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经三天没出太阳了。

    最近全世界都很焦躁,因为这个“没出太阳”指的既不是天气预报的阴天也不是下雨,而是太阳单纯地不再升起了。

    这一情况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恐慌,一时间什么“太阳抛弃了我们”“阳光毫无征兆地耗竭”“未来何去何从”等文章在网络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即使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不依靠太阳也能存活不短的时间,但这种突兀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太阳毕竟还是好太阳,它还没等到大家把绝望完全传开,就已经在第四天早上乖乖再次上班了。

    虽说看上去太阳只是休了个开年小假期,不过这对从未见过太阳休假的人类来说还是引起了巨大反响——据全球科学家研究后声称“太阳休假”事件可能与前一天降落在海洋里的一颗陨石有关。

    说实话这个结论没安抚下大家,因为此前从未有过先例将“天降陨石”和“太阳休假”联系在一起,再说据相关人士报道,那颗正巧砸中公海中实验室的陨石甚至比成年人的拳头还小,它这么小,却搞了这么大的事,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

    云未明暂时顾不上什么危言耸听,她只知道她的实验岌岌可危,要是完不成她就得生命垂危。

    今日去实验楼的路似乎格外安静,不过云未明日常习惯性带着耳机,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她交往一个月的男朋友正在她旁边喋喋不休,一直到她按了去二楼的按键才开始嘲笑她这点路也不愿意走,完全没考虑她摇摇欲坠的心理状态——

    不过下一秒她就在生理上也摇摇欲坠了。

    他们俩一开电梯门,一株巨大的藤蔓就猛地刺过来给云未明来了一个对穿,对此,云未明表示:……这就是对我来二楼也要坐电梯的惩罚?可恶啊我怎么没痛晕过去……不是,现在什么情况啊?!

    她腹部被贯穿的地方涌出大量鲜血,仍旧停留在此的藤蔓似乎非常满足,它暗紫色叶片上生长着纵横交错的金黄脉网,饱饮血液后似乎变得更加绚丽多彩了。

    ……现在也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

    坦白说云未明快疼死了,这根藤蔓一下子扎过来的力道太猛,导致她一下子就被狠狠掼在了电梯里,又因为藤蔓被身边男友想要将她救下来的行为激怒了,于是它扯着独属于它的猎物离开了电梯,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独食。

    “未明!”柯岁一脸惊恐地追出电梯,想要把她从藤蔓中解救出来,可惜藤蔓将云未明拖出去的时候还顺便在她腰上死死缠了一圈,方便将血肉都挤压出来让它品尝。

    云未明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何感觉,冰冷的,炽热的,或是想要呕吐的——她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想不了别的事,只能看见眼前一条条黑线,是自己睫毛的投影吗?

    “柯岁!别碰!”匆匆赶来的几个学生也没想到会见到这副血腥场面,一时间他们之间似乎又爆发了一场骚动,甚至有几个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云未明的同级生,也是他们中间最冷静的学姐关凌月靠近了一步,她已经认定了这杀人的藤蔓极度危险,因此下定决心要让还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同学先一起离开实验楼。

    “柯岁……”关凌月看着被束缚在角落里吸血的云未明,“未明她……恐怕不行了,但我们是一定要离开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未等红着眼睛的柯岁再说什么,她就快速地说起了一路的见闻:“实验楼里的动植物似乎都变异了,它们对我们有很强的攻击性,而且……会变异的不只是它们,还有……人。”

    “一开始没事,被它们伤到也会变异。”面色惨白的眼镜男生喃喃,“老师他……”

    这一切都是悄然无声地,甚至没人能说出这场变异到底从何时开始,更不清楚灾难的范围。

    柯岁比云未明还小两岁,平日里会跟她斗斗嘴,但是交往以来具体的大事小事都是云未明来做主,刚刚的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赶来的学长学姐又拦着他不让他触碰缠着云未明的藤蔓,他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只能被两个学长拉着从另一半走廊下去了。

    “未明!”柯岁奋力挣扎着,“我们去救她!救她……”

