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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衡山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宁泽就醒来了,简单熟悉一下,发现高瑗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衡阳的棺木旁,眼睛又红又肿,当真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长主不会一夜没睡吧?”宁泽过去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帕,换过了她手中那方已经被泪水沾的透湿的,递给身后的宫人。

    高瑗欣然接过,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道:“并没有,只比国公早了一会儿而已。景颐,让人准备些吃食给国公。不稍一会儿只怕妃嫔宗室百官命妇便该来了,先让人准备好香烛纸钱。”

    她身后的大宫人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便给宁泽端来了清粥小菜并几样点心,给宁泽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宁泽过去用饭,中间一言不发。

    高瑗见状,笑道:“宁家真是出了名的好门风,食不言寝不语,就连宫内都未必能做的这样好呢,皇兄姐姐还有皇嫂他们总爱吃饭时道些家长里短的。也罢,既然国公不说话,便听我来说吧。今日来祭拜的宫妃命妇国公不必多上心,自有皇后打点。至于群臣百官,他们虽未必心甘情愿给我姐姐叩拜,但毕竟是下了圣旨的,况且有楚国公镇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宗室了,他们等闲时日都是靠我姐姐威严强权压着,如今姐姐薨逝,皇兄又是个生性软弱的,只怕未必能镇得住场子,就怕那些人丧仪上头闹事了。”

    宁泽放下匙箸,端过茶漱了口,道:“想来不会,在丧仪上就出头挑事太过莽撞。”

    高瑗不以为然,道:“不见得,当年父皇方才驾崩,二叔就敢逼宫,更何况如今?自姐姐被幽禁以来,皇兄亲政不过月余,诸事尚未完全掌握,正是扬威的好时候,若是能趁机捞上一把,就更好了。”

    宁泽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如今在京宗亲里,三叔清河王和六叔城阳王因生母出身低微,只封了郡王,没什么权势,且不用理会。五叔薛王是父皇的同胞弟弟,是我们这边的。七叔潞王虽是个跋扈的,但毕竟只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没什么好怕的。我所忌惮的,是四叔昌王,他城府颇深,平日里韬光养晦,十年来只怕是积攒了不少势力,这可就难办了。几个姑姑里,兰陵二姑姑是父皇的亲妹妹,舞阳大姑姑和父皇去世后又属她居长,她会护着我们的。宁陵四姑姑最好,她也不用担心。只江都三姑姑不好对付,她是七叔的姐姐,比七叔还蛮不讲理。剩下的就是几个在京的叔祖和姑祖母,他们年纪大了,子孙又没有得力的,是向来不参政的,只是瞧不过姐姐的做派罢了,人还是忠心的,”高瑗一一向宁泽说明,末了一笑,“这些只怕国公比我还清楚,我的这一堆叔叔就没有几个是省心的,宗室势大,也不是一两天了,自打张泉龄倒了之后就是这样了。如今诸藩是被收拾消停了,可在京的这几个却是比诸藩还棘手。”

    宁泽用毕了饭,命人把东西收拾干净了,自端着一盏茶抿着:“确是,祖制云帝子于新帝继位后须得出京就藩,仁宗朝是因仁宗皇帝信任几位兄弟,亲赐恩典留京任职,文宗朝的几位王爷仗着先帝文宗重视手足之情,硬是不走,但也还算消停。自打今上继位一来,是越发的有恃无恐……”

    高瑗打断了他:“非也,早年留他们是为了制衡张泉龄的,就像梁王老叔祖一样,后来张泉龄事败,除了七叔就是不肯走,其余几个叔叔都是去了封地的。姐姐当时以为四叔是好人,便又让四叔五叔回来。四叔最厉害,他当时势力已经坐大,盘根错节,只是不显山不露水,还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去了封地小半年,后来我跟姐姐一查才发现就是他的人撺掇着七叔四处生事,引得姐姐再请他和五叔回来相助。至于三叔和六叔,七叔想让他们回来当靶子,四叔觉得人多了自己好浑水摸鱼,五叔和梁王老叔祖觉得多个人站我们这边助威也更有气势些,奈何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什么实权,只懂得明哲保身,实在是不爱生事,只怕是巴不得在封地待着,不爱在帝京日日勾心斗角的,回来了也只是每天吟诗作赋的,素来不爱沾什么朝政。”

    宁泽的眉头拧成了个结,颇有些不悦道:“都说长主最是知礼懂礼的,怎的这样打断人的话?”

    “我是有苦衷的,”高瑗莞尔一笑,有几分小姑娘耍小性子的模样,却又是打断了宁泽未说完的话,“马上就要来人了,说不完,怕国公不好应付——诚然我知道这些你都是清楚的。”

    宁泽深呼吸,压下去了想要再次斥她打断自己的话的冲动,道:“长主这是要清理宗亲了?”

