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羽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给高婉然发短信。但他并没有坐中央的那张长沙发，反而是古涵熙坐在那边的地面上，怀里的点读机时不时发出电子音。
两人似乎正在有意识地把某人时常躺着的位置让出来。
古向荣进屋后瞧见这一幕时，不知道怎么的就停下了脚步，而古鸿羽却仅仅是习惯性地抬头打了声招呼，就继续看手机，古涵熙倒是理都不理他。
楚烨萱离开后的家，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的死寂。
或许人是真的不能碰到哪怕一点的热闹。
拒绝了佣人的帮忙，古向荣自己脱下外套挂好，换上拖鞋就回到了主人房。董雅致的身体依旧在昏迷，日常靠点滴来维持生理机能的需求。他也顺理成章地回到了这间屋子里休息。
可是有用吗？
他合衣躺在了她旁边，看着天花板，世界安静地仿佛他耳边都开始嗡嗡作响。
疲惫……
前所未有的疲惫侵蚀着他的心灵。
身体的沉重导致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更不想动弹。
当她时常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时，又是在想什么呢？
许久过后，他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帮我安排个心理医生。”
*****
“古先生，您这种现象在理性人中非常常见，”心理医生将报告放到一边，态度自然随和，“我们把这称之为情感崩裂。”
古向荣面无表情地强调：“我是理性人。”
“认为理性人没有感情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误区。”心理医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们会疑惑、也有好奇心，会不高兴，也会被感动，这些都是我们的情感，并不能因为它们的波动不超过10%就把它们忽略掉。”
她从身旁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弹簧放到桌面上，然后用食指将其缓慢地压下，直到所有钢圈都紧贴合在一起：“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将理性人的情感都压迫到最低限度，认为理智才是生存之道，也能避免更多的麻烦。但人的情感就像这弹簧，哪怕到了极限，它还是会存在，而不是消失。最危险的是，一旦这种压制有了裂缝……”
手指稍微挪开一点，被压迫的弹簧立刻找到机会将自己弯成弧，咻一下弹起撞上了天花板，又在惯性下四处乱撞。
“弹簧至少还会宣泄，”心理医生看着被弹簧撞到地上导致碎裂的杯子，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但大部分理性人不会，他们会习惯性地选择继续压制，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时，就会产生‘活着很疲惫’、‘脑子很空虚’的想法，而这也是理性人会选择自杀的起因。”
古向荣并不到想自杀的地步：“那我应该怎么办？”
心理医生已经很习惯被问这个问题了：“你需要宣泄，我不是指身体的宣泄，而是情感的宣泄。虽然你们都并不认可，但是作为医生我可以保证，有时候你们确实该学学感性人的做事方式。当然，你要注意分寸，如果宣泄的程度过了，很容易变成了犯罪。”
*****
另一边，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纠缠上的楚烨萱，正和邱阳曦一起躲在某巷子的角落。虽然提供附身的木偶人已经做好了，但他们至少需要有一人是有身份的，不然在这高科技时代很难行动，因此邱阳曦还没离开“彭宿”的身体。
警察的行动非常快速，在探望了孙献奶奶后没过多久，孙献就以谋害罪名被关押处理，而他的酒吧也在当天被封锁。孙献是彭商的大客户，突然之间被抓，对彭商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
当初选择了感性人的身体，是没预料到自己过不了检测这关，现在男女主角都呆在了商城不进来，自己又进不去搞事……
“该死！”豪华公寓内，彭商气愤地把酒瓶摔在了地上，表情特难看，“孙献这蠢货怎么还留着活口？白痴吗！留着把柄给人捉！”
只顾着骂人的他，并没有发现一张小小的纸人正艰难地避开了玻璃碎片，一溜烟飘到了沙发底下，很努力地将自己贴在上面。
随着这张纸人在发挥作用，蹲在巷子里、捧着同款纸人的楚烨萱也听到了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并不担心孙献会在拘留所里做什么，别的不提，这个世界治安是不错的，她跟自家师兄在两城之间晃荡了这么久，连只鬼都没见到过。而且在这种连妖都没有的低端世界里，大多数攻略者能力都不大高，彭商完全是个意外。
唯一苦恼的是被逼急了的彭商会做什么，还有…他们今晚要住哪儿？
邱阳曦的身体需要进食和休息，可城管不认识他们俩，刚刚就因为在天桥底捕鱼被赶了出来，导致两人现在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巷子里。
别跟他提抢劫什么的，堂堂化神尊者还不至于掉价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连造假都不屑！
是的，他。
楚烨萱没这节操，但她还是得顾忌大男人的自尊心。
就在这时，纸人传来的骂骂咧咧终于停歇，过了会儿，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就不信这样你们还能在一起。”
然后？
