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篇

    宫城威严,雕栏画壁,而庄重沉闷宗周王宫中却有一处特别的存在。

    奇景位于宫城东角,朱墙黄瓦,秀松亭亭玉立,奇花异草相间,从花木深处曲折而下,可见雾绕楼台,雕莞绣槛,淡雅端庄,俯而视之,纵览秀城。

    它最特别的要数里边那个宛若谪仙的男人,万世将出的天师!国师与天师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前者占国运,后者可卜天道!

    楼阁之上,奉为天师的男人惬意的卧在摇椅之上,手持茶壶,阖眸养神中。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兰息动都不动,直到声音停在耳边,才开口道,“那帮老头又鬼扯什么了?!”

    今日的脚步声比平日沉重许多,不用算,他都猜出了大概。

    “还能扯什么,天南地北,芝麻小事。”总之什么事都要吵到他面前。

    “哎”龙袍加身的男人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生无可恋的倒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哈,一国之君,可真不是人当的,早知道——!”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堆破事天天在他耳边叨叨,他就不该答应!

    兰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慢悠悠坐起,一脚蹬了过去,“周璟瑞!你不是想撂挑子吧?!”

    说话之人正是兰息,那日他被困经院,得知消息已为时晚矣,老国师自觉对不住他,事了之后便随风药王一同离开了宗周这个伤心之地。

    如今宗周的天师之位自然是他来坐。

    那日,叶流云化身‘厉鬼’,手持长枪杀红了眼,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怕了。

    适逢长公主拿出先王遗诏,其上所留是传位于周璟瑞,这小子便稀里糊涂的继了位。

    逆贼已死,无从追究,世子继位,奉还清誉,纵然兰息恨透了欺骗,却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叶流云把自己也算了进去,此局可谓是算无遗策!

    文王膝下无子,宗族之人又少,周璟瑞曾师从镇安王,治国理政很有一套,位子他来坐显顺理成章,可这小子现在在说什么?不干了?!

    “怎么可能!”周璟瑞瞬间精神了,急切的掩饰被说中内心的心虚,辩解道,“我可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怎么会不管子民呢?!你别诬陷我,况且我还答应过叶兄要……”

    要……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无论是兰息还是周璟瑞都不愿意相信他就如此轻易的死在了大火之中!

    在这一年里,兰息数次推演他的命数,可终是无解,算不出生死,算不出未来,好像,人就这样消失了!

    “他不会死的!”兰息轻声道,叶流云说过,事在人为!他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是啊,他若在这世上,终有相见之时!”周璟瑞望着天边的朝霞喃喃自语。

    那样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死去?!

    千里之外,楚京最大的酒楼——风月楼,非达官显贵者不可进,近十年间分店遍布天下,挣得金银无数,同行只敢眼红却不敢动其分毫。

    这还要从一则江湖传闻说起,传闻风月楼老板身份不一般,好友遍布天下,上至朝中官员下至江湖英豪,甚至是古老的隐世家族,那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若哪个不长眼的敢下黑手,家底赔光是小,家破人亡也不稀罕!

    就是这样一位活在传说中的老板,唯独拿面前的醉鬼没有一点办法,占着最好的包间,喝着全天下最贵最好的酒,还一分钱不给!

    “哎,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都过去一年了,你还打算颓废多久?!”身着暗红凤纹长袍的男人凤眼轻挑,倚在门边好言规劝道。

    此人正是风月楼的老板,外界传的邪乎,以致于很多人都默认风月楼的老板应该是精明算计的中年男子!

    对此柳云风倒乐得自在,一直未出面澄清。

    与他相熟之人自然是知道所谓的富商乃是一容貌昳丽的青年人,要不这混蛋怎么能找上门!

    想到这,柳云风不禁翻了个白眼。

    墨云喝的烂醉,丝毫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喝酒,不说话也不理会,他心中烦闷,却无法言说,只能将自己紧紧封闭起来!

    那日……是他去晚了,就晚一步,待他赶到,只见漫天的火光!那道熟悉的背影消失其中,再也不见!

    是他去晚了,若他没有受伤,若他强硬一点,若他紧随而去……也许人就不会死!

    小叶救了他很多次,可他却救不了他,一次!一次都不行!

    他不知道该怨谁?该找谁寻仇,他恨自己,胸中苦闷无处抒发,他只能灌醉自己,麻醉自己!

    手中酒坛缓缓举起,陈酿尚未入口,一只手先他一步,将酒坛一把夺走。

    柳云风举起酒坛一饮而尽,任由酒香沾襟,似乎只有此时,他才能流露出该有的情感。

    他瘫坐在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墨云不好受,难道他就好受?!若论关系,他与小叶尚要更亲近些,若论感情,那可是他的亲人。

    噩耗传来之时,他只觉天旋地转,向来处事周全的他居然死的如此轻易!

