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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叹此生误

    高琏这里可一点也没有校场官员们的轻松与愉快,她记挂着大事,心里自然紧张又压抑。她回味着刚才常朗的模样,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悲凉,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说从前常檀对着常都督是个什么样子?我看他今日的样子,那样的惶恐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强压住心中的苦涩,故意把话说的轻快些。

    这问题景思与安陵自然答不上来,调查打探常朗家事的活不是她们她们两个做的,不过像是这档子事,就算是查也很难查的清楚。

    “这事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主子,我觉得常都督和常姑娘从前也是很亲近,常都督很看重这个姑娘的。”外面驾车的康陵不知道里面高琏情绪的异样,只当她实在没话找话,于是如实答道。

    “哦?”他的话倒是勾起了高琏的好奇心,“你又如何知道?”

    此处路不是很好走,康陵略勒紧了些缰绳,让马走的慢了些。他道:“常姑娘的生母是中州校尉杨卫之女……”

    “杨卫?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二十五年前中州之战中他拼死守中州,为国捐躯,也是忠义之士。”高琏从小就仰慕这些英雄,对他们的名字格外熟悉。

    “没错,正是这位杨校尉。杨校尉与常朗都督的父亲,忠威将军常怀远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中州之战中常将军在支援杨校尉途中遇袭,援军未能及时赶到,致使杨校尉丧命乱军中。杨校尉原只是沧州一农户,没什么亲戚,以至于他捐躯后都没人能帮他照拂孀妻孤女,常将军对杨校尉心怀有愧,故请杨夫人与杨姑娘居于府中,他代为照料。”康陵道。

    高琏点点头,道:“我熟悉这么个故事,后面也就是这杨姑娘与常都督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了呗。”

    “主子说的对,常将军是个重义之人,见常都督与杨姑娘有情,他也欲成全他们,这样也算是对杨校尉有个交代。不过常老夫人却不如何喜欢杨姑娘的性子,她觉得杨姑娘太过温柔老实,甚至说得上是懦弱,实在不是个当一家主母的样子。”康陵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些许叹惋。

    “这就是常老夫人的不是了,杨姑娘性子也怪不得她,幼年丧夫,与生母寄人篱下,自然要小心谨慎,以后未必就不能挑大梁。”高琏看不过,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不快。

    康陵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样的。常将军中意杨姑娘,常老夫人则中意高家的姑娘——就是现在的常夫人,说起来这常夫人还是您的族亲,她是高祖第五子鲁思王的玄孙女,只不过她们这一支不是大宗,早就没了爵位——高姑娘性子果敢爽利,更对常老夫人的胃口。子孙婚配是大事,还得是常将军拿主意,不过就这个节骨眼,常将军忽然中了风摊到了床上,话都说不得了,常老夫人以冲喜为由头强压着常都督迎娶高姑娘过门。说起来这样也不委屈了杨姑娘,她有杨家的全部家私做嫁妆,当年先帝又怜悯杨校尉独女可怜,专门下旨赐杨姑娘的夫婿袭中州校尉之职,常家那时也着意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如何难过,不过是嫁不得心上人罢了。可是这杨姑娘是个非他不嫁的,干脆就搬出了常府,做了常都督的外室。这杨姑娘虽说做不了常都督的正头太太,但毕竟衣食无忧,也与心上人终成眷属了,可这高姑娘就难了,一面清楚郎君对自己无意,一面这养外室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还要帮他掩盖,实在可叹。”

    高琏也不由得愤懑:“这就是常都督的不是了,耽误高氏一辈子。”

    “这二人都不易,一个明明无意,还非得装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一个三年前染了时疫丧命,唯一的女儿也早亡,终究都是可怜人。”康陵心思细,倒先哀叹上了,“这常檀姑娘病逝之时常都督也应是无比悲痛的,毕竟是唯一的女儿,也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常檀姑娘刚咽气没多久遗体就被易容送入了宫,也不知那时的常都督在想些什么。”

