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寿辰之宴
（一）
未时已过，天色似乎是渐渐暗下来了，四周已开始起风，柔和又带有丝丝凉意。清风拂面，轻轻敲击着翠微宫雕花的窗户，吹的窗帘瑟瑟作响，带起了一阵青烟。
今日是皇帝陛下的五十寿辰。早在三天前，宫里的人就在紧锣密鼓地着手准备着寿宴，因为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寿宴，宫人们俱非常细心，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皇上会有任何不满，所以是万万不敢懈怠。
申时已过去，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伍都已准备就绪。
一声锣响，酉时已至。霎时锣鼓声喧天，正在恭迎着众宾客们入席就坐。
众位忙碌的宫人们以及宾客们正左右张望着，准备迎接今日这寿宴的主人——皇帝陛下入场。
一身锦衣华服，面施脂粉，头戴珠玉凤冠的皇后柳氏正在宫门口四下张望着，她全身上下一派贵气，宛如一只高贵的金孔雀。
然今日打扮如此贵气的柳凤粼却一脸焦急的望着门外，似乎是在寻着什么人。
一袭浅蓝色衣裙站在皇后身边的淑妃也在心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她虽然没有皇后那样如此高贵的气质，但一身浅蓝色衣裙剪裁得体，十分合身，倒也衬出了她优雅迷人的气质。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也有些心急地顿足道：“这，这都什么时辰了，宴会已经快开始了，这太子殿下和昭阳公主怎的还不来，连个人影都没有？”
表面上故作镇静的皇后柳氏心中却已是万分着急，但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性子，道：“别急，再等等吧。现在皇上还没到呢。”
谁料她话音刚落，却听闻殿外的宫人们齐声喝道：“恭迎皇上！”
皇后和淑妃忙福身拜谒：“臣妾参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一身锦衣龙袍的凌翊挥了挥手道：“众宾客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你俩怎么还不进去，站在门口做甚？”
皇后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还没到，臣妾想……臣妾想等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来了再进去吧。”
凌翊眉毛一挑：“还没到？昭阳这丫头，指不定又上哪玩去了，说不定现在就和太子在一块呢。太子也是，一碰到昭阳这丫头就没了主见，迟早会被她给带坏。”
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淑妃这时也忍不住道：“皇上，昭阳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皇上何苦生气，这样说自家女儿？”
凌翊冷哼一声道：“今年夏天她就十四了，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你看她平时疯疯癫癫没大没小，一点都不懂宫中的规矩，哪里像个公主？也就是你这当母妃的成天护着她，才把她惯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贵为公主，要再这样下去，以后也只怕嫁不出去。哼……”说罢又一挥手道：“罢了罢了，我们不等他们了，进去吧。李公公，吩咐下去，可以开始了。还有，带几个人下去，找找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日已西斜，风似乎是大起来了，吹的林间树叶飒飒作响。
御花园中，凌昱席地而坐，左手撑头，右手两指捻着一枚棋子，正思考着如何落子。他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一面下棋，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坐在凌昱对面的昭阳公主却暗自偷笑，她似乎是很是轻松的就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大声道：“杀棋。”
凌昱这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盯着棋局，却依然无法改变，只得哀叹道：“唉……又输了。看来妹妹的棋艺真是大有长进啊！”
昭阳这时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我说哥哥，你是怎么看棋的？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你这都已经连续输了我六盘了……”
凌昱只得摇摇头叹口气：“唉……看来今日我是赢不了了。不下了。”说完缓缓站起身，抬头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突然道：“糟了，今天晚上是父皇的寿宴，可能都已经开始了，来不及了。”却又被昭阳一把拉住：“哥哥要走吗？再来一盘嘛，来得及的。”
凌昱却是一脸的焦急和不耐：“这都什么时候了，寿宴肯定已经开始了。你要是去晚了，等会父皇又该骂你了。只骂你一个人倒还好，每次都还要把我牵扯进来。犯事的是你，挨骂的却总是我。”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却听闻一声尖细的嗓音道：“哎哟，我的两个小祖宗啊，可算找到你们了。”
