起灵。
和小哑巴对于他不一样。小哑巴对于吴邪是因为长期相处，来自于生活和情感多方面的一种依赖心。
而之对于张起灵，完全是发自于本能的，不需要其他任何添杂的一种精神的高度依赖性。
这种感情很复杂，用亲情来描述似乎还不够，或许更像是一种烙进灵魂里的亲近心理。
“那个，伊伊...”
吴邪踌躇着，话刚开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看见张起灵的手指动了一下。
“小哥？”
他顿时瞪大眼睛，仔细地看。
忽地，张起灵的手指又弯了弯，在地板上划了一下。
“小哥你醒了？”吴邪惊喜道。
张起灵伤势严重当然还没醒，估计是被小哑巴的又哭又闹给折腾的有点意识了。
王胖子挤了过来，看了眼抱着张起灵哭的小哑巴，揶揄道。
“得，小哥一会儿就该被他这傻闺女勒醒了。”
说着，旋即又开口道。
“好了小哑巴，小哥没事的，就是伤太重了。”
“你快别哭了，咱们一会儿就出去了。”
听了话，小哑巴才慢慢平复了情绪，抽抽噎噎地放开人，只是还一直握着张起灵的手不放。
她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红通通地，抽抽嗒嗒的说道。
“我牵着他，他能快点醒。”
就像之前在北京医院的时候一样，他们发现，小哑巴挨着张起灵能恢复得更快。同理，张起灵挨着小哑巴，身体也能尽快好转。
说完话，小哑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危险分子”。
又抬起脑袋，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眼角还沾着泪水，眼神期期切切地，像一朵沾了水的小茉莉花。
她看着吴邪，声音微哑。
“吴邪，你还是把我铐起来吧，我怕一会儿“影”出来了。”
现在找到张起灵了，如果这时候“影”一旦趁其不备出来，得手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从吴邪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小姑娘仰着脑袋，干净的眼睛蒙了雾气，眼眶红红地，看着既可怜又让人心疼。
他看得于心不忍，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好。”
于是，小哑巴就被再次铐了起来，在离张起灵稍远一点的位置坐下了，戚戚地看着他。
这时间，吴邪就和王胖子把夹层里的人，全部往这一层楼的外面抬。
这一层和古楼第四层的结构一样，也是一间一间的房间。从夹层出去后，外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吴邪和王胖子把所有人搬出来，在走廊上一字排开。
霍仙姑，还有她的伙计们已经全都死了，尸体全部都僵硬了，一个活的都没有。
王胖子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死因。
“这些人应该都是中毒死的，碱雾接触身体，皮肤溃烂。虽然戴着防毒面具，但还是吸入了一部分毒气，毒性作用在呼吸道上，有几个呼吸道已经烂透了。”
张起灵被发现的时候，也是用身上所有的东西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隔绝这种毒气，才使得他的症状比其他人都轻。
“坏了，”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道，“小江月呢？”
所有人都搬出来了，唯独没看见江月的身影。
王胖子有些急。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当时就是跟着黄皮子来找小哥了的啊。”
“难道，她没进古楼？”
吴邪还算镇静。
“江月行事一向冷静，她既然敢跟着黄皮子走，就说明是有把握进到古楼来找小哥的。”
“我们再去里面仔细找找。”
说着，两人就打算再进夹层里面去找人。
本来想把昏迷的张起灵，和被铐住手脚的小哑巴暂时安置在外面的。但是王胖子多了个心眼，就说道。
“这古楼现在凶得很，最好是别让他们父女俩离开视线，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咱俩得后悔一辈子。”
吴邪也警醒过来了。
于是，两人就多废了一番力气，将这一昏一伤的父女俩从走廊又挪到了夹层的门口处，保证在视线范围之内。
大功告成，王胖子双手插腰道。
“行了啊小哑巴，就在这儿看着你爹啊。”
小哑巴手脚被铐起来，靠在门框上，像条软趴趴的毛毛虫。
大大的杏眸亮晶晶地，闻言，郑重地点头。
“嗯！”
见此，吴邪轻笑了下，温声叮嘱了一句。
“有事就大声叫我们。”
“好！”
见小哑巴应了，两人才放心地钻进了夹层里。
小哑巴倚在门框上，昏迷的张起灵靠在另一边门框上，她就隔着这一段距离看着他。
