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快就停了，屋檐还在滴滴哒哒地落着残雨时，地面竟已干了大半。乌云散开，圆圆的大月亮在繁星灿烂的天空中散发着辉光。迎着月夜，季姑娘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客栈后院的凉亭之中，抬首仰望着月亮。
她看了月亮多久，古昊然便站在走廊上看了她多久。
风吹乱了她垂直的发，缕缕青丝仿佛被扰乱的情丝。系在脑后的细带被风吹开，轻薄的面纱顺着旋风被卷走，直至被举起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内。
季姑娘茫然回首，神色讶异。
眼瞧着已经暴露于眼前，古昊然才捏着面纱也进入了凉亭，将柔软的面纱递上，未语笑先至：“季姑娘，你的面纱。”
“多谢古少侠~”季姑娘接过面纱，犹豫了下，却没有重新戴回去，而是柔柔地瞅着他，轻声询问，“少侠何以还不歇息？”
“唤在下昊然便可，”古昊然下意识展开了纸扇，扇地有些急，“长夜漫漫，月色迷人，被月光所惑的显然并不止姑娘一人呐。”
季姑娘被逗乐般，曲指掩唇轻笑了两声：“让昊然公子见笑了，礼尚往来，昊然公子唤我婉莹便可。”
“婉莹……”古昊然唤的这一声，似笑似哭，或许是嗓音过于低哑的关系，隐约竟察觉出一股悲哀，“好名字。”
季姑娘脸上笑意渐深，柔美、清纯，不含一丝阴郁，仿佛天上开着的水晶花，漂亮而脆弱。
这画面不得不说，非常唯美，但似乎只有窗口上趴着的楚烨萱能瞧见，在院子的角落处正站着一抹雪白的身影。罗丹彤整个人隐没在漆黑的角落，恶狠狠地揪着旁边盛开的桃花，吃人般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凉亭中的两人身上。她站的位置实在是好，若不是一身白像极了亮眼的女鬼，楚烨萱都认不出她来。
邱阳曦站在她的身后侧，稍微一瞥窗外就能瞧见美丽的风景。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楚烨萱的身后，视线仿佛有实感地扫过了她雪白的颈、优美的背脊弧度以及…因为姿势关系高高抬起的圆臀。
莫名的，觉得那身红杉有些碍眼。
又或许……
自己也该换一身红衣？
最好买下一间屋子，摆上她喜爱的红色，蜡烛、灯笼都得用红的，先前瞧见的红珠门帘就很不错。她似乎喜爱热闹，也许他还可以在屋外放鞭炮，再请上几人敲锣打鼓……
越想越远的邱阳曦突然打了个激灵，猛一转头，对上了楚烨萱的回首注目。
她似有所指地瞥了瞥自己的臀，似笑非笑：“邱公子在瞧甚？”
邱阳曦直接问她：“你想在何处成亲？”
楚烨萱：“……”
这直球打地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似乎永远跟不上他的步骤。
起初她以为这是个风流剑客，毕竟也没谁一本正经地进青楼找姑娘，谁知道他对姑娘本身没兴趣，要的只是她们熟练的服侍技巧。
后来她以为这是位恪守礼节的呆子，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结果他上来就盯着她的臀如此失礼，被拆穿后直接问她成亲的地点？
瞧上去那么正经的公子哥儿，这般反复无常难不成是个城府深的？
楚烨萱蓦地正色，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
他不闪不躲，不是装模作样，他是认真的。认真地想把这个没见多少面、初次印象还是不断折腾没个相夫教子样儿、根本不符合他审美的女子娶回家。没有任何缘由，真要扯一个，那大概就是——听从己心。
他想要她。
想要到不行，非她不可。
这眼神看的她有些慌，慌地莫名其妙。
“我不会与逛青楼的男子成亲。”
她这么说。
他却应地很快：“我从不逛青楼。”
当着她的面撒谎。
楚烨萱的神色蓦地冷下来，嘲讽媚笑：“你我相遇便是在青楼，你不是在逛青楼难不成还是去巡查的？”
他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需要休息，自得有人伺候。”
“便非得上青楼寻人伺候？”
面对她的反问，他似乎很不解为何她会生气，只疑惑地蹙眉：“不然还有何处可供人歇息洗浴？”
“还有——”楚烨萱蓦地哽住，因为她发现…还真只有青楼能找。
失忆前的邱阳曦，一个避尘术能解决的事情如今变地极度艰难。他想要找人伺候自己沐浴更衣、修剪指甲等等，就只能去青楼找，因为洁癖关系找地还是清倌。但除却青楼，他再也找不到别的人，总不能去抢大户人家的婢女，又或者在民间找未婚少女？
别跟他提男子，世上就没几个男子会伺候人。
可哪怕如此，楚烨萱还是觉得心里噎地慌：“总之，你爱去青楼，我便不会应了你的提亲。”
“自是不会再去，”邱阳曦信誓旦旦，“你我成亲以后，这些事便是身为妻子的你独享。”
哪知话音才落，楚烨萱瞪大了眼怒气冲冲：“你寻我成亲，是为了让我伺候你？”
邱阳曦难得迟疑了下：“……妻子本该伺候自己的夫君。”
楚烨萱：“我不会！”
