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遥遥,你要记得离那个人远远的,别回头,永远别回头。”

    在顾叔伯派人来抓她们之前,母亲把她藏进了邻居家的酱菜缸里。

    母亲抓着她的手,说着莫名的话,看起来认真又不认真。

    那年她七岁,门牙将将掉落,是个心智未熟的孩子。

    指尖的温度渐渐消散,李德熙在松开手前往她手里塞了块东西,那感觉,像块白玉。

    “妈妈,你要去哪儿。”

    她眨着湿漉漉的眼,望着背过身的李德熙,她有种预感,母亲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德熙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哽咽,怕女儿听出异样,她变换声线,使声调上扬:“妈妈要去街上找爸爸呀,你爸爸犯迷糊,老爱走错路,妈妈去接他。”

    路遥连忙拉住她,声音比将将还急切:“妈妈你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

    回忆里,李德熙的脸逐渐模糊,路遥抓了抓,落了空。

    手被人圈禁着,挣脱不得。顾春和听从了楼上那人的话,说什么也不肯放她。

    耳边传来男人渐进的脚步声,他的鞋跟踩在地上,听起来沉重又烦闷。

    “好儿子,这就是你女朋友?”顾叔伯似乎没有认出她,说起话来轻佻又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扫过她,又轻又快。

    路遥垂着眸,没敢抬眼看人,头顶那道视线带着逼迫的压抑,她怕一抬头泄露了眼底的恨意。

    顾叔伯这样机警狡猾的老狐狸,是轻易骗不过的,她得装,得狠狠地装。

    “怎么,怕我吃了她?”

    他那句话彻底惊醒了众人,陈曾柔朝顾春和支了个眼神,那暗示再明显不过。

    别跟你父亲犟。

    少年不再拦手将人护在身后,他抿了抿唇,思量一番后回答:“爸,她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顾叔伯身后的顾衡抿嘴,忍不住笑了,他声音低且闷,除了起伏的胸襟,无人知晓他将将嘲笑了自己的亲弟弟。

    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准确无误转班到高二八班,又恰好当了他弟弟的同桌。

    什么都不知道却能轻而易举撩拨少年的心,搅得顾家不宁。

    顾衡不信,他的老爹更不会信。

    顾叔伯挑眉看向少女,带着命令的口吻:“你,把头抬起来。”

    闻言少女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手里搅着衣角,下意识往少年身边靠近。

    顾春和咬唇:“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抬起来!!”

    带着不可置咄的语气,男人高高在上的命令道。

    路遥僵了僵脸,然后缓慢抬起。看清她脸那瞬,顾叔伯的呼吸一滞,少女和她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瞪着一双桃花眼,仔细地打量少女,突然,男人激动地抓住她手问:“你妈妈是不是姓李?”

    他认出她了?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白,她试图挣脱男人的桎梏,却只是徒劳推了两把。

    路遥问:“您,您究竟要做什么?!”

    “爸!你吓着她了!”顾春和一把挡在路遥面前,手卡在顾叔伯与路遥之间,“爸,我说了,徐瑶她并不知情。”

    像是抓到关键,顾叔伯皱眉反问:“你姓徐?”

    “你不应该姓路吗?为什么姓徐?”

    男人的话刺耳又好笑。少女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她看着他,男人的脸上充斥着不可思议。

    她笑了笑,眼底的嘲讽鲜明可见。

    她很想质问男人,哪来的脸问她这句话。

    她的家可不就是他毁的?

    宾川的余晖还染着她父亲的鲜血,她母亲的尸骨至今未找到。

    她的家人全死在了宾川,她的爱与回忆也埋在那片土地,而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复仇。

    少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很淡:“您挺会说笑,我不姓徐该姓什么?”

