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确定下来这个猜想的，是因为她家师兄提到过一句——他单独离开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偷袭。

    而同样被单独留在实验室的荀和，已经安逸到可以忘记别人存在的地步。

    攻略者认定了邱阳曦就是“莫天和”，所以偷袭他，这种现象没毛病，真正的毛病在于为什么“莫天和”遭受了这么多次偷袭，军方都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在实验室炸了后才后知后觉地换地方？

    别说军方没发现，要是这样多次的偷袭都没发现，这基地早没了。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军方早就知道邱阳曦不是莫天和，荀和才是真正的莫天和，并且在这些天里，已经发现了邱阳曦是荀和的“保镖”。

    军方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把戒备的资源全部拨到了荀和那边。

    可军方又是怎么发现的？

    连攻略者都没发现邱阳曦是仿生人，唯一有破绽的地方，就是邱阳曦从天空之城下来的时候，在“电梯通道”中发生的意外。仿生人发现了邱阳曦下到地面，并跟军方合作演了一出戏。

    为什么不是荀和把真相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

    荀和…根本不信任军方，甚至很防备，防备到压根儿不打算承认自己就是莫天和。不然他在地面流浪那么久，早就应该跑到凤州城那边去了，而不是被大火引到服务区来。

    “您很聪明，”严志勇蓦地一笑，甚至有些调侃地扫了眼旁边震惊地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难怪这两丫头总喊您太奶奶，您的阅历和敏锐确实…难以想象。”

    楚烨萱无论是姿势还是笑容都不曾改变：“所以你的回答？”

    这是一场豪赌。

    严志勇不会知道当她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的答案会将世界引导向哪个方向，她也不会去提醒他，一切…都会交给他们自己去做选择。

    恰在这时，屏幕上冷不丁地弹出了一个符号，下方用中文展现出一句话——天空之城申请视频对话。

    第三方…出场了。

    ******

    楚烨萱留在了办公厅，好几天都没出过门，邱阳曦想过也剪个纸人过去瞧瞧，可是攻略者的袭击越来越频繁，他走不开，倒是后来飞进来一只纸鹤，他们可以通过纸鹤聊天。

    除了邱阳曦，最急的要数蒋博士，他的研究毫无进展，只想赶紧把楚烨萱带回实验室，最好是可以当场削些皮肉下来。不过他的申请刚上去就被打回来了，楚烨萱还是不被允许离开办公厅。

    军方的行动却开始迟缓了下来，他们派出去的人比以往少了一些，但伤亡确实也减少了，偶尔还能帮实验室里的各个博士捉只丧尸回来研究，当然前期没经验的时候也会出现把鬼尸捉回来了的情况。

    半个月后的某个夜晚，邱阳曦掐着丧尸的脖子将其强行压制在手术台上，荀和在旁边熟练地将丧尸的四肢捆绑，随后又将腰部以及脖子处的捆带绑地死死的。

    确定丧尸没法反抗后，邱阳曦就退到了一边，任由荀和把不同的数据线连接到丧尸的神经上。

    周围围了一圈的大屏幕立即出现了不同的数据图。

    楚烨萱以及一伙领导、科学家都站在强化玻璃后头，看着荀和的操作。只见他将一管液体灌入了丧尸的喉咙中，为了防止丧尸不配合，液体是用长管装着的，管口直接捅进了喉口。

    确定液体都喝完了，荀和也退到了一边。

    一开始丧尸还是如常地朝荀和咆哮，做出啃咬的动作，可十秒钟后，丧尸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众科学家撞开了人纷纷扑到了玻璃上，恨不得直接穿墙而过紧贴着那堆屏幕。

    只见混乱密集的细胞之中出现了“入侵者”，这些“入侵者”极其霸道地不断侵蚀着细胞，它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彻底将细胞融入自己的体内并将其同化。十分钟后，所有细胞已经被“入侵者”同化，而丧尸也停止了咆哮，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严志勇颤抖着手推开播音键：“我们需要的…不是同归于尽。”

    荀和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只是懦懦地看向了邱阳曦，后者代替他回答：“所以我们需要活体实验。”

    说着，邱阳曦走过去掀开了丧尸的病服，只见腹部上有一个被啃咬过的大洞，显然这具丧尸早就失去了生命体征，哪怕疫苗能净化丧尸病毒，也没办法将死人复活。

    实验室中的音箱传来重重的喘息声，严志勇盯着那个大洞，好半响了，才哽咽道：“好…好！”

    不同于他的激动，邱阳曦平静地隔着玻璃望向楚烨萱，后者毫不犹豫地抛出去一个刚学来的飞吻，下一秒…邱阳曦整张脸都发亮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蒋博士站在边沿处，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邱阳曦，半响后蓦地转身离开了监控室。可他并不知道就在身后，楚烨萱微微向后侧首，斜睨过去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第二天，基地公布了丧尸疫苗得到初步实验结果的消息，并将这一天确立为新世纪纪念日。

