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襄王大婚

    （一）

    当紫荆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竟枕在语鸢的膝上躺了一夜，她伸手摸了摸榻上的锦缎被褥，想起自己已平安回到了相国府，便也放下不少心。她轻轻一动，想要支起身子，她这一动便将身边的语鸢惊得坐起：“妹妹醒了！”

    紫荆一边支起身子缓缓下了床，一边道：“姐姐辛苦了，昨日夜里竟被我折腾的一夜未能安眠，你还是回房继续歇着吧，不用特地陪我。”

    语鸢又兀自打了个哈欠，道：“也好。你也好生歇着，爹一会会来看你的。”说完便回房去了。

    自从她无端被人劫走这好些日子之后又再次回到相国府，府中情景依旧，可她却发现，人心早已不同。想她当日刚进王府之时被相国大人认作义女，府中众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甚至不乏巴结之意，皆是因为她那个未来的夫君，是京城的襄王殿下。可她不过才失踪了几日，府中之人对她的看法却早已改变，就连相国府的管家下人对她也是敬而远之，看到她也不打招呼不行礼便避之唯恐不及。她失踪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却依然让人有许多不同的猜测，一时间府中流言四起，传的最多的便是她被奸人掳去，更有甚者说她其实早已被破了身，已是残花败柳。还有人说婚期已近，就是不知襄王殿下会不会临阵退婚，毕竟以襄王殿下骄傲的脾性，就算之前再如何恩宠都已成往事，难道他会甘心要一个已被破了身的女人。一时间种种猜测，不一而同。

    这两三日来，紫荆把自己幽闭在清雅居，好像与世隔绝一般。可外面那些流言还是不无遗漏的传到了她的耳里，她知道众人都在等着看她的反应，也在等着看襄王的反应。襄王心里是什么想法她不得而知，也不想去揣度。可她却偏偏无甚反应，她对这些突然而来的流言也只是付之一笑，不置一词。她并不想去理会这些所谓可笑的流言，那与她无关。他说让她在这里等他，就一定会来。

    这期间王肃清曾来看过她一次，他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这几日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几次开口欲语，可又再度欲言又止。王肃清见她面露难色，也就没有再问，只吩咐了一句让她好生歇息，准备明日的大婚。

    三天的时间，眨眼即逝。京城四处悬挂着灯笼飘扬着红色的旗帜，全城弥漫着浓浓的喜气。王爷大婚，这是京城几年难得一遇的盛事啊。这天京城里家家户户不论老小莫不穿了新衣，俱兴奋地奔到街上观看热闹的迎亲仪式。长长的迎亲队伍穿过了几条街道，终于缓缓停在了相国府门前。相国府门前早已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群，人们俱都情绪高昂地等着一睹这位新娘——此刻已是他们的王妃娘娘的芳容。

    清雅居内，紫荆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坐在一堆花烛中，静静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这真的是她做的最好的选择吗？今日一旦踏出了这个门，她便是他的妻，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再离开了。只是，今日这一切，不知他能否看得见？

    “妹妹准备好了吗？迎亲的队伍都已经到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语鸢今日也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色衣裙，轻轻推门而入，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怔住了。她赫然发现紫荆脸上的妆容虽精致，脸色却白得吓人；她虽已穿戴整齐，只余一头如墨青丝自然地披垂在脑后，不加任何绾束，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缓缓走到紫荆身边，拿起梳妆台上的象牙梳，道：“我来给妹妹梳头吧。”紫荆只是任由语鸢在她头发上盘弄着。过了一会儿，语鸢道：“妹妹昨晚没休息好吗，怎地今日脸色这样苍白。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该开心一点。”

    是啊，今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一生只一次，她却不知为何那般心事重重，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她不应该再想着他了。她必须停止对他的任何念想，从今以后，她要努力当一个合格的王妃，侍奉丈夫，为他生儿育女。毕竟，那个与她风雨同舟陪伴了她六年的男人，才是她今后与之相携一生的良人。

    语鸢轻轻在她发上松松地绾了一个髻，插上了一根金钗，道：“好了。我知道这几日外面流传着一些对你不利的话，你也不必在意，只要殿下依旧对你好，他们爱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好了，你不必在意这些。”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连忙转移了话题，眼睛不时瞟向窗外，突然叹了口气：“宫里的这些乐师也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唉！”

    王肃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语鸢，紫荆。大家都在等你们呢，别让人等的太久了。”

    语鸢道：“就快好了！”说着便一手搀着紫荆的胳膊，道：“妹妹，我们该出去了，别误了吉时。”

    紫荆点头“嗯”了一声，便任由语鸢搀着出了府。

    待她刚一出府，府门口围聚的众人便一齐向她扔些栗子花生，不断高声喝彩，似在为新妇祈福。紫荆微垂着头，一手撩着繁复的嫁衣，在宫人的搀扶下在一片喜乐喧天声中踏上了迎亲的花轿。

    王肃清和语鸢依旧站在府门前，远远地望着她，她朝他们微笑，挥手，示意轿夫起轿。那花轿便缓缓向着襄王府的方向行去。她知道，她如今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从今以后也必将以这个新的身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二）