然后没声了，彭商洗澡睡觉去了。
鼾声自纸人中不断传出，楚烨萱不知道彭商到底做了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不拿彭商来钓鱼，就怕钓出意外来。
高档小区的大门也有生命体征检测，邱阳曦把彭宿的身体藏了起来，利用木偶化形，两只小小的木偶人一起偷偷溜进了大楼之中。高楼并不能成为他们的障碍，轻轻松松地从阳台窗户进了屋，推开房门径直地进入到房间内……
柔软的床铺上并没有人存在的痕迹，唯有一台收音机，正在无限循环地播放着属于人类的鼻鼾声。
中计了！
刚意识到这一点，底层的楼房内突然传来数声剧烈的爆炸！火光冲破了脆弱的窗户，碎片仿若散开的子弹。数层承重柱同时被炸毁，高层楼房刹那间失去了支撑点，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开裂！
轰隆————————
如同被推倒的叠叠高，原本结实稳固的大楼轰然倒下，楼内的居民尚且来不及呼喊，便全部被压在了碎石之下。
被结界护着的楚烨萱和邱阳曦飘在半空，冷眼看着浓烟碎石之中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这样的袭击下，所有人甚至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不远处，不管是在窗户探头探脑的居民还是从保安亭跑出来的安保，都把注意力转向了这边。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废墟上，暂时还注意不到高空中的两只小木偶。
“又用这招……”
轻声漫语，仿若天地的叹息。
邱阳曦皱眉回首：“师妹……”
“安心吧~师兄。”楚烨萱勾起嘴角，眼神诡谲流转，“我还不至于被这手段气地心魔缠身。不过呀~还是会不高兴的呢~”
攻略者想再把嫌疑往她身上推，端看她愿不愿意了！
“梦里虚花，万物皆法；以气化绳，奉我为主；”火红的光芒冲天而起，霸道凶猛的火灵气化成一条条细小的红线，地面每出现一具魂体，红线的另一头便猛地扎进了魂体的脖子中，“勿失勿忘，因果自解，魂牵！”
无数散开的红线犹如铺开的蜘蛛网，很快便全部涌入了魂体之中。原本因突然间的死亡而陷入疯狂的魂体一个接着一个麻木呆滞，顺着本能漂浮到了楚烨萱的身后。
橘黄明亮的夕阳之下，两具精致的小小木偶并肩而飘，分明是唯美的画面，却因为身后同时飘着的数百只鬼魂导致画面变地无比诡异。
被种下灵种的魂体被楚烨萱一键回收，趁还没被人发现，他们赶紧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邱阳曦重新附身彭宿的身体，而楚烨萱恢复正常人体型后，将邱阳曦的木偶也收回了储物戒中。
“去哪儿？”
“先回——”
“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楚烨萱的话，小区内，有一位疑似吃了大力菠菜的老人家正疯狂地挥舞着菜刀，以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的气势朝着大门直冲，途径之路，因为有不少人跑过来或救人或看热闹，显得非常拥挤，一时间竟是被老人家伤了不少。
恐慌的居民向四处散开逃跑，不少人被撞倒在地后，还被慌乱的人踩了好几脚。安保虽然也害怕，却没有逃跑，而是掏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枪，枪口对准了老人家，大声喊道：“住手！再不住手我开枪了！”
可一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小区的老人家并没有回应。
不得已，安保扣下了扳机，然而——
“目标已锁定，检测危险系数为零，不符合开枪标准，扳机已锁定。”
扳机瞬间卡在半路，再给摁不下去。
安保惊愕地瞪大了眼，忽然间…黑影笼罩。
刹那间，强烈的剧痛从脖子上传来，滚烫的鲜红染红了他的世界，老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地跟他擦肩而过。好半响，安保的脑袋自脖子上的裂开处倾斜，噗咚一下…身体轰然倒地。
楚烨萱回头看了眼犹如人间惨剧的小区，随即跟邱阳曦一起跟在了老人家身后狂奔。
这个老人家…怎么说呢……很励志。
分明跑地跌跌撞撞都快没力气了，还要继续往前跑。刚跑上大马路，就发现陆陆续续有跟老人家相似的人跑出来，他们皆拿着武器，不管是谁挡在前面，都以最疯狂的方式将对方打死赶跑，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
邱阳曦和楚烨萱跟在身后差点挨刀。
前者现在是凡人之躯，后者是木偶人难以修复，为了省灵力，他们选择了直接在路边捡辆小车，司机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懂开车的邱阳曦很自觉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而见过别人开车的楚烨萱很自信地拉下操纵杆，然后…看着刹车和油门沉默半响，两只脚各踩了一只。小车轰轰轰地就是不动，于是她松了左脚，小车豁然间向后倒。
她看着后视镜，发现即将撞上路边的车时，赶紧打了方向盘，下一秒——
嘭！
撞地更果断了。
疑惑地皱起眉头，她把右脚也抬起，小车的车轮终于不疯狂转动了。想了想，她轻轻踩下油门并看向旁边的操纵杆，操纵杆挪了一个位，没动，再挪一个位，小车咻一下朝前飞奔过去，一路将疯狂的凶徒撞飞了。
邱阳曦：“……步行？”
听成了“不行”的楚烨萱扁了扁嘴，一掌拍在了座椅上：“梦里虚花*以气化流，风来！”
旋风刹那间包裹住小车的四个轮子，轻飘飘地将小车抬了起来。
楚烨萱：不懂开车，会御车不就行了！
邱阳曦木着一张脸。
这样一来……
捡车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