    这一年中,他派出去了许多人,不眠不休的搜集他尚在人世的证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总算得到些眉目,这才第一时间赶来。

    “喝完这坛酒,你也该醒醒了,早前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曾有江湖中人见过小叶,现下不知是容貌相似,还是……”言尽于此,柳云风停顿了一下。

    凡事留一线,若真是他,皆大欢喜,若不是,已提早做好心理准备,也免再承受一次刺骨之痛。

    榻那头昏睡的人眼睛骤然睁开,明亮有神,哪还有半点醉意,酒意一瞬散去,提剑起身,眼见就要出门!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倒下,如一条死鱼昏在了地板之上,而自始至终柳云风都没正眼一看,早料到了会如此,早在进门,他便燃了迷香,不动内力便不会有事,若动了……

    也不过是睡一觉,醉生梦死了那么久,他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不急,总会相见的。”柳云风闭目养神,喃喃自语着,若人已成鬼,他自是无能为力,可若人尚在世,那就休想躲过他的眼睛。

    “他倒是会去……又是一是非之地啊!”

    此时,西月月都。

    “哎,国主怎么突然大赦天下?!近日也没听说有什么喜事发生啊?”

    “怎么没有?!宫中有大事发生,还是天大的喜事呢!”

    “怎么说?!”

    “早些年意外丢失的三皇子你知道吧?听说找到了!”

    “真假?!这都多少年了!”

    “当然是真的,京中都传遍了。”

    “……”

    沉寂了多年的西月宫城此时活泛了起来,像这样的交谈发生于月都的大街小巷,所议论之人不外乎西月丢失多年的那位三皇子。

    要说三皇子,那可是西月国王后所出的第一个孩子,西月王后可是位以绝色容颜名传天下的女子,与宿青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早年间王后赴庙堂为国祈福,因故于返京途中诞下三皇子,谁料祸不单行,又遇歹人袭击,三皇子也由此下落不明。

    宿青王悲痛不矣,特赐名‘云初’,是谓拂晓之际,便是云初,以祈求上天保佑,愿其大难不死,重获新生!

    而今数十年已过,西月内外突传三皇子已经寻回,不仅京中百姓好奇的紧,朝中宫员同样也好奇的紧。

    当然,除了好奇,多少也有点打探的意思,这位三皇子品性如何?相貌如何?德才如何……

    西月共有六位皇子,眼下最出众的乃是柔妃所出的大皇子,为人谦和,进退有度,是宿青王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

    朝中大臣接耳目清明,除去中立之辈,不少都偏颇于大皇子。

    六皇子乃王后所出,年龄最小,加之三皇子失踪在前,王上王后难免溺爱一些,长久以来便养得娇纵了些,难堪大用。

    如今朝中上下皆以为大局已定,大皇子封太子之事不过早晚,其他皇子要么母家不显,要么才学平庸,实难起争夺之意!

    现下三皇子寻回,一切都不一样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还是宿青王曾寄予厚望的嫡子!

    明中暗处都开始蠢蠢欲动,若他被普通人家收养,凡胎浊骨,平淡无奇,难登大雅之堂也就罢了。

    他若是……很难让人不作他想!

    月都就如同平静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已是暗流涌动。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正躲在宫中偷闲,倒不是他见不得人,只是……

    雍华宫,西月太后所居之处,太后常年礼佛,很少露面,更不问后宫之事,陛下孝敬母后,后宫众人也鲜少打扰,以免扰了太后清静。

    但近来雍华宫往来之人甚多,王上王后更是日日都去,雍华宫中的人嘴紧得很,一丝风声都不透露,倒是太医院中的下人不慎说漏了嘴。

    似是雍华宫偏殿住进去了什么人,太后王上王后都看重得紧。

    宫中往来密切,一传十,十传百,下边的人也渐渐猜到了偏殿中住着的是何人。

    “哎,你说,那位殿下都来了七八日了,从未露过面,难不成……”御膳房的小宫女低声问身边好友,她们日日都来送膳食,每次送到门口便走,她实在好奇的很。

    “谁知道呢,我偷偷问过临华宫中的一个姐姐,那个姐姐表情很奇怪,似是一言难尽。”另一个宫女低语道,颇感遗憾。

    六皇子长相俊美,一母所出,原以为三皇子定然也是如此,如今看临华宫人的反应,恐怕这位殿下……

    而临华宫中的人并不知道她们的反应会被误解,宿云初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相貌见不得人’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

    送走长辈,刚喝完药的宿云初有些精神不济,懒懒的卧在榻上假寐,清月来时也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醒着。

    清月缓步上前,轻轻放下了纱帘,确保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后,才打开房门,让宫人进入。

    帘后身影朦胧,看不真切,宫中人好奇却不敢细看,放下东西后便走了出去。

    “公子?”闻脚步声走远,清月拨开帘子,见榻上的人已沉沉的睡了过去。

    沉睡的男人面如冠玉,眉眼如墨画,清雅随和,饶是常伴于侧的她依旧难免世俗,每每看到这张脸还是难抑心悸。

    公子身子骨弱,精神好的时候不多,每日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如今已入秋,风渐凉了,这么睡下去怕是会感染风寒。

    清月一面担心一面取来薄被,小心翼翼的给人披人,抬头却正巧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公……” “咳咳,咳咳咳……”

    “公子”二字还未喊出,便被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生生打断。

    清月连忙取出帕子递了过去,男人未接,遮抢的衣袖之上已然沾染血色,剧烈的咳嗽让他面上泛起潮红,眼角沾红,唇角染血,比平日多了几分昳丽。

    “有消息?”宿云初缓了一口气,起身坐起,将染血的外袍脱了下来。

    清月适时接过,顺势将手中的披风为人披上,怀中的密信悄然递出。

    清冽的眸色寸寸掠过,最终停留在了最新的一条消息上。

    “赏菊宴……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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