    继而转头看向顾春和:“以后别再找我了,你家人会误会。”

    说着,她提起包快步往外走,突然,站她跟前的男人猛地拽住她包带。

    路遥没想到,拦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冷血的顾叔伯。

    意识到有失身份,男人极力辩解:“你先别急着走,我儿子做了冒犯你的事,我这当爹的得给你赔个礼道个歉。”

    路遥赶忙摆手拒绝,死胡同跑错一次就够了。

    一旁的陈曾柔见顾叔伯如此殷勤,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叔伯,老张他们还等着我们呢,你不要这样嘛,年轻人的事,你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她轻轻挽上男人的胳膊,夹着娇滴滴的嗓音撒着娇。

    明明都是四十出头的女人,可是陈曾柔保养太好了,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细纹,干净的跟剥壳的鸡蛋似的。

    顾叔伯还想将人留下,就在这时,身后想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不好意思顾叔叔,我找她有事。”

    少年如神明降世,环住少女的肩膀,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脸贴着他的胸膛,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花香,她觉得紧绷的神经猛地懈了下来。

    那是不言而喻的信任,而他带给她的永远是舒适和安心。

    她偎在他怀里,听着少年蓬勃的心跳。祁瑞瞥了眼乖顺的小兔子,见她捻着衣角的手掐红。

    “顾叔叔,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毫不拖泥带水地,他环着她的肩膀把人带了出来。

    走出段距离,他轻轻抚上白嫩的手背,把手指递她手里:“傻瓜,下次要再害怕,掐我。”

    一想,他又在心里纠正,算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她那样反常的举动,甚至与顾叔伯对视后腿还在发抖,她在怕什么,他就不好奇?

    少年目光看向前方,把手覆在少女漂亮的眼睛上,“我想等你自愿告诉我,而不是我来逼问你。”

    “徐瑶,不管你是谁,我,永远是你的靠山。”

    手背轻轻落下一吻,掌下的眼睫微微颤动,未有所觉。

    B市的天依旧冷冰冰。

    少女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将整截脖子埋进宽敞的帽沿里。

    北方的天气跟南方不一样,路遥从小生活在温柔惯了的南方,没太适应北方冬日的霸道。

    风从四面八方钻进袖口,她忍不住打寒噤。这样的冬天,最适合裹在被子里。

    扫视了眼骑自行车的同学,她不由佩服起这群人。她想,手伸在外面不冻么?

    “哎!小徐同学,你这是放学回家?”

    突然,一个成熟的男音传了过来。

    在人群中,男人开着一辆黑色宾利,他降下车窗,幽幽盯着她。

    四十出头的男人,带着成熟与稳重,行事却堪比孩童。

    唉,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顾先生,您的宝贝儿子在后面。”路遥无耐地摆手,手指向不远处的少年,“而且,我和您无亲无故,您没必要这样。”

    顾叔伯呲了声:“谁要接那玩意儿。”

    嗯?

    少女眉山微蹙,神情不解地睨了眼男人,那话像是她空耳听见似的。

    从助理手里接过蛋糕,他清了清嗓,一脸慈善地望着她:“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吃甜的,我刚好路过那儿买了点。”

    他拎着袋子,伸手递到面前,不容她拒绝,男人摇上车窗,驾车离开了。

    像这样的事最近常发生,顾叔伯这人就像逗猫一样逗她玩,学着中二少年送东西,送人回家。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男人的年龄。

    在收到男人送的第五束鲜花时,她没忍住找人算账。

    “顾春和,能不能叫你爸别送了,我真的很困扰。”

    将花狠狠扔到少年桌上,带着怒气。

    顾春和属实冤:“又不是我送的,你要还找他去。”

    说起那个冤种父亲,他就觉得委屈,好容易追到手的姑娘因为一句不合适分手,现在好了,他爹天天腆着老脸追人家。

    天杀的!!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追一个刚成年的姑娘,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咬着唇,顶着涨紫的小脸气哼哼回到座位上。

    祁瑞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扫过女孩,没来由一怔。

    瞥见她眼角挂着泪,他心里不爽极了,骂骂咧咧道,他妈,谁还把人惹哭了。

    “哎,赵二,你听说没,咋们班那个转学生被人包了!”

    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男生在那八卦。

    叫赵二的人探身问:“真哒?!不是说人和那个交往嘛。”

    他支了个眼神,示意后排坐的祁瑞。那个祖宗还在,他们议论得大声了点。

    划拉——

    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桌子就被人一脚踹翻,书撒了一地。

    “你他妈!!”