    他本想挣开束缚,没想到身侧有位学长的力气似乎格外大,让他在动作下胳膊仿佛要被扭断了般痛苦。

    偏偏学长没觉得自己用大了力气,甚至还在继续加大力量。

    关凌月一边走在最前面,一边快速地介绍情况:“意外发生在十五分钟以前,我在实验室做实验时突然发现表停了,然后M207实验室里放的那盆观赏性仙人掌突然就开始膨胀……”

    她也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只能先凭借本能躲开了仙人掌弹射出来的针叶,然后快速离开了实验室,她做实验的实验室在走廊中间,往实验楼出口去的时候却发现其他学生那里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只是植物,动物也在变异。”眼镜同学艰涩开口,“我眼看着老师被实验室里准备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吃掉……”

    那些小白鼠在吃人时已经有篮球大小,由于骤然膨胀的体型,它们身上似乎也有皮肉裂开,于是急切地找到了离它们最近的血肉——

    “呕!”光听描述,已经有几个同学开始反胃,更别说是眼镜同学了,他身体抖得厉害,看上去全凭一口气撑着。

    “那根藤蔓出现的也很突然,”关凌月本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她又想让这个学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只是一根,但我们不能确定这是否这是一个分支,它很危险!”

    和柯岁遇见,这时异变发生不过十分钟,但关凌月已然见识到事态可怕,她不想死,也不想看着活生生的同学死在自己面前,但是云未明,她无能为力。

    那诡异的藤蔓,让她看一眼就觉得十分惊惧,她十分确信在吸干云未明的血液后,它会大开杀戒,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一定会死。

    虽不知为何会这样想,但这可怕的预感从见到那一幕的第一眼开始就在她脑子里疯狂咆哮,预示着离开!快离开!

    柯岁从二楼被他们半脱着走到一楼大门口,看着玻璃门外高悬的太阳,太阳之下是一片死寂,是因为大多数人类还没有发出第一声完整的尖叫就已经死去了吗?

    这群还没从大学进入社会的年轻学生,完全不明白踏出去之后,门外是生机亦或是末日。

    ————

    云未明还没彻底死掉,说实话她不甘又解脱,她还这么年轻,除了上学,大部分成年人干的事情她都没干过,期末考试的时候喝点果酒已经是她最大的反叛了。

    ……所以说这一出怎么不在她期末的时候来,早知如此她何必从早上背药理背到晚上呢。

    这真是苦中作乐啊,要知道她前几天还在宿舍里面吐槽过如果要死,她也祈祷那种寿终正寝在睡梦里无痛离开,而不是被一株疑似巨大化的金线兰吸血然后痛苦去世。

    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已经流干了,五脏六腑也逐渐被蚕食干净。

    难道我要在这里等死吗?还是我已经死了,这些只不过是我死前的幻想……或者说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做梦,只要一睁眼,柯岁就还在宿舍楼下等着我,然后把早餐给我,再和我斗着嘴一路吵嚷到实验楼。

    下一刻实验楼就发出了一声巨响,似乎墙壁里穿行的植物茎叶让它整体裂开了,种子发芽的力量在这一刻变得尤其恐怖。

    这下……是真的要结束了吧……其实她只是倒下了十分钟而已,但这十分钟却成了她二十五年人生中最大的折磨,这种死法云未明可真的想不出来。

    金线兰异化出的藤蔓充满了贪婪,如果不是它现在只能操纵这一株分□□么实验楼里的每个人都将成为它的盘中餐,但是……没关系,等它吃完这个人类,融合了对方的基因帮助自己的本体进一步生长,那么跑掉的猎物它也能通通捉回来。

    这些残暴的本能驱使着它进一步深深扎入被缠住的人类的身体里,枝条末端分化得更加细小,顺着主要的血管逐渐爬满了云未明全身——进食,消解,甚至是融合?

    也许是全身血管都爬满了这株异化金线兰,云未明觉得她逐渐死去的思想也在和对方逐渐同步,这片土地已经被金线兰当成了猎场,誓要将所有的血肉全部吃掉才好。

    也许是吞食到了某一个节点,奄奄一息的人类意志不再占据身体的主导,云未明的身体就像是被披上人皮仍不熟练的怪物支配一样,“她”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

    “我……这是变成草了?”这是她看见从未被鲜血完全溅满的电梯反光的最后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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