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得失之间
（一）
“既然父皇如此说，那儿臣和紫荆便先告退了。”凌枫蓦然起身，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待告退。
凌翊的视线瞬忽投向紫荆，心内不由微叹了口气，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一双眉眼生的是那么好看，即使不加修饰也如此迷人，而她的樱唇与秀发，更带有些江南女子温婉的神韵。她虽然美，却并不娇媚，与那些病如西子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清丽温婉的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令人不可小觑。他不由感叹：也难怪枫儿会相中她，为她迷了心窍，竟不惜发下重誓非她不娶。呵，这个女子，的确可称得上人间绝色。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她恐怕都难以不被她的芳华所折服，何况，就算是一个到了他这样子年纪的男人，也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紫荆恍然意识到皇帝正盯着她瞧，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凌枫道：“父皇，您……您老盯着紫荆看什么？”
柳皇后此刻面上已十分不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心里暗骂：狐狸精。
凌翊笑摆了摆手，缓缓走到紫荆身边，凝视着她，一字字道：“紫荆姑娘，在你们还没有回京的时候，你的侠名就已盛传到了朕这里。朕听闻了你的事迹，也很是佩服。朕知道，你和枫儿，你们在塞外漂泊了这么久，也可以说患难与共。你们在患难中建立的这份感情也的确非常可贵，令人羡慕。可是，你们现在是在京城，整个大胤朝政局的中心。京城的复杂并非塞外可比，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也并不是你们有勇气不顾一切冲上去就能杀开一条生路的。你们所要面对的，比当年在塞外要艰难的多。你们想过没有，即使面临如此多的困难和阻挠，你也会一直坚持下去，一直陪在枫儿身边，默默地陪伴他支持他吗，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放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他吗？你，做得到吗？”
紫荆沉吟了一瞬，默默转身凝望着凌枫，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愿意，无论今后遇到任何开心不开心的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懂得珍惜现在的人，才真正懂得把握幸福。无论这条路有多坎坷，我们都不可以放弃，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我会一直陪着你，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现世安稳；不求生命不朽，只求无憾无悔。”又轻轻转过了身，不再去看凌枫，
而是向着凌翊道：“父皇，这，就是我的答案。”
凌翊突然欣慰地笑了，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好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回答的竟是如此滴水不漏。
他忽然又一摆手道：“你们今日先回去吧，早些休息。朕三日后再召你们进宫，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紫荆轻轻回礼：“谢陛下今日和紫荆说了这么多，紫荆受教了。那紫荆今日便先告退了。”
凌翊“嗯嗯”点点头：“下去吧，朕今日也要歇息了。”说着便往内室走去。
“走吧。”凌枫和紫荆正要告退，却突闻柳凤粼一声断喝：“等等。”
凌枫和紫荆诧然回过头，怔怔凝视着柳凤粼，不知她要做什么。
柳皇后走到他们身侧，她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紫荆，却像是在对着凌枫说话：“枫儿，这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母后要和你的紫荆姑娘说几句话，谈谈心。”
凌枫怔了一下，道：“母后想对紫荆说什么，为何不能现在说？有什么话须得要儿臣回避？”
柳皇后道：“那不一样，你是男子，而母后和紫荆姑娘都是女子，有些话，自然是只能女子之间才能说的，是绝不能让男子听到的。莫非，你是怕母后为难紫荆姑娘才如此紧张的么？”
凌枫赶紧道：“不，儿臣绝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母后不想让儿臣听到，那儿臣告退便是。”说罢竟真的退了出去，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其实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却就是有些不放心，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
待得凌枫已退到三丈之外，柳凤粼才命侍女将门窗关好。她突然捏起了紫荆的下巴，令她正视着自己，叹了口气：“的确是有几分姿色，难怪我儿会为你如此着迷。”只是世间女子的心都是一样，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因此也绝不肯承认这世间竟有比自己还要美的女子，尤其是，一个已经做了皇后的人。一个人站的越高，越不肯承认的东西就越多。不肯承认自己的年华已渐渐老去，不肯承认这世间竟有比她还要美的女子，不肯承认自己的丈夫已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更何况，这个连她都不能不承认比她还美的女子竟在她眼前出现，还要与她分享她的儿子，这更使她不能忍受。
“哼。”她不禁冷笑一声，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啧啧叹道：“姑娘自然是美，没想到民间还藏着你这样的尤物。只可惜……”突然扬手便掴了她一掌，这实是令紫荆始料未及的。这一掌力道实在太大，打得紫荆已弯下了腰，扶着窗槛才勉强站稳，她那清丽的娇靥上已迅速肿了起来。
