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梅娅的尸体漂浮在海浪和沙滩的过渡处，浅白色的沙子随着海浪在她的身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斑点。她的身体随着海浪一起一伏，身形瘦小苍白，像一只溺死的海鸥。

    系统的电子音响起。

    “宿主死亡。”

    “剩余生命：98”

    “汤姆·里德尔好感度：7，判定区间：可有可无的人（0~30）”

    梅娅的灵魂漂浮在空中，她平常一直挂着的微笑消失不见，只有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下方。

    她看了很久，才转过头看了看里德尔的位置，里德尔站得太高，太远，小小的身影拉下很长的影子，孤单寂寥又无人可望其项背。她看见里德尔终于动身，从高耸的悬崖之上翻身攀爬而下，几个跳跃轻巧地落到了沙滩上。他冲着梅娅尸体的方向跑来，跑得很快，气喘吁吁，直到他跪坐在梅娅尸体身前。

    系统说到：“你的任务看来很难完成了。”

    梅娅说：“是吗？”

    她的眼睛从没从里德尔的脸上移开过，他的一个挑眉、一个嘴角的下撇都在她的眼中。她看了很久，直到看见里德尔轻声喊着“梅娅”的姓名，一遍又一遍，那样的温柔缱绻，像最相爱的恋人。

    她笑了。

    转身对系统说到：“他是有一点伤心。”

    系统说：“你也没料到会被推下去吧，如果任务失败，你将会被抹杀，彻底地消失在所有的世界里。”

    梅娅说：“正相反。我完全想到他会验证我的复活，但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暴力直接，冷漠无情。”她舔着嘴唇，天真无邪的脸庞和表情极不相符，“我现在，真的对他有点感兴趣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他们都注意到里德尔对着迟迟不醒的梅娅露出了一丝茫然的表情。

    系统说：“所以你是选择的第一条路？”

    梅娅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俏皮地说：“不是哦，是第二条路。”

    完成攻略任务有两种指标。

    一、让汤姆·里德尔心甘情愿为你去死。

    二、在汤姆·里德尔第一百次杀死你时好感度达到一百。

    梅娅·里德尔是什么样的人？

    系统想起来它第一次选择梅娅时，她还是异世的灵魂，系统有规定保护宿主的隐私，所以系统至今都不知道梅娅身上发生过什么。

    但是从它认识梅娅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是这样的。

    用最甜美的微笑迎接你，手上捏着匕首笑嘻嘻地捅进来。

    她伪善，眼角眉梢都是戏，示弱，用一切手段达成目的。她甚至从来没有对里德尔说过真话——谁知道呢，到底是真是假？反正系统曾经见过梅娅在草地里面无表情地用兔子来练习她对魔力的掌控力。

    她喜欢蹲在草丛里，那是一个视觉死角，背对着里德尔的关注，在里德尔视线里她生气地背过身去，在系统的眼里她却正兴致勃勃地处死一条蚯蚓。

    她笑嘻嘻地对里德尔说：“哥哥，我想养只兔子”时，系统只能想到在孤儿院角落泞湿的泥土里，埋藏的一只只死兔子。

    她抚摸着里德尔的发梢，微笑着趴在他的背上的时，嘴上好不轻佻地说：“哥哥，我与你共白头了。”

    系统看见她美丽漂亮的黑色瞳孔里像无机质的宝石，没有一丝波动。

    她在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扼死比利的兔子时脸上痛苦万分，没有一丝破绽的完美演出，系统都差点忘记以前在墙根剖开兔子的人也是她。

    直到里德尔的手稳稳地掐死了那只兔子。

    系统看见梅娅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

    她在心里很欢快地和系统说道：“你看，不用养这个累赘了。”

    “是不是很方便？”

    系统没有告诉梅娅，其实它这里不仅能查看里德尔对攻略者的好感度，还能看到攻略者对里德尔的好感度。

    ——就在里德尔残忍决绝地把兔子掐死的那一刻，梅娅的好感度终于缓慢地，奇迹地，从“0”波动到了“2”。

    七年陪伴不能做到的，在里德尔揭开真面目时，才这样诡谲地实现了。

    系统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梅娅会成为攻略者，更没有想过梅娅在成为攻略者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它按照局里安排的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任务，不需要考虑一切其他的问题。

    就像梅娅——一个活在过去和未来的人，一个永远不考虑现在的人——也不是它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时间自会带来它的答案。

    系统看着沙滩上的梅娅慢慢睁开了眼睛，里德尔的眼睛缓缓地睁大，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被彻底地改变了。

    里德尔牵起了梅娅的手，手心有许多石子镶嵌在肉里，是刚刚她从悬崖上滚下来时砸进去的。里德尔这会儿很有耐心地为她清洁了起来。

    梅娅表情淡淡的，她看了一会儿心情颇好的里德尔，终于说了复活后的第一句话。

    “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去死？”

    里德尔的动作停住了，他侧过头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梅娅，她的眼角还发红，因为从山崖上翻滚下来而眼睛里进了沙子。她的双手明明骨折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到了身后，却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动地恢复了正常。

    完全重新开始，重新健康，鲜活无比的生命。

    太神奇了。

    梅娅这次不再笑了，她的眼睛纯黑一片，雨渐渐小了，里德尔看得清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甚至脸上细小的刮痕——这个也在飞速地愈合。他漫不经心地重新咀嚼了一下梅娅第三次生命的第一句话——“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去死？”

    他今年七岁，但是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世界，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拔地而起。

    里德尔挂着温和的微笑，手上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一个重重的耳光，梅娅被扇飞了出去，脖子过度拉扯延伸到颈窝，有血从嘴里蜿蜒流下。里德尔表情不变，拿起身边的石头碎片抵在了梅娅的颈边。

    “梅娅。”他笑着说。

    “我是永远不会去死的，但是你呢，如果喜欢这种感觉，哥哥可以让你体验很多很多次哦。”

    死一样的寂静里，里德尔和梅娅都无知无觉的角落，只有系统惊恐地看见，梅娅对里德尔的好感度如同缓慢滚动的巨石，指针缓缓偏移。

    从“2”到“5”。

    在她被里德尔扇出血来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