    高琏嗤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冰里捞出来一般,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这常都督也真算是厉害,强忍下丧女之痛,还能镇定地将女儿的尸身送入宫中救他人的命。我是被救之人,只能感常都督高义,若我是常都督的亲人,我只觉得他薄情。不过也对,成大事的人,心肠冷些也不算什么”

    她的意思很明了,她看不惯常朗这般作为,只不过是因为常朗救她一命,对她有恩,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康陵还想为常朗辩解一二,于是道:“倒也不是主子想的这般模样,我听剑歌说,若非是咱们小主子帮忙延请名医,遍寻灵药,只怕常檀姑娘三年前就没了。这三年里常檀姑娘虽然一直未曾大好,但大抵是在慢慢好转的。两个月前常姑娘的病突然加重,这次是实在无力回天了。恰逢主子此时出了事,小主子他们实在没有办法能救主子,只好用了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剑歌说常都督这么一个硬气汉子应下此事时满脸都是泪,不过他也知道,常姑娘是实在救不回来了,能帮到主子也不算枉死。”

    “我只是觉得常姑娘可怜罢了。”高琏一字一顿,神情淡漠。

    听着她的语气实在不对劲,康陵也没敢再接话,只专心驾车。

    “所以瑗瑗早就知道常都督家中这些事?”良久,高琏又开了口,康陵听着她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这个自然,小主子的性子您也熟悉,她不愿意轻易相信别人,自然会把所有事都查明白。不过查的清楚点也没什么,不像现在的昌王,一个谭宗顺倒把他自己祸害的不轻。”康陵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高琏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是没错,她做的很好,不像我,轻信了宁湛,着了他的道。”

    这件事是高琏的伤心事,平常他们自然是不敢提起的。听高琏骤然提及此事,康陵下意识地警醒起来,车内的景思与安陵也开始偷眼打量着高琏,生怕她情绪有什么不对,不过还好,她的语气神色依然很平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如同再讲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淡漠、镇定、没有丝毫的感情。

    普渡寺说是帝京城外的一座香火颇盛的寺院,实际上这里上到住持,下到烧火洒扫的小僧,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江湖势力,算得上一个小门派。八年前韩舜在江湖大力扩张势力,顺道就把这么个普渡寺收归到了自己的麾下,可以由僧人们帮他们收集各路消息,高琏还能时不时在这里商议些事。

    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寺中的香客也不那般多,只有几个小僧人在引导着香客们上香,其余的僧人也不知哪里去了,院落显得有些空荡。一群鸟儿看准了时机,一个猛子就往大殿里扎,想对着供桌上的果子啄上两口。

    院中小僧人迎上来,康陵从袖中露出一角庐陵侯府的腰牌,小僧人会意,将他们往大殿后的净室引,动作神色都无比自然,外人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所为净室不过是靠近僧人们的住所的两排厢房,平日也充作给香客们休憩的地方,此处格外僻静,也是个议事的好地方。一间净室前站了个小僧人,这是此间净室中已经有人的意思,门口的小僧人方便室中人调遣,也防止有外人打扰。

    两个小僧人一对视便都明白何意,守门的那个帮高琏打开门,请她进去。“你跟我进去,你们两个留在外面。”高琏回头示意安陵跟自己进去,让康陵与景思在门外候着。

    门内的贺璋听见动静便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主上,我来之前秦国公率人搜查谭宗顺府邸一事就已经传遍帝京了,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进行下去,请主上放心。”

    “我找你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此事是我妹妹一手安排的,不会出岔子。我找你来是为了问你,对于我们的下一步你有何打算?”高琏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则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贺璋对她说的话好像早有准备,侃侃而谈道:“经此一事,昌王党羽内部必定有争端,再加上晋阳主有意借此事整治官商勾结的现状,昌王势力势必受到打击,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浪子。我以为,不如借这个空荡处理唐氏与魏氏。五大兵马世家里,萧氏与梁氏素来忠心,常氏空有名声在外,实际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成不了气候,且又是晋阳主的人,自然也信得过,那边只剩下唐、魏二家了。这两家手中所掌握的兵马不在少数,魏家又有一个遇喜的贵妃,若是他们与昌王勾结起来,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我都知道,这些年也一直千防万防唐魏两家与我四叔勾结,可是又哪里去寻由头让蕴之整治他们呢?”高琏敲着桌子,眉头皱成一团。