一声脆响惊动了内室的凌翊，便立时冲了出来，看到紫荆捂着脸扶着窗槛咳嗽连连，又看到柳凤粼扬起的手掌，便已约略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由瞪着柳皇后怒斥：“你，你这是干什么？”又忙走过去扶起了紫荆：“孩子，你没事吧？”
（二）
紫荆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惨然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不知紫荆做错了什么，竟引
得母后如此？”
凌翊道：“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孩子又没做错什么，你没有权利对她掌掴。”
“哈哈哈。”柳皇后仰天大笑：“你，呵呵，想不到你身为一国之君，竟也和枫儿一样，都是色迷了心窍。”说完抬手一掐紫荆，胸膛不住起伏，双目竟似要喷火：“枫儿年少不更事，被你这样的尤物所迷，我只当他年轻太不懂事。”又瞪向凌翊，怒囔：“可你呢，你堂堂一国之君，竟也帮着你儿子为了这个贱人这样指责我，呵呵，到底凭什么？”
“你！”凌翊此时也不客气：“你这是强词夺理。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嘛。从刚才到现在，我有哪一句话是在向着紫荆姑娘而挑你的不是吗？你只是心中有所不满，不愿意枫儿娶紫荆姑娘。我也不很愿意，可紫荆姑娘没有任何过错，她只是很不幸的被枫儿看上了。你不去好好劝劝你儿子，却在这不问因由就对人掌掴，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你是皇后，不觉得这样实在有失皇后的体面和尊严吗？不要以为你是皇后就可以毫无顾忌为所欲为！”
柳皇后冷笑一声：“哼哼，你不愿意？只怕是嘴上说不愿意，心里却愿意得很吧！你怕是也早已看上了这小狐狸精，想效仿唐明皇吧？可惜呀，你是皇上，这父夺子妻的勾当，终究是一国的耻辱！”
紫荆此刻脸上骤然失色：“母后，您……您说什么？”
柳皇后怒叱一声：“闭嘴！你没有资格叫本宫母后！”又冷笑道：“劝？枫儿眼里现在就只有她，根本就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我能劝得住他么？可你竟还帮着他……”
“住口！”凌翊忽然大喝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以为，枫儿为何会对你如此冷淡，甚至根本未将你当作他的母亲来尊敬，你可知这是为什么？不要总是怨他，枫儿从小就与你感情淡漠，母子之间形同陌路。可你对他，尽到一个做母亲的所应该做的疼爱孩子并信任他的职责了么？你没有！你哪怕给过他一丁点的关心与爱护，给他一丁点的信任他都会铭记在心。他和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你为了补偿昱儿，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枫儿的影子，可他究竟也是你的儿子，你这样做公平吗？”
“我……”柳凤粼突然气结，眉间乍现痛苦之色。可这一次，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没有说错。好半晌才又道：“我知道，我以前对枫儿是太苛刻了，可我现在明白过来了，我只想尽力弥补他，挽救我们濒临破碎的母子之情。我是为了他好呀，所以才不让他娶这小狐狸精，阻止他的荒唐行为。我是为了他好！”
凌翊长长叹了口气：“晚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有些错误，一旦犯下，毕生就已永无弥补的可能。你也知道枫儿的性子，你越是阻止他，他越是铁了心要和你对着干，何必呢！你和他感情本就极淡，你现在越阻止他，只会让他更加的远离你，到最后你会彻底的失去他，你明白吗？”
柳皇后道：“可……可他……他……这个女子本就配不上枫儿，我怎么能让他娶一个和皇家门户不当的女子为妻呢。他虽然一开始不情愿，可时间久了会理解我的。”
“唉。”凌翊摇了摇头：“难道门户相当的婚姻就一定会幸福吗？你如此看重门户，究竟是为了枫儿，还是为了你自己？到现在你都还一直沉浸在你自己的幻想中。你为什么定要如此？你亏欠枫儿的已经太多，为什么就不能按他的心愿成全他一次，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算你对他的一点弥补。你如果还对他苦苦相逼，难道真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可朕真的不愿意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朕身上啊！”末了，又对紫荆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枫儿想必还在外面等着你，你早点回去，也好让他放心。”
紫荆愣愣地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柳皇后，有些担忧地道：“那……那母后呢？”
凌翊叹了口气，道：“唉，让你母后冷静下吧，朕会慢慢开导她的。”
“嗯。那紫荆先告退了。”紫荆弯身一拜，便缓缓退了出去。
柳皇后仍是有些失神地怔在原地，真的是她把他逼急了吗？是她的错，他真有一天会不认自己这个母后吗？
紫荆刚走下台阶，就看见凌枫依旧等在宫门外，正微笑着朝她招手呢。她眼眶一热，三步两步小跑到他跟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道：“走吧，我们回家吧。我有些饿了。”
凌枫笑着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抱着她，柔声道：“好，我们这就回家，回我们的家。”
马车上，紫荆头枕在凌枫的膝上，闭上眼睛养神。凌枫伸手插进她的秀发中轻轻抚着她的柔发，嘴角噙着丝浅浅的笑意，这一日的奔忙，总算是要到家了。
凌枫不禁笑问：“我母后跟你说了些什么，她没有为难你吧？”
“啊？”紫荆突然一惊起身：“其实也没，没说什么。就是，聊了些女儿家的话题。”
“我知道。”凌枫叹了口气：“你瞒不过我的。”说着伸手抚过她肿起的右半边脸颊，突然一字一句道：“既然有我在，京城便没有人能伤你分毫。连母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