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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中

    随着抚仙楼倒塌,长公主遇险的消息传出去的同时,京兆府、大理寺与禁军的人都纷纷到来。领头的官员们一面哆嗦着跪下向长公主谢罪,一面赶紧嘱咐手下人前去救火,是以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高瑗坐在车上,隔着帘子听这些官员说着车轱辘话,心下有些不耐烦,眉头紧皱,裙子被她攥出了几道褶子。景颐会意,挑了帘子下车,扶起来车前头正跪着的几位大人,道:“几位大人先请起。殿下说了,这抚仙楼倒塌乃是天灾人祸,哪里是各位大人能预料到的?请各位大人放心,殿下一向最明事理,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把错处都归给各位大人的,陛下面前也会替各位大人说情。现下殿下刚受了这般大的惊吓,精神不大好,也请各位大人先去忙,让殿下休息一二。”她这番话虽说的无比温柔,可却带着说不出的尊贵感,和长公主给人的感觉一样。

    几人忙跪谢长公主恩典,如获大赦。这几人也是朝中行走许多年,如何不知晋阳长公主在今上心中是个什么地位。今日若是长公主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

    远处的宁泽看着这一切,冷笑了一下,仍旧忙着指挥众人救火。京兆尹李云升见宁泽也在此,于是上来行礼道:“下官见过国公。是下官的过失,才让国公替下官在此操劳,都误了国公府的大事,请国公恕罪。此处交给下官,就不劳烦国公了。只是这长主殿下尚未回宫,臣也实在抽不开身送长主回宫,恐长主在外时间久了帝后担忧,还劳烦国公送长主回去。”

    宁泽冷笑,这个李云升果然知道如何明哲保身,晋阳长公主在外遇险的消息早已传回宫里,高楷现在定然在气头上,谁送晋阳回宫保不准就是一顿叱责。他负手而立,道:“李大人,我虽知这抚仙楼倒塌与你并无干系,可你这般未免也有些太胆小怕事了。”

    李云升赔笑道:“国公大人有大量,便不要计较下官这次了。国公也知道,下官入仕三十载,也不过是一个四品京兆尹,陛下面前人微言轻,哪里比得上国公少年英才,雄才大略?国公也知咱们陛下是明主,就凭国公您的面子,也不会轻易动怒。再者您又是陛下的妹婿,陛下哪里舍得让您受委屈?”

    宁泽沉着脸看向他,却见他低着头,头上的白发是盖也盖不住的了,面上的沟沟壑壑因着他脸上堆着的笑而更加明显。李云升也算得上是老臣,这么些年虽说无功,但也并无大过,好不容易混到了个四品,也着实让人心酸。宁泽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不必说了,陛下面前我会替你说情的。你且去好好安排后面的一应事宜,找出抚仙楼倒塌的原因,将功补过吧。”

    李云升忙躬身道谢不迭,随后行了个礼便匆忙往火场那边过去了。

    宁泽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无奈叹了口气,李云升并非世族出身,又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在朝中勤勤恳恳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说起来也实在是不容易。宁泽回头对身边的久融道:“你去将宫里出来的人召集起来,我们准备送殿下回宫。”说罢便往高瑗的车驾那里走去了。

    车驾左边的帘子被挑起了一线,依稀可以看见高瑗正向街角张望着,眉目中带着疑惑与警惕。看到宁泽带着人过来,高瑗赶忙放下了帘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长主,”宁泽侍立在车边,恭声道,“长主安顿好了吗?臣护送长主回宫。”

    一旁的景颐会意,打起车帘,车内的高瑗端正坐着,散乱的头发已经被重新整理好,她看起来很是镇静,完全没有受到了惊吓的样子。高瑗向车外站着的宁泽微微欠身,道:“劳烦国公了。”

    宁泽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在看什么?”

