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收到银环递来的消息，已是汗流浃背。他瞥了一眼垂着的门帘，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一旁的方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往地上猛然一跺，“还等什么，我进去禀报一下。”
他才迈开一步，手臂被方秋生生拽住。方春转过头看着方秋，“你这是干甚？”
“你别去，我去。”方秋略微冷静地道，“爷这里面人多，须得好好说。”
“你就在外等着。”
门帘掀开，一抹淡淡的光线照进里面，景少凌微微眯了眸，帐里的讨论声骤然被打断，纷纷侧头看向来人。方秋神色镇定，身势紧绷，加快步伐，走到上方主人面前站定。
方秋目不斜视，垂低着头，拱手躬身：“爷，有急事。”
主座上景少凌面无表情，匀称的指节在书案叩了又叩。方秋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对他神态动作的揣摩不说七分，起码有三分了解，这是宽饶他一时冒失、允他说话的意思。
“爷，银环传来消息，庄夫人携庄姑娘登门拜访夫人。”
几乎方秋一开口，景少凌陡然站起身子，眉目冷厉，沉声：“怎么回事！”
他迈开步子，就这样掀帘离去，走的时候却睃了一眼庄荥。后者脸色也不大好看，狠狠摁发疼太阳穴。
留下的众人不知所措，短暂缄默。
坐在对面的王伯轩率先开腔，“看来公子府上情况颇急。诸位，咱们不妨等一等。”
“子浩，你先出来一下。”王伯轩起身，先一步走了出去。庄荥皱眉，跟了出去。
帐外，两人低声交谈。但听王伯轩刻意压低嗓音，“伯母想干什么？”庄荥唇角挂着自嘲苦笑，“还能干嘛，就那样呗。”
“说了多次，雯儿她……罢了，夏虫不可语冰。”庄荥捏了捏眉心，“由她们罢，不过自取其辱。”
王伯轩沉眉，“不成，还是要劝劝。珝之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我总怕……”他顿了顿，“改天我去见伯父，总要有一个人顾全大局。”
“对了，那个夏裕。”王伯轩接着道，“你去唤夏裕出来，或许，咱们可以和她联络。”
这个她，不言而喻。
庄荥挑眉，眉间的躁意略淡，“想干什么呢你？”
“无他，只是想探究她罢了。”王伯轩背手淡淡而道，“当娘娘，可没那么容易。”
景少凌赶到家得知赵淑容和庄雯儿已经离去。他面色不豫，一路急奔后院内室。
夏如晴刚抿下茶水润润嗓子，抬眸便看到高大的身影逼近她。
“景少凌，你怎么回来了？”她惊愕不解。
“你没事吧？”景少凌问，扯起她上下端量一番。夏如晴望着他胸口一起一伏，喘息未定，目色一凝，“你，你知道了？”
“嗯。”景少凌见夏如晴安然无事，稍稍松开眉心，握住她的手，“她们找你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都是闲话。问问我在这儿习不习惯，有什么缺少的。”夏如晴钻进景少凌怀里，“虽然她们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嗯。”
她眼底澄静，心绪平和，“我觉得，她们什么都说尽了。”
“我都懂的。”
什么都说尽了。
景少凌眼底生怒，压下胸口的火气，脸色难看，他抚着夏如晴的双肩，两人四眸对视，他低声，“阳儿，你是明白我的，嗯？”
夏如晴歪着头，斜睨他一眼，鼻腔哼哼，“那是自然。”
闻言景少凌会心一笑，心神彻底松弛下来。二人相拥一会，享受片刻安宁。
“对了景少凌，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想我送你什么呢？”夏如晴仰头问道。
景少凌一怔，不意她会提这个，倒也认真思索，一时半刻没有出言。
夏如晴在他怀里百无聊赖，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生气来，撅了撅嘴，“景少凌，你都没有送我生日礼物呢。”
“嫁你这么长时间，你什么都没给我！”正说着，她忽然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走开你。”
目光泛冷，心中越气，夏如晴一直没忘他俩在洛安闹掰，路上冷战那会儿。被迫离开，一路朝北，她的生日就在漫长的行途中度过，没有祝福，没有笑脸，没有礼物。
其实也不对，只有她身边的人诚挚祝福她。金桔和雪柳为她下了长寿面，石燕敬她一块玉如意，扶风奉上打来的貂皮子。
她真的不需要谁为她做什么送什么，所图的不过一个真心。
一提这个，夏如晴想起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疑团，“都忘了问你了。景少凌，那天我出走洛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在看我笑话是吧？”
“怎么那么巧你就出现了，你在我身边安了人是不是？”
景少凌神色不太自然，目光闪躲，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景少凌，早知道会被你逮到，我说什么都不会走了！气死我了，你太过分了！我的生日，你都没陪我过！不行，你赔我！”
夏如晴不知自己怎么变成这样，简直胡搅蛮缠又不可理喻，完全莫名其妙，有些事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
“阳儿，我……”
景少凌自知自己亏欠了她，掌心沁出汗，他抿了抿唇，迟缓片刻，终是斟酌开口，“你的生辰贺礼我早备好，没给你，是怕你不喜。”
加上他们那时闹翻互相怨恨，他定是无法送出去。
夏如晴大为意外，目光上下审视打量，见对方别过头，一脸别别扭扭，突发好奇起来。
“什么东西？你不给我又怎么知道不喜欢？”夏如晴双手迫切转过他的脸。
“拿出来吧，我想要。”
景少凌迟疑，拿开脸上的手放在自己掌中，“你当真不会嫌弃？”
夏如晴眨一下眼，几乎明白些什么，轻轻试探，“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某人唇抿的更紧了。
这下夏如晴乐了，面色由阴转晴，心中雀跃，她反推了景少凌一下，“你放在哪儿了？带我去看看啊！”
景少凌默叹，牵着她的手迈步，“在书房。”
夏如晴跟随着景少凌离开房屋，行到月洞门时，金桔蓦地走了过来。
“主子，公子。”她低头福了福礼，而后来到夏如晴面前，低声：“主子，丁夫人来信了。”未几，双手递上密封的信。
夏如晴接过，瞥到信封上后面的亲启二字，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景少凌瞧着信被夏如晴收进袖里，想了想道：“不立即看看吗？”
“一会再看吧，眼下我急着我的礼物呢！快点儿！”夏如晴挽着男人的臂弯俏皮说道。
闻之，景少凌摇头轻笑。
很久很久以后，景少凌时常在想，如果当初他在她生辰当天送出去，他们之间会不会少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