    贺璋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主上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高琏还没开口便已经开始摇头,她道:“不可。虽说魏氏穷奢极欲,抢占民田、欺男霸女这样的缺德事干了不少,但贵妃不过只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对她我下不去手。”

    “那魏氏就先放一放,先处理唐氏如何?”贺璋对她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高琏虽说手段雷厉风行,但对于弱小,心总是软的。

    “唐氏?现下秦国公正在着力整治军屯,蕴之又格外重视帝京守军的操练,唐氏那些个酒囊饭袋错处可是一抓一大把。魏氏好歹还有个魏明德,城府心思都深,唐氏现如今从上到下有几个好东西?唐老太爷唐循礼上个月还新纳了一房十五岁的姨娘,他都快七十的人了,呸,真是白瞎了好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讽刺,”高琏提起唐氏格外不屑,狠狠啐了一口,“唐氏祖上也称得上英雄辈出,我若是唐氏先祖,见了他们现在这副模样,真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贺璋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世人眼里的高琏同样骄奢淫逸,不守礼法,同在她眼中的唐家子弟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让外人听到她这番话,或许会惊掉下巴。“说起来还有一事,我听晋阳主的意思,是想要借此事对付赵恒,主上如何看?”

    “她自有她的打算,不过这赵恒的确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你让咱们的人帮忙推一把,毕竟我跟我们瑗瑗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咯。”她撇着嘴,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不住地摇着头,弄得贺璋看不懂她到底是在感叹些什么。

    “罢了,”她一撩衣裙起身,习惯性地掸掸袖口,道,“你早些回去,还有事忙呢,至于我——”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了转肩颈,“我还要去上香呢。真是委屈佛祖跟我了,我呢,得跪在佛前给他老人家上香,听那些秃驴念那什么劳什子的经书。佛祖呢,得看着我这么个最喜酒色杀戮,从不忌荤腥,又作恶多端的家伙跪在他身前,脏了他老人家的眼。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她装腔作势地双手合十拜了拜,就这么一个庄重肃穆的动作也能被她做的这样流里流气,贺璋想,这也许也是件本事吧。

    高琏在门前把所有的五官肢体都控制好了,然后打开门,就又是那个老实规矩的常檀了。

    北大营的演练很快就结束了,众人都觉十分满意,夸赞了常朗等一干将领一番后,才发觉宁湛一直没说话,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色依旧很沉静,看不出悲欢喜悦,像是一块在山巅矗立了多年的石头,泛着高远与冷清。

    众人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满,赶紧闭上嘴安静站着,等宁湛说话。

    宁湛察觉出气氛中的尴尬,只得出言缓和。他负手而立,脸上难得地挂着一抹笑意,道:“常都督此番做得很好,我定会向陛下为常都督及众将士请赏。”

    未曾想到他会是这般愉悦,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常朗率先笑出了声,拱手道:“多谢国公,这都是下官与将士们应做的。若国公真替我们向陛下讨赏,不如就赏我们北大营将士一人一坛好酒吧。北大营上下严禁饮酒,将士们只怕都憋坏了,如今天冷下来了,就想讨一口酒吃。”他笑得憨厚,不像是个统帅大军的五军都督,倒像是个舞刀弄枪的朴实汉子。

    众人都笑起来,就连宁湛也跟着弯了嘴角,他道:“此事不难,常都督就等着吧。”

    既然演练结束,那自然也不用顾什么正事,有人见宁湛心情大好,不由得大着胆子说了几句“郎婿心疼岳丈”之类的话,宁湛面上倒是没什么,仍旧气度翩翩,倒是把常朗弄得不好意思了,脸红成一片。

    “众位也莫要说了,既然这操练看完了不如就早些回城吧,到时候也不误了饭点。各位兄弟也心疼心疼我,让我借光讨口酒吃。”常朗怕他们再说下去每个完了,于是拉着几个人就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众人见他实在不好意思了,也识相不再打趣下去,跟着常朗出了北大营,各自上马上车往帝京城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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