    高瑗心领神会,她挑起了嘴角,看向了不远处的一间珠宝铺子,道:“刚才那里有个家丁模样的人一直鬼鬼祟祟往这边瞧,见这边的官差越来越多,他便顺着那铺子旁边的小巷子跑了。”

    “这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宫。”宁泽的语气很强硬,不容置喙。

    长公主的随从仪仗都已经准备完毕,在一旁等候着高瑗下令回宫。宁泽见状,先是低声吩咐久融:“去告诉李大人,即刻封锁抚仙楼附近的道路,带着人沿着刚才那人消失的小路一路找过去。小巷拥挤狭窄并不好行走,想必他并未走远。久行回来后让他执我的腰牌去宫中找我,你留在这里。”

    久融领命,躬身下去了。

    宁泽拱手,向着高瑗的车驾道:“臣恭请长公主回宫。”

    车内的高瑗道:“回宫。”

    一路上宁泽都骑着马走在长公主仪仗的前头,一言不发,他时不时回头往抚仙楼方向看过去,见那边升起的黑烟渐渐消了下去,便知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也就放下心来。

    还未到宫门前,宁泽便远远看见宫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正焦急地向这边望过来,最当中一人一袭赭红团龙袍,见长公主仪仗往宫门方向来,急匆匆便赢了过来。宁泽赶忙翻身下马,跪地请罪道:“臣照护长公主不力,致使长公主遇险,请陛下降罪。”他身后的侍卫宫人跟着跪了一地,颤抖地等待着高楷发落。

    还未等高楷发话,跟在高楷后面的向氏先跪下道:“臣妾失职,未能安排好长公主护卫,差点危及长公主性命,请陛下降罪。”

    高楷脸色很是不好看,只是对着外臣不好叱责向氏,无奈便扭过头去装作看不见一般,对着侍卫宫人便要动怒。正待他欲开口之时,高瑗扶着景颐的手从车上下来,看着弱不禁风,却能飞快地三步并两步行至高楷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皇兄,今日抚仙楼倒塌纯属预料之外,宫人侍卫尽心护臣妹及周遭百姓安全,非但无过,更是有功。皇嫂居于深宫,更不知这抚仙楼竟会倒塌,又谈何有过?秦国公及一应官员更是问讯便赶来扑灭火势,疏散百姓,尽职尽责。此番抚仙楼倒塌虽凶险,所幸并无人伤亡。臣妹幸有皇兄庇佑,才得以毫发无伤而归,皇兄不必太过担忧臣妹,臣妹恳请皇兄更莫要因抚仙楼臣妹遇险之事而降罪于他人。”

    高瑗一番话说的是不卑不亢,不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看不出一点点的委屈,仿佛这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一般,像是暑天里一盏放久了的冰镇酸梅汤,被太阳晒热了,却实在怨不得谁。她愈是乖巧懂事,就让人觉得愈发心疼,她的身子跪的笔直,看起来单薄极了,鬓发虽是整齐的,但看得出来是匆匆忙忙料理的,一双剪水双瞳上纤长的睫毛扑簌簌纷飞着,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这番模样弄得高楷一阵心疼,忙一把扶起高瑗,也不顾外臣,直接将她搂入怀中。高楷的声音有些颤抖,与高瑗比起来到更像是他才经历过生死危难一般。“你缘何要这般懂事?过分委屈了自己。”他道。

    高瑗也伸手环住了高楷,倚在他的胸前,浅笑道:“这本就是事实。”

    高楷无奈叹了口气,方环视身边跪下的一大群人,道:“起来吧,都且记住长公主恩典,戴罪立功。”

    众人忙跪谢陛下及长公主恩典。

    高楷又瞟了一眼仍旧跪着的向氏道:“皇后也起来。你亲自送长主回明英宫,这次再不得出任何差池。”他说的很快,声音很冷,根本不想同向氏说话一般。“你先回去安顿一下,几位姑姑业已听闻此事,想必不一会儿就会往明英宫看你,且先让她们陪着你,皇兄手头还有些事,处理完立刻便往明英宫去。”高楷松开怀里的高瑗,温柔地抚了两下她的头,与刚才同向氏说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莫要牵挂臣妹。”高瑗躬身行礼告退,便挽着向氏走远了。