    “不错,不过你知道最棘手的地方是什么吗?”

    “国朝礼制宽待宗亲,依例,朝臣不得插手宗亲事务,而如今,宗亲中掌权的衡阳长公主新丧,今上最是仁厚,没什么威仪,而您,也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只能在背后阴人罢了,可以说无人能与潞王当面对峙。臣说的可对?”宁泽整理了一下衣袖,往椅背里一靠,仍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高瑗这次没有打断他的话,听他说完,方道:“没错,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办法,一旦查到他们与朝臣往来过密私下相交,就不能算宗事,算是朝事了,这就好办许多。就比如今日七叔要姐姐的封地给他的次子,皇兄很难在朝堂上让百官详议此事,只能在宗亲中议定,可是要是哪一个官员提起此事,就能以群臣阻挠轻而易举地拒绝了,想必没有哪个忠臣是愿意白白送封地给七叔的,而如今,朝中忠臣可真不少啊。”她的语气分外奇怪,听起来讽刺的很。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管是潞王还是昌王,哪一个没有党羽呢?但凡去查,没有查不到的。只是这祖制,的确有待改进了。”宁泽起身开始整理仪容。

    高瑗有些惊异,道:“我以为国公这样的忠臣向来不会觉得祖宗之法不好的。这祖制是要改,若是帝王有威仪还能镇得住宗亲,倘若是个好性子的就压不住他们了,可奈何,如果仍是姐姐掌权就能改了,皇兄如今的魄力,还改不了。”

    “长主,臣是忠臣,但不是那些不懂变通的老古板。至于魄力,陛下刚刚亲政,总是可以慢慢养出来的,”宁泽整理好了衣着,跨步走向门外,“长主您看,有人来了,要忙起来了。”

    帝后与几个妃嫔是最先到的,随后几位大长公主便到了。高瑗一见有人来,又是眼泪决堤一样,梨花带雨,带着她那肿胀的双眼并憔悴的面色,任谁看都不由得心疼。她说的不假,兰陵与宁陵二位大长公主一见高瑗便抱住她,儿呀肉呀的叫着,似是比亲生女还疼,跟着她一起泣涕涟涟,良久收了哭声,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后来到的高瑗的几位姑祖母叔祖母亦是如此,只哭高瑗可怜,年幼丧母,如今又丧姐,话里话外未提衡阳长公主高琏一句。高楷见状,也不由得伤心,痛哭一场。如此这般,不论是妃嫔命妇还是群臣百官,俱是声泪俱下,一时哭声如雷。

    人群里,宁泽看见了自己的三哥宁湛。他倒是没有哭,一直在高楷左右,冷着脸环视着室内种种——不过他会来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不能指望他对自己一向就看不上的高琏痛哭流涕。

    到了中午,宗室们俱到偏殿用膳,几位大长公主也扶着高瑗过去了,宁泽见状知道只怕宗亲里头有人要生事,也跟过去,宗事朝臣不宜干预,只得在外间听着。

    宁湛也在。

    一见高楷兄妹两个过来,潞王立刻就开了口:“陛下,如今衡阳长公主薨逝,这封地也并未收归朝廷,臣以为,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早日定了归属,臣的次子如今也十八了,不如陛下赐个恩典,把这封地给了犬子吧,且封一个衡山王就是了。”语气之狂妄轻慢听得殿中的宗室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老七这是什么话?封地归属自有陛下决断,哪容得上你指手画脚?再说,如今陛下都已下旨将以徽的封地交由以宁接管,哪里来的归属未定?”兰陵大长公主是护短的,立刻出言叱责潞王。

    宁泽在外间听着,心中直叹高瑗厉害,真是了解这位潞王,只是随口给自己打个比方,没想到竟然和潞王所求一模一样。

    “二姐此言差矣。臣弟的儿子到底比衡阳长公主规矩许多,也年长晋阳长公主几岁,与其给这么个没主见的小丫头,还不如给个更为成熟为重的。”潞王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薛王见状当即横眉过去,怒道:“老七怕不是眼瞎了。成熟稳重?也不知是谁前几日刚刚在闹市中策马,伤了无数百姓,还鞭打前来制止的皇城吏,更不知谁又是日日流连与烟花之地又是强纳民女的,小小年纪就已经一屋子莺莺燕燕了,好大的脸面!”