    那人边骂边抬起眼睛。突然,他呲着牙在地上打滚。

    八班瞬间静下来,

    只见一个人跨过书海蹲在那人面前,少年手肘撑在膝盖上,跟看猴似的欣赏。

    “老子的人你也敢骂。”

    他淡淡地一句话惊了众人。

    黑色军靴碾压着那个黄毛的手背,残忍又冷漠,他从兜里咬了根糖,模样闲散又倦。

    “他妈再让我听见一句骂她的,老子打得你娘都不认识。”

    他痞痞地弯唇,活像个不良。身旁的陆景明猛地蹭起,手臂环过少年,叫嚣道:“可以啊祁哥,有点邵黎那骚样!”

    “去你妈的。”

    少年闷闷地笑了,看不出快乐,但也看不出伤心。

    坐在最前排的姑娘转身匆匆瞄了眼,她以为做得小心谨慎,殊不知全被少年看明白。

    顾家,

    顾叔伯坐在书房,目光落在钥匙上:“老木,你说她会喜欢吗?”

    那是送给小姑娘的生辰贺礼,他特意买回李德熙住在B市的房子。

    为的就是让她感受到母爱。

    这些年,他知道她一个人过得艰难。

    他抬起眼睛望了眼老木,心猛跳。

    老木欣慰的点头:“先生,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咚咚咚——

    “叔伯,你在吗?”

    门外的女人再次叩响了门,陈曾柔夹着嗓子细声细语道:“叔伯,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赵阿姨煲了汤,你爱喝的。”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就在她要转身离开那刻,男人清冷冰寒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跟从冰窖里出来似的,陈曾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颤颤抬起手,她又后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叔伯出国已有十年,这期间,他不曾主动联系过人,就连顾衡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甚至她也怀疑,顾叔伯在A国有了新家庭。

    “叔伯,下周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你要去的吧。”

    嗓子因为紧绷有些干哑,渐渐的,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糊味儿。

    门开了,老木站那,恭敬地朝女人鞠了一躬,随即让出一条道。

    房间里暗暗的,独男人那处闪着微光,陈曾柔提步往前,悄悄察看顾叔伯的脸色。

    还好,没她想得那么糟。

    男人依旧端坐着身子,两手虚揣,看不出在做什么。

    “叔伯,我听说,听说你最近在追一个姑娘?”

    她犹豫着措辞。

    前两日,陈芳突然找上门,说是那天在商场的姑娘就是坏了她与好事的人。

    得知此事时,她正忙着看人抓拍来的照片,那里面,可有比陈芳说得更严重的事儿。

    因为,她看见她男人在对一个年轻女人献媚,而那人,正是她儿子的前女友。

    这样离谱的事情如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姐姐,你要再不做出行动,那狐媚子可就成为顾夫人了!”陈芳抓着她的手劝慰道:“姐姐,你就该给那个狐.狸.精吃点苦头,否则她登鼻子上脸了!”

    女人狠狠掐住虎口,直到冒出一圈红血珠才停手,扫视沾血的指甲,她猛地倒吸口凉气。

    顾夫人的位置她算计了多久,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他微微抬起眉毛,鼻腔哼了声,转而眯眼打量眼前的女人:“怎么,有问题?”

    “叔伯,你说过会保留我的位置。”没想到男人直接承认,她脸色逐渐变白,“你答应过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陈敛,别忘了你占的是谁的位置!”

    “我既然能让你当上顾夫人,也能让你滚下去,怎么,还要挑战我的极限么!?”

    猛地一抽,一沓照片突然散落出来,洋洋洒洒全部落在桌子上。

    一把按住女人趁势抽回的手,目光落在了那片闪着光的地方。

    那些照片看起来陈旧有年代,不是近几年拍的,看了眼右下角的日期,一九九〇年。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很幸福,弯着眉眼看着她怀里的婴儿,她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眉目与他有几分相似。

    “你从哪儿来的!??”

    连他都不知道何时拍下的照片,竟被陈曾柔拿去。

    他垂着眉,前额紧促,咬唇怒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恨不能将她一拳打死。

    “顾叔伯,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无人知晓?你要是敢把我的位置让出去,我立刻让整个B市的人都知道你做的龌龊事!!”

    陈曾柔捏着那叠照片威胁他,讥诮地扫视了眼。

    李德熙,永远都是他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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