    高楷一直沉默着,直到高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方才回头对宁泽道:“子渊随朕往御书房一趟吧,今日也算是你家的大日子,还要让你跟朕一起议公事,真是劳烦你了。”

    宁泽拱手道:“为陛下效力,臣在所不辞。”

    一进御书房,高楷便让闲杂人等在外头候着,只留下了张彦一个侍候茶水文书笔墨。高楷在书案前一撩衣袍坐下,道:“坐吧,子渊也不是什么外人。张彦,这屋子里太暗了些,点上几盏灯吧。”

    高楷说出这话,宁泽才发现此刻的御书房昏暗的不像样,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可御书房内却只有些朦胧的日光,像是暮色黄昏。

    “抚仙楼可是帝京第一高楼,这般轻而易举地倒塌,子渊你觉得这是为什么?”高楷脸上不只有疑惑,更有惊慌与畏惧。

    宁泽如实道:“回陛下,京兆尹和工部的人正在调查抚仙楼倒塌的原因,还请陛下稍安勿躁。”

    高楷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烦躁与不耐,他猛地起身,却又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下,问道:“抚仙楼的东家是谁,现下在哪?”

    “掌柜和管事现在已经在京兆尹配合调查,至于东家,臣隐约记得好像是东阳范氏,其他的臣也记不太清了。”宁泽答道。

    高楷听到东阳范氏的名字时眉头皱了皱,喃喃道:“东阳范氏?”

    “是,东阳范氏。”宁泽道。

    “这么大的一个抚仙楼,京城第一酒楼,店东只是一个东阳范氏?范氏虽说也是大商贾,可独自经营这么大的抚仙楼,他们的实力也不够吧?”高楷揉着眉头道。

    宁泽如实答道:“此事已在调查之中,请陛下稍安勿躁。”

    又一次听到宁泽让自己稍安勿躁,高楷一瞬间变得无助起来,他抬起头,眼睛里是孩童一样的迷茫与不知所措,宁泽觉得这神奇很熟悉,这副模样,他经常在高瑗脸上看到。“子渊,朕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朕查清楚这件事啊子渊。这些日子不仅长公主去过抚仙楼,朕也曾去过——而且不止一次。万一这一次抚仙楼倒塌是人为,这不仅是向着长公主,更是向着朕来的。你同以宁是有婚约的,你得帮帮她,也得帮帮朕呀。”

    一国之君不忙于国事民生,却常往抚仙楼去,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宁泽面上虽不显,心中却觉不悦,暗想幸好此刻站在高楷面前的是自己,而不是他那谨守礼法的帝师三哥,否则高楷又要被大道理数落一遍。“陛下放心,”他起身行礼道,“臣定将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和长公主一个交代。”

    “多谢子渊,子渊先回去吧,朕去看看以宁。”高楷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道。

    明英宫里现在聚了不少宫妃内眷,叽叽喳喳地关心着高瑗的身子,端过来一碗碗补药,高瑗和景颐得心应手地应对着,门外候着的剑歌易水早就不耐烦了。易水的眼左瞟瞟右看看,几次三番想和剑歌说些什么,却都被自家姐姐难看的神情吓了回去。

    看他第三十五次欲言又止,剑歌实在受不了他了,对他小声说:“主子这里可能还要好一会儿,你去庐陵侯府吧,主子后头应该还有事要麻烦侯爷。”

    易水如释重负,若非明英宫里还有一大群外人,他便要兴奋地尖叫雀跃,他嘿嘿笑道,神情有些狗腿:“多谢姐,姐今天你受累了,今晚我替你值夜。”

    “呸,值个屁的夜,”剑歌虽说进宫也不少年了,身上还是有江湖之气,“你哪一回去庐陵侯府能当晚归的?行了你也别跟我废话,快滚就是了,记住可千万别误了主子的事。”