凌昱和昭阳闻声皆齐目望去，吃惊道：“李公公？”
（二）
李公公一边说话一边走至他二人跟前，低头看了看摆在石桌上的棋盘，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脸惊讶的凌昱和昭阳二人，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道：“哎呀，我说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居然还有心思下棋？你们不知道今晚在翠微宫有皇上的寿宴呐，酉时已过，宾客们都已入席了，就等你们两个了。公主殿下你可真是让奴才好找啊！”
昭阳忽然掩嘴笑道：“哎呀，坏了。李公公，我本来是约太子哥哥在御花园下棋的，这……下着下着就忘记了时间。这不，就把今天晚上的寿宴都给忘了。哎，我真该死。”
李公公白眼道：“哎哟，公主殿下，别总是‘死’啊‘活’啊的。您要是真出什么事儿奴才可担待不起。您知道错了就行。快跟我去翠微宫面见皇上去吧！”
昭阳只得低声道：“是，李公公，我知错了。”走了几步，却又突地站住，她轻轻往凌昱身后缩了缩，又道：“大哥，我怕。父皇他等会又该骂我了，这次还不知道要怎样罚我呢。”
凌昱微微叹口气道：“你这丫头啊，就是太任性了些。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可你总是不听，你已经长大了，这宫里的规矩你也该懂些了。这样成天没打没小的，哪里像个公主……”话还没说完，便被昭阳打断：“行了，太子哥哥，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不会这样了。可是你能叫父皇别再罚我了行吗？”
凌昱笑道：“就算父皇再罚你，你又几时怕过？再说了不罚你你几时才会长记性？”
昭阳嘟着嘴道：“太子哥哥，我……我错了。可是你能帮我跟父皇求求情么，上次还罚我将董仲舒的《天人三策》抄二十遍，累死我了，抄的我胳膊都快断了。只要不让我抄书，让我干什么都行。行吗？太子哥哥？”说罢又朝凌昱挤了挤眼。
凌昱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先看看父皇怎么说再定吧。”
此时已接近巳时，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晕已完全被黑暗吞噬，夜色笼罩大地。
翠微宫里灯火辉煌，席间杯盘酒盏，觥筹交错，宾客们都在一起吃喝，聊的格外欢畅，而一身锦衣龙袍穿梭在人群中的凌翊也不例外。仍是一脸笑意的在与宾客们举杯问盏，丝毫不感到疲倦。
坐在角落里一个稍显安静的位置上的昭阳似乎有些懈怠，她闷闷地打了个哈欠，又随手捻起了盘子里的一块杏仁酥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她只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下似乎有些与之格格不入，似乎今天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其实她也很想融入其中，但只可惜她似乎做不到。
正斜倚在椅子上观戏的凌昱突地用手肘撞了撞昭阳的胳膊，饶有兴致地道：“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昭阳似乎很不耐烦地暼了他一眼，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点心，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点心全都吞下去之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鬼鬼祟祟地想要吓死我啊？！”
凌昱白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上次是谁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后面装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兵不厌诈。”
昭阳只好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凌昱见昭阳不再说话，便“扑哧”笑了，又突地清咳一声：“今天是父皇的寿宴，妹妹你怎么似乎不太高兴啊？”
昭阳道：“今天这场寿宴来的都是些有身份的王侯将相，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凌昱淡淡道：“你是皇族中人，那些人都是或多或少跟父皇关系匪浅，怎么能说是没有关系呢？莫忘了你以后也是要嫁入王侯将相之家去的。”
昭阳不耐烦的撇撇嘴道：“算了，太子哥哥你别说了，一说这个我就心烦，唉……只可惜二哥也不在……”
凌昱闻言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但却只持续了五秒钟，他又伸手指了指殿前正中央的舞场，道：“瞧那出戏，演的不好吗？我听父皇说今日在这演出的可都是皇家戏班，不是大场面还不演呢。”
凌昱话音未落，戏台正中央便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轻纱覆面舞袖的女子，她面容清丽，娇笑盈盈，全身曲线玲珑有致，一举手，一投足，婉转动人仿佛仙子降世。
那白衣女子柔美灵动的舞姿，不觉令全场宾客为之惊羡称绝！
凌昱更是不觉瞧的痴了，他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以前曾见过这般如天仙般动人的女子。