“你会，”邱阳曦想起了那天她给自己擦头发，还很肯定地补充说道，“还做的不错。”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或许说错了，因为她瞪自己的眼神更凶狠了。
刚才还懒洋洋一副娇媚的姑娘此时凶恶地仿佛恶鬼上身，咬牙切齿地指着大门喊道：“我绝、对、不、会、去、伺、候、谁！！！咱两便当从未认识过，适才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你给我出去！”
“楚姑娘——”
“出去！”
他没动，她便直接动手又拉又推将他往外扯。怕挣扎会引发意外，他并没有反抗，任由她将自己推出了屋子，刚转过身，啪！房门就在他鼻尖前被甩上。
“……”邱阳曦疑惑地眨巴了下眼，“楚姑娘，我——”
门内蓦地传出一声咆哮：“滚！！！！！”
是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出她有多生气，楚烨萱背靠着房门，又委屈又生气地抹了抹眼角。重新恢复死寂的房间内只剩下一片孤单，可就是这样的孤单，让她忽然间听见…一声细微的哭声。
那哭声音量细小，却又仿佛已经竭尽全力。
她吃惊地环看四周，屋内并没有第二个人。
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沉下暴躁的心情，细细去听，果然有哭声。那哭声直接在她脑海中回荡着，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婴儿，正竭尽全力地咆哮大哭，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般，导致音量过于细小，小到现在才能勉强听见。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迷茫再次浮上心头，隐约间…又感觉到指上的戒指在发烫。
*****
次日一早，邱阳曦神奇地主动出现在饭桌上。他坐在了楚烨萱的旁边，一直看着她，哪怕她无视了自己。所有人都没说话，镇定且安静地等待着店小二将早饭端上，仍然是季婉莹爱吃的口味。
古昊然一大早心情就很好：“诸位动筷吧！”
这句话刚出，所有人如梦初醒般开始行动起来。邱阳曦却不是动筷，而是突然开口询问：“昨夜为何要生气？”
楚烨萱冷着脸：“跟你没关系。”
邱阳曦把自己的猜想说出：“你不愿意伺候我？”
楚烨萱还是那句：“我不会去伺候谁。”
迎着众人看戏的目光，邱阳曦丝毫不觉得哪里丢脸。他似乎极度不赞同地皱着眉，又是疑惑又是纠结地开口强调：“女子本该相夫教子，你身为妻子若是不侍奉丈夫，那谁来侍奉。”
说话间，他将搽干净的碗放到了她面前，又换了一块干净的白手帕，继续擦拭着竹筷和汤勺，一边还说着：“我并未看低你，只是夫妻间的事情，本不该有外人插手。”
竹筷和汤勺都搽干净了，却又放回了自己的碗上，稍倾身端过她的碗开始勺粥。白白净净的粥填了个七分满，便自然地放回她面前，将干净的竹筷和勺子放在了碗上：“自古男主外，女主内，不可乱套。”
一转头，发现了桌面上单调的几个小菜，又找来店小二添了几道放在她前面，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楚烨萱低头看着粥，又抬头瞧瞧语重心长教训自己的邱公子，好半响后突然喊了声：“我要喝老糟烧！”
邱阳曦不悦皱眉：“清晨为何要饮酒？”
说完，他让店小二端来早上喝也不伤身的果酒。
楚烨萱：“……”
众人：“……”
这人绝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些什么！
说好的相夫教子呢？为何你做这些做的这么自然！？
楚烨萱只懵了会儿，作为礼尚往来，她也帮邱阳曦擦了碗筷，于是后者心满意足地开始吃东西。离开时，楚烨萱带走了喝剩下的果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果酒格外的甜，甜地她的脑海都在咯咯咯地笑。
离开客栈后，一行人再度上路。
古昊然几人似乎根本不急，骑马都是慢悠悠的，不像去无情谷求救，反而像是在郊游。楚烨萱和邱阳曦并肩骑在后方，身后是怨念盯着邱阳曦后背的何文山，最前面则是被夹在中央的古昊然。
古昊然总想跟季婉莹聊天，可又总是被罗丹彤任性打断，弄地两头乱。凤满在旁边听久了都觉得无奈，只得苦笑着跑到何文山旁边，将“战场”让给了那三人。
然而好景不长的是，当他们惬意自由地奔跑在林间小道的时候，身后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群刺客。刺客大白天穿着黑衣、戴着黑色面罩，各持武器便冲了过来说要杀了凤满。
楚烨萱等人自是不会放任刺客，刚拔出自己的武器，突然间——
一颗手榴弹被扔进了人群里。
楚烨萱：“……”
邱阳曦：“？？？”
嘭——————————————
刹那间火花四溅，被疾风卷起的泥土夹着人被弹飞出去，楚烨萱蓦地一转身，这才发现……
什么时候旁边出现了悬崖？？？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