    易水嘿嘿笑了两声,作了个揖道:“谢谢姐,我知道的,姐你放心。”说罢一溜烟就跑了。剑歌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若非这个弟弟和自己的样貌这样相似,她甚至怀疑这个缺根筋的小子跟不是亲生的。

    庐陵侯府的外,易水熟练地翻过墙,摸进了韩舜所居住的院子。候在院外的苏玉见了他,顿时含上了两汪热泪:“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自打宫里传出衡阳主殁了的消息之后公子有多消沉,我劝也劝不住。本想着你能来看看公子,陪陪公子,公子也许还能好受些,结果你也是从未登门。你可是不懂我的难处呀!”说着便要往易水身上扑。

    易水忙摁住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挠挠后脑勺,道:“你也知道我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的,姐姐这事也不是什么小事,从送常姑娘的遗体入宫,到后头处理一应大小事宜,都是我的差事。今日没我的事了,我不就立刻来了。苏玉哥你且饶了我这次吧,我回头请你去八方馆吃烧鸡。”

    “公子在书房呢,你快进去吧。”苏玉也不再同他计较这些,引他进了韩舜的院子。

    韩舜虽自诩风雅,但同高琏一样,亦是一个喜爱贵重饰物之人。他的书房挂满了名家重金难求的字画,笔墨纸砚虽都看起来清雅,然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全是价值不菲之物,书架上的孤本古籍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只是都并未有什么翻阅过的痕迹。比起这些金贵的文房四宝,古籍字画,书案上的那个算盘似乎用的要更多一些,能看得出磨损的痕迹。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韩舜从一堆纸笔中抬起头来,见是易水,他浅笑道:“怎么的,大人今日怎么有空驾临寒舍了?”说着丢下了手里的笔和算盘,迎了过去。

    易水依旧不知所措地挠挠头,接着嘿嘿笑道:“老大还是别取笑我了,我就是个给主子跑腿的侍卫,哪里称得上一句大人。”

    “哪里的话,大人如今是长公主的侍卫总管,领七品衔,深得长公主重用,在外臣那里可风光了,您这还不得给我们巴结巴结?”韩舜装作看不见易水这副浑身难受的模样,接着打趣他道。

    巴结他?韩舜脑子清醒了吗?易水觉得很是奇怪,自己不过一个从七品晋阳长公主侍卫副总管——甚至不是正七品侍卫总管——为什么堂堂庐陵侯要来巴结自己,真是奇怪。自己的主子又不是衡阳长公主那样权倾天下的人物,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才,巴结自己,有病。

    韩舜看出他的疑惑不解,于是装腔作势地为他解释道:“大人您且看,如今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姐妹,又即将嫁与秦国公。虽说长主不涉朝政,可她毕竟是国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况且又有一个秦国公。秦国公这样爱重长主,陛下又这样器重秦国公,大人您又是长主的左膀右臂,可不比我们这些不值些什么的公侯厉害多了。”

    “老大你是经商的,又不做官,还有必要这么做吗?”易水的神情依旧很迷茫。

    易水那边无比认真,可韩舜却在挤眉弄眼,五官都要飞起来了:“大人您瞧啊,我虽是经商的,可经商经到我这个地步上头没人罩着能行吗?我从前靠着衡阳长公主,现在衡阳主殁了,不就只能转投晋阳主了吗?不过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忠心耿耿。”他有些谄媚地笑着,弄得易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易水打了个哆嗦,道:“可是我主子已经十分信任你了,这一次不是跟你配合的很好了吗?”

    “听人说你最近在写话本子?”韩舜揉着眉心道。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换了话题,可是易水还是一下子来了兴致:“是呀是呀,我这里有不少书稿呢,你是想看《十八奇侠记》还是《江湖恩怨录》?”

    “我麻烦你多看些书,少天天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武林,什么江湖的,好吗?”韩舜看上去很是疲惫,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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