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凌翊和柳皇后也不禁鼓掌叫好。
原来是她？凌昱瞬即反应过来。语鸢姑娘，真的是你吗？
那白衣女子在舞台上曼妙回旋，轻盈地在空中转了个圈，丝带飞扬，优雅地缓缓降落在舞场中央。
一曲舞毕，那白衣女子面向宾客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缓缓走下舞场。
凌昱也不觉快步追了出去。
（三）
凌昱一路追随那名白衣女子，一路小跑紧追不舍，行至宫外一处无人的空旷之地时，前面的那名白衣女子忽然停了下来，凌昱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那白衣女子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太子殿下，您现在不是应该在翠微宫里观戏么，为何要一路追随我出宫？不知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有何赐教？”
凌昱一时语塞：“姑娘，我……”
其实他也不明白他为何会不顾一切地一路跟随她出宫，只是感觉，眼前的白衣女子似乎似曾相识，那样熟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魔力，深深吸引了他，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白衣女子见凌昱不说话，唇角微微牵起一笑，缓缓道：“太子殿下为何不说话？”
凌昱还是沉默，他似乎找不出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但他却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翻滚的好奇心，猛地一转身，直视那白衣女子的双眸。
凌昱见那白衣女子突然转身，霎时停住了脚步，只感觉双颊好似有两团火在烧。他微一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一见到姑娘，便觉与姑娘似曾相识，心中好奇，便想出来看看。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那白衣女子闻言，却突地笑了。她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她那张清丽白皙的脸庞，好似泛着莹莹水波。
凌昱有那片刻的怔忪，却难掩眉间的喜悦，微笑道：“语鸢，真的是你？”
语鸢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如水：“太子殿下近来可好？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翠微宫里依旧是笙歌曼舞，宾客们有的已喝得酩酊大醉，还有的仍在观舞，兴致不减。桌上地上杯盘酒盏，一片狼藉。
刚刚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昭阳这时却忍不住侧头一瞟，发现不见了凌昱，心中不禁生疑：刚才大哥不是还在这兴致勃勃地观舞吗？这时会去哪呢？
一身紫袍的王肃清走到凌翊身边向凌翊敬酒，微笑道：“今日是皇上的五十大寿，臣祝皇上龙体康健，岁岁安康。祝愿□□臣民上下一心，君民同乐，共享盛世！”
凌翊手里端着酒杯，也回敬道：“王大人能有如此心意，朕不胜感激。”说罢又话锋一转：“王大人，刚在台上跳舞的那名女子，你可认识？”
王肃清微一颔首道：“不知皇上所指何意？”
凌翊听完这话哈哈笑道：“王大人多心了，朕只是觉得刚刚这名女子面容姣好，天姿绝佳，而她的舞，更是艳惊四座，喝彩声连连。不知台上这名女子，是否是王大人推荐？”
王肃清见瞒不过去，只得向凌翊微一抱拳道：“回皇上，刚才那名女子，正是小女语鸢。”
凌翊闻言不禁奇道：“哦？刚才那名女子可是令爱？可是朕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你有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儿啊？”
王肃清道：“回皇上，小女年纪尚小，且生性内敛沉静，只喜在家读书写字弹琴，很少出门，也很少与外人打过交道，故皇上有所不知。”
凌翊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那，不知令爱今年芳龄几何啊？”
王肃清道：“今年中秋，小女正好及笄。”
凌翊道：“哦，不想令爱今年已经及笄，那……应该还没有许配人家吧，这样吧，朕给你做媒。朕的二皇子凌枫和三皇子凌溪都尚未婚配，你看你更喜欢哪一个，就直说。朕一定做主让他们成婚，你看可好？”
王肃清支吾道：“这……这……”
凌翊见王肃清似乎犹疑不定，便诧异地道：“怎么？爱卿不愿意吗？这，有何不可？”
王肃清突然跪在凌翊面前，垂首道：“微臣多谢皇上美意。只是……”
凌翊被王肃清这突然的一跪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王肃清，急忙道：“爱卿不必如此。只是什么？有话请讲。”
王肃清道：“只是小女福薄命苦，很早就没了亲娘。微臣这些年来政务繁忙，常年东奔西跑，很少在家陪伴小女，对她也是疏于照顾，只能将她托付给她哥哥照顾。这些年来，微臣没有为小女做过什么，只有与她立下了一个约定：她的婚事当由她自己做主，微臣不会有任何的干涉。这也是微臣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说话间已是声泪俱下。
凌翊只得叹了口气：“也罢，朕答应你，暂不提此事。”
王肃清轻轻抹了把泪，哽咽道：“谢皇上。”他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