    是的，新世纪，军方从来没有承认过现在是末日。

    为了普天同兴，军方将为每个人派发一只小小的“科学家”布偶以及一包面包，人者有份，连还在暗牢呆着的大叔夫妻也有。所有人都盼着末日的结束，面包吞下了肚子，布偶或收进口袋或挂在了腰间，果然每个人都带在身上以宣泄自己的期待。

    没有人会觉得幼稚，毕竟…连严志勇领导都光明正大地挂着布偶了。

    然而世界大了总有个不合群的，人群之后，蒋博士把脑袋从巷子口缩回，咬牙切齿地望向了坐在木箱上玩刀的人：“我答应你了，什么时候行动？”

    路文成冷冷淡淡地瞥过去，嘴角扬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就今晚。”

    ******

    “今晚他肯定会行动，”会议室中，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严志勇的对面，不同于周围人的装扮，这人穿着雪白的紧身衣，语调平缓，不像人，反倒像机器，“确定不离开吗？”

    严志勇点头：“这是我们人类自己的战争，我们可以请求支援、可以合作，但是人类绝对不会将所有责任都推脱出去。”

    “你们会死，死很多很多的人类。”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呢？这些事情本来跟你们没关系。”

    “有关系。”他斩钉截铁，“仿生人的诞生就是为了保护人类，那么驱除伤害到人类的因素是我们的任务。”

    就像当年他发现自己的铸造者其实想要伤害人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联合仿生人把那些所谓的攻略者给全杀了，可惜，他的铸造者跑了。

    “所以你瞧，”严志勇蓦地一笑，“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你们的目标是全人类，我们的目标是市民。”

    “我不明白，”他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人类总是会做无谓的牺牲？只要你们全部离开，单靠仿生人和那位楚小姐足够保护你们。”

    “这不是无谓的牺牲，”严志勇说，“而是让我们存在的价值，变地有意义。”

    “我不明白。”

    “路先生，”严志勇苦笑，“别分析了，仿生人分析不出结果来的。再分析下去，我怕你的CPU会炸。”

    路先生摆正脑袋，果然放弃分析了。

    *****

    遥远的房屋中，楚烨萱将布偶穿上线挂在了狸花猫的脖子上。狸花猫睁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蹭了蹭她的胳膊，又试探性地想要去挠布偶，却被她轻轻摁住了：“莫闹，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狸花猫的眼瞳蓦地缩成线：“喵呜！”

    “不丢，”楚烨萱摸了摸它的脑袋瓜，摸地它有些东倒西歪，“只是有些事情，只能大人参与~”

    “喵呜~~~”

    “去吧，找你爹去。”

    狸花猫听懂了，带刺的舌头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指尖，这才转身跑了。

    楚烨萱坐回了沙发上，旁边点着蜡烛，闲来无事又拿出了书本来看。外面的灯光已经调暗，意欲着深夜早已来临。

    豁然间，天空中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巨网垂直落下，丝线碰触到的地方无不是如被刀锋切开。最先遭到摧残的顶楼，轰隆隆的碎石坍塌，七层高的大楼被残忍的切成了碎片，方块。不等蜘蛛网彻底落下，鲜红的身影鬼魅般从窗户飞了出来，悬空停在蜘蛛网外围。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轻微的爆炸声，楚烨萱下意识上半身向后弯下，恰恰躲开了急速而来的子弹。没想到子弹刚飞过她的面前，毫无预兆地自行拐弯，重新射向她的太阳穴。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距离也太近，近到楚烨萱只来得及转过头，子弹擦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焦黑痕迹。

    子弹勉强算是击中，于是半空消失了。

    有了这个教训，在第二颗子弹飞过来时，楚烨萱选择了飞走，子弹果然追在了她的身后。一人一子弹速度都极快，可忽然间，她的面前飞来了第三颗子弹。

    发现时子弹已经很近，她猛地脚尖下点，一个小小的法阵在她脚下发光展开。火般的身影朝着斜上方窜了出去，两颗子弹来不及避让，嘭地撞上了对方，当空爆炸。

    随着爆炸声响起的，却是天空中蔓延开来的黑雾以及诡异的吟唱声。如烟似雾的朦胧中，隐约出现了一群小孩子。白底红遍的长袍，雪白的贝雷帽乖巧地呆在金灿灿的头发上，他们站成了三排，怀中捧着一颗骷髅头。忽然间，鲜红的血液自眼角顺着惨白的脸颊滑下，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很响亮，但重点不是音波，而是尖叫声中饱含的悲伤绝望。刹那间，仿佛地狱降临人间，无数被残忍杀害的痛苦者正在疯狂地叫喊、无数在绝望中挣扎却始终被遗留在黑暗中的末路者正在用血淋淋的双手抓挠着地面……

    这份悲伤源自于内心，顷刻间就可以撕去所有的平静，将深处无数残酷的画面清晰无比的投放在脑海之中，撕扯着你的灵魂。

    楚烨萱蓦地一窒，呆滞的双眸中早已渗满了泪水。她迷茫地看着天空，迎接着孩子们的尖叫声，无助地朝着地狱深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