    花轿一路颠簸着缓缓停在了襄王府门前，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色喜帕的紫荆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跳下了花轿，并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跨过炭盆迈步走进襄王府大门。守在府门前的吴爷见是新娘下来了，赶紧招呼厅中众宾客出来迎接。有些意外，紫荆倒是被这些宾客突然而来的盛情吓了一跳，但随后又很快稳住了心神，从喜娘手里接过一条大红绸缎，她的手心因过度紧张而渗出些许汗珠，有些颤抖地握住了它的一端，而另一端被喜娘吆喝着塞到了凌枫手里，他微笑着接过。虽然此时的他穿了一身吉服，却依旧不减他高贵淡雅的气度。他微微笑看着一身鲜红嫁衣站于他面前的紫荆，虽然此刻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他似已感受到她略有些忐忑的心情。多年的夙愿一朝成真，他一定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永远不再放开，直至死亡。

    满室宾客笑语盈然，一边闲谈一边把酒品尝着桌上的点心。朝中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婚帖，也果真像他们承诺的那样全都来了，并送上了丰厚的贺礼。毕竟王爷大婚可是朝中盛事，总要办的热闹隆重一些才是。

    坐在副座上的昭阳公主一手拿起一块酥饼一手端起一壶龙井清茶一阵胡吃海喝，根本未瞧堂正中等着拜天地的这对新人。她只是冷着一张脸，低着头，只顾吃喝。

    坐在她旁边的尹侍卫被她的举止吓住了，连忙出声道：“公主呀，您慢点，别这样。”

    昭阳冷冷瞧了他一眼，刚咽下一块绿豆糕，冷冷道：“我吃我的，与你何干？”

    尹侍卫无奈地叹了口气：“公主这又是为何？今日是二殿下的大喜之日，你不去祝福他，至少也该高高兴兴的，干吗总是摆着一张臭脸，让人家看了多不好。”

    昭阳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黑麻糕，冷哼道：“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说罢又重重哼了一声，腔调中带着不满：“有什么可祝福的？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本来就是二皇兄抢了三皇兄的心上人。他倒好，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换做我三皇兄，可就不只是‘大悲之日’来形容了。”

    尹侍卫一听便急了：“哎呀啊，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昭阳板着脸道：“我可没有乱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尹侍卫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已经无法改变什么。况且臣这些年在宫中并未听说过三殿下有过一个倾慕已久的心上人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陈年往事，还是不要再提了罢。”

    昭阳道：“或许三皇兄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与别人分享他的内心的人。我会偶然得知此事，也是在无意中闯进了他的书房看到了那女子的画像，他才告诉了我。三皇兄之所以将这件事一直压抑在心里那么久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容貌、品性、学识皆不如二皇兄，他又能有什么资本去与二皇兄争。像我二皇兄那么霸道的人，无论看上了什么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更何况那是一个他倾慕已久的女人。我那可怜的二皇嫂，竟会被二皇兄看中，真是难为她了。”说罢突然站起身：“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尹侍卫忽然拦住了她：“别，我的小祖宗，千万别。”

    昭阳冷冷一笑：“尹侍卫，您紧张什么，我不会为难她的。因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语毕，她突然整了整衣裙，径直走到凌枫和紫荆面前，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道：“昭阳见过二皇兄，见过嫂嫂。恭喜二皇兄，恭喜嫂嫂。”虽然心中不愿，可面上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笑容：

    “哥哥嫂嫂还愣在这做什么呢，宾客都已到齐，吉时也到了，就赶紧拜堂吧，误了吉时可是不吉利的。”

    一旁的喜娘也赶紧道：“对，对。赶紧拜堂。”遂牵引着他们到大厅正中央跪下，拜堂行礼。

    坐在上首的柳皇后依然冷着一张脸极其不情愿地接受了这对新人的跪拜行礼。凌翊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枫儿大婚，你就算做个样子，也该高兴一点。”

    礼成，紫荆被一干众人簇拥着送进了洞房。她独自一人坐在龙凤喜被上，嘴角牵起一笑，笑中藏着多少凄楚。她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她今日的风光大嫁，京城中也不知有多少尚未出阁的少女在羡慕她嫁了一个好丈夫，足够风光了。可她心中的凄楚又有几人知晓？若不是付出了那样的代价，又怎会有她今日的风光。她清楚地知道，从今夜起，她已嫁为人妻，她是他的襄王妃，与他亦再无缘相见。可她依旧有那一丝的期盼他能，来看看她。可是那个人，却至始至终没有来。哪怕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也未曾露面。

    前厅，凌枫一边给众人敬酒一边接受众人的祝福。那些宾客们都围着他，不停地给他敬酒，应诺连连。凌枫不禁苦笑，看来今晚，他是想不喝醉都难了。

    凌翊坐在上首，把玩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望着满堂宾客，一派喜气祥和的气氛。可是他却忽然注意到有些不对劲，喃喃一句：“只可惜昱儿与溪儿没有来，少了他们两个，朕真是不习惯。哎！”

    正在这时，突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子语音：“二弟大婚，大哥怎敢不来。只因途中耽搁，延误了时辰，所以来迟了。还望二弟不要见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