吴邪和王胖子进入夹层后，里面的光线幽暗，但小哑巴还是能大概看到两人的身影，只是远了一点，声音听不太清楚。
彼时，吴邪正跪趴在先前张起灵昏迷的那个位置上，眼睛四处搜寻着江月的身影。
他之前上来的时候，看见张起灵是把自己藏在一堆衣服下面的。现在把张起灵带出去后，那一堆衣服和零乱的装备混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夹层就这么大点，咱都翻遍了，除了点乱七八糟的装备，啥也没有。”
“天真，你说小江月是不是压根就没在这个房间里啊？”
吴邪跪在地上，盯着那一堆角落里的衣服，越看越不对劲。
倏尔，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他之前看到张起灵时的样子。
当时，张起灵整个人藏在衣服下，姿势是略微侧对着他们的，这是一个防备的姿势。以保证在危险来临时，他能第一时间在这个狭矮的夹层里迅速出手，一击必杀！
而且，张起灵手肘对外，护在左胸口前方，又有一定的保护意味。
他这种动作不太自然，不像是在保护自己，更是在保护其他人。
闷油瓶在保护谁呢？
江月！
灵光一闪而过，吴邪迅速朝角落的那堆衣服爬过去，双手齐用，将杂七杂八的装备和衣服扔到一边。
很快，角落里出现一块有个小缺口的木板。
缺口很小，不过半个拳头大，看上去像是人为的。
“天真，你干什么呢，刨什么土呢？”
王胖子看出来了点名堂，肥呼呼地身子略显艰难的挤过来，一下子就让这个本就狭窄的角落更加拥挤起来。
吴邪指着那个小缺口，急道。
“胖子，我觉得江月就在这块木板后面，快，快弄开！”
王胖子一听，当即也没废话。就着手中的电筒使力，“邦邦邦”的就开始砸！
吴邪猜想，或许当时江月就在这块木板后。
她找到了这个夹层，看到了受伤的张起灵，想要打破木板过来救他。
闷油瓶也一定发现了她。
但是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十分危险，所以闷油瓶阻止了想要过来的江月。之后，碱性毒雾飘了进来，闷油瓶就用衣服和装备挡住了自己和木板后的江月。
他之所以在昏迷状态后，还是一种极其防备的姿势，估计就是为了保护木板后的江月。
吴邪无法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才让闷油瓶如此防备。
而木板后的江月，情况又到底如何呢？
“砰——”
角落最里面，猛砸木板的王胖子，突然，连人带板直接摔去了隔壁房间的楼下，噼里啪啦好一顿响。
吴邪赶紧跑到砸空的窟窿往下看，乌漆嘛黑地，啥也看不见。
他急得喊了好几声。
“胖子！”
“胖子，胖子！”
“你没事吧胖子？！”
过了七八秒，王胖子的声音才从底下传上来。
“我没事。”
“他大爷的，摔死老子了。”
吴邪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跌坐在窟窿边缘，轻松地调侃了一句。
“你才是把楼下的吓着了呢，天上掉下个猪八戒。”
“怎么样，江月在没在下面？”
“胖子，胖子？”
“胖子？”
吴邪又喊了好几声，王胖子才回话，声音有些低，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东西。
“我找到她了。”
听声不对，吴邪又追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带她上来啊。”
“我找到小江月了，但是带不上去。”
“为什么？”吴邪问。
这一次，王胖子的声音大概隔了一分钟才传上来，声音依旧很低。
“江月身边还有一个小哥。”
“什么？！”
闻言，吴邪一时错愕不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又追问了一遍，再次得到了王胖子肯定的答复。
怎么回事，两个小哥？
吴邪愣愣地转过头，看向夹层的门口，背光的画面里，门框上依旧靠着一大一小。
而那个昏迷的人影，分明就是闷油瓶啊！
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被浓郁的墨色污染，连气息也变得浑浊。
刚从楼上掉下来的王胖子身上有些狼狈，他轻轻地将坏了的手电揣回口袋。反手，小心翼翼地去摸背后的冲锋木仓。
彼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显得十分警惕。
而在他的对面，房间中央摆着一口黑色的大棺材。
棺材内，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姑娘，眼睛紧闭，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纸人。
棺材外，一道清挺的身影倚靠在棺沿上，静静地看着棺材里的小姑娘。
好看的薄唇轻启，轻哼出一声又一声听不懂的调子，恰似一种古老的吟唱，又像是深夜里的哄睡歌谣。
“......”