    “五哥哪里话?就算是侄儿不成器,看在七弟这几年南征北战的功劳上,荫封子嗣也算不上个什么,难道这还比不上她高琏这么些年祸乱宫闱?”江都大长公主一见薛王开口揭短,立马就开始护着弟弟。

    高楷虽是一脸怒容,可也插不上话。

    外间二人都是叹了口气,他们都清楚,帝王太过优柔寡断,甚至称得上句懦弱,充其量就是个守成之君,又如何收拾的了这样一个烂摊子。

    “七叔,我想问七叔,这几年七叔说起来是征战南北,哪一次真正上了战场?只不过是在中军大营打点笔墨文书,别人奉承几句,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将才,功高盖世了不成?”一直垂泪的高瑗开了口,她的声音不大,却犹如笼中拼死挣扎的困兽,一双眼也是通红,满是怒意,鄙夷,和恨意,这原本不该是属于她的眼神和表情,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就算是七叔真有功劳,就可以以此邀功了不成?平定西南匪患的首功是楚国公,横扫漠北,镇压十王之乱的首功是秦国公,七叔可见他们居功自傲以此威逼皇兄请赏了不成?什么衡山王,七叔也真是敢,不怕堂兄这样无德无能的脏了姐姐的封地!”

    潞王仍是嘴硬,道:“以宁怕不是因这封地如今归你掌管,怕你堂兄夺了你的封地,才如此阻拦吧?姐姐,你姐姐可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七弟!”话未说完,便被昌王一声高喝打断,“七弟仔细顶撞亡魂,要遭报应。陛下和以宁都先消消气,此事不如暂先搁置,逝者为大,先安葬了以徽是当务之急。”他眼见高楷和高瑗两个脸色不好看,尤其是高瑗,若非几位大长公主拦着,只怕就要暴起。

    如今宫内外皆知一向最是和善的晋阳长公主因丧姐之痛说话行事都与平日大相径庭,今日这般模样,大有和潞王拼个鱼死网破之势,如此这般皆不好收场,宗亲都忙出来相劝,潞王心知事态不妙,也就不再开口说这件事。

    “七皇叔既然想要荫封次子,朕以为也不是不可。汉武有推恩之令,不如就仿此制,将七皇叔的封地削一半封给堂兄,传旨下去,封七皇叔次子为建南王,至于划哪一半封地给建南王,七叔自己定夺吧。”高楷在一片嘈杂声中开了口,字字都带着狠戾。

    此言一出,一旁的潞王妃最先慌了神色,潞王的封地本应由世子继承,如今分出一半给了次子,次子又非她亲生,她如何愿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道:“陛下三思,殿下只是一时冲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妾的次子满帝京出了名的纨绔,实在配不上如此爵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潞王虽知这是高楷蓄意恶心他一二,但见王妃如此拆自己的台,还是横眉过去,没想到潞王妃并未有怯色,反而厉声道:“殿下瞪我又能如何?老二不成器难道有假?我可说错什么了?”

    昌王见局面闹僵,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请三思,先不谈侄儿才干人品,单说祖制也是有过明文的,诸王之子除世子外,非有功不得封爵,陛下如此举动实是有违祖制,再者……”他犹豫了一下,“这封号也的确有欠妥当。”

    “有欠妥当?那老七就别开口呀,这时候又说有违祖制,适才请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说呢,三妹妹?”兰陵大长公主一边给高瑗擦着眼泪,一边用看好戏一样的表情看着江都大长公主。

    江都大长公主和潞王算是吃了哑巴亏,请封是他们先提的,且刚才又是自己说的次子堪当大任,现在如何拒绝,当真是难办。

    “陛下就请看在七弟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他一二吧。”昌王伏在地上,宗室中不少人见状,也跪下请高楷收回成命。

    高瑗冷冷一笑,道:“真是一群忠臣。苦劳?他锦衣玉食一辈子,如何苦过?”

    “以宁!”昌王低喝一声,“你就少说两句话吧。”

    “少说?为什么本宫要少说?那棺材里头躺着的是本宫的亲姐姐,不是四叔你的,更不是七叔他的!本宫少说,只怕当真有人以为本宫是死人,只配躺在棺材里!”高瑗又一次暴起,又被两位大长公主拦住。

    潞王此番失了颜面,犹自撑着气势,道:“我竟不知,如今还有小辈能对长辈指指点点的了?难道你要做第二个衡阳长公主,六亲不认了不成?”

    “都闭嘴!”高楷终是发了怒,拂袖拍案而起,“就依朕所言,再有请朕收回成命者,朕亦将其封地划拨给建南王。你们一个个莫以为长姐不在了,朕与以宁就是好性子好欺负,若是长姐还在,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嘴脸!五叔,二姑姑,四姑姑,带上以宁,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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