倏尔，那人慢慢转过身。
一张冷白色的脸庞，疏离淡漠，正是张起灵！
王胖子心中的警惕却并没有放下来，右手慢慢地摸到冲锋木仓的木仓托，将手指放在扳机上，紧盯着对面的人。
他开口，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小哥？”
倚在棺材沿上的张起灵慢慢直起身，动作轻柔地扶起棺材里的小姑娘，将人扣在自己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捧住小姑娘惨白的脸颊，宛若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殊不知，这幅安静的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瘆人。
张起灵怀里的江月脸色很白，合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很像是一个刚被裁剪出来没有灵魂的小纸人。
而张起灵的脸色同样惨白，毫无血色。又冰又冷，没有丝毫情感，就像是一个空有形状的纸扎人。
有那么一瞬间，王胖子感觉自己正身处一间夜半的纸扎店。
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被鬼.魂上身的纸人抱着小纸人。
彼时，张起灵轻轻抱紧怀里的小姑娘，动作亲昵。
背后的脚下，一条黄色的尾巴正在轻轻摇晃。
他缓缓掀起眼帘，黝黑的瞳孔微竖，淡漠的眼角染上一抹妖异，薄唇轻勾道。
“我在哄我的孩子睡觉。”
“你吵到她了。”
“......”
与此同时，夹层门口。
小哑巴正专注地盯着昏迷的张起灵，忽然，听到这一层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霎时警觉起来，侧耳，仔细倾听了片刻，辨别出有两道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
古楼的脚步声，说不清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小哑巴被铐出手脚，无法动弹，便赶紧朝夹层里面的吴邪和王胖子求救。
“吴邪！”
“吴邪！”
“胖胖——”
“胖胖——”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看见吴邪就在夹层里面，可却怎么都喊不应他。
而且，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了！
“吴邪——”
“吴邪——”
小哑巴见喊不应人，便自己艰难地往对面的张起灵身边挪动。
她像个大号的毛虫虫蠕动身体一样，笨拙又坚持地往人身边蹭。
“张起灵。”
“张起灵....”
“咚咚——咚咚咚——”
然而，在她还没蠕动到张起灵身边时，那两道脚步声就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蓦地，她的头顶就被罩上一片阴影。
一霎时，小哑巴身体一僵，都不敢往后看。
千万不要再是那具古尸了，她受不了惊吓了。
求求了，不会是想吃了她吧？
呜呜呜——
小姑娘蓦地顿了一刻，而后，笨拙的毛虫虫又像是一只挣扎破茧的飞蛾一样，扑在张起灵身上挡住他，大声道。
“别吃张起灵，要吃就吃了我——”
“.......”
在她喊完这句话后，她感觉背后的阴影似乎也僵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蓦地，背后响起一阵轻笑声。
紧接着，一道白光打在她的身上，一道熟悉又很欠的声音骤然响起。
“啧，想不到你这小哑巴够孝顺的啊。”
“张家古楼之小哑巴勇护重伤哑巴爹，这故事，可以编进二十四孝了。”
这声音？
小哑巴慢半拍地转过头，正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解雨臣和黑瞎子！
彼时，黑瞎子双手抱怀，身上的皮衣也不知道怎么缺了一块儿，胳膊绑着纱布。
墨镜的视线垂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哑巴，你这么孝顺不如管我叫爹吧？瞎子可比哑巴张好多了。”
他身边，白衣的解雨臣也颇为狼狈，手臂，还有腿上都绑着纱布，看起来受了不少的伤。
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稍显疲倦，潋滟黯淡。
他看着小哑巴，倒是扯了抹浅笑，刹如四月芳菲。
“你跑到倒是快，我们追了几天都没追上你。”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少的伤。看起来状况并不算好。
可以这么说，小哑巴就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人这么狼狈，这么惨过。
想来，他们一路走过来，亦是凶险万分。
黑瞎子抬起头，四处打量着。
“张家古楼原来就长这样啊，我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呢。”
“这一路走过来，全是空棺材，一具尸体都没有？”
“要说这张家老祖宗也是，祖坟搬迁了也不知会一声，害得哑巴张这个冤大头进来找。”
解雨臣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地上的小哑巴，问道。
“江伊，吴邪他们呢？”
闻言，小哑巴正想回答，却在张嘴时戛然而止。
一双亮盈盈的杏眸瞪得像一对小灯笼，直直地看着解雨臣的背后，讷讷道。
“你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你们啊？”
解雨臣被她问得一愣。
“没有啊。”
黑瞎子看小哑巴脸色不对，也有些疑惑。
“你怎么了？”
“我们上来的时候，别说人了，一具尸体都没看见啊。”
听话，小哑巴依旧定定地看着两人背后的走廊，僵硬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尸体都跟在你们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