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皇室易储
（一）
乍见到凌枫突然出现，凌翊突然如遇救星一般眼中一喜，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凌枫，然而此刻他却虚弱到连说话都很困难，脸紫胀得厉害，□□了半晌才从唇舌间迸出一句：“你……来……来……很好……”声音却很模糊，让人难以分辨。
凌枫虽未听清他那句含糊不清的话，但见到父皇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眼眶发酸，可他却不能当着凌昱的面发泄这种情绪。他硬生生逼回了眼中泪水，将目光从凌翊身上移开，转向凌昱，眉间一挑，冷笑：“大哥都能在此大殿中隐藏甚久，我为何不能来？”
凌昱听了，先是一愣，继而连击三掌哈哈大笑：“好！好！说得好！”哈哈，笑声突顿，又接着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孤的二弟，确实是个人才。既然你早已知晓，想来这场戏，也没必要再唱下去了。孤这次回京，就是为了执掌大权，万民臣服。如今父皇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再无多余的精力当此大任，理应由我这个本朝太子继位为帝，此乃民心所向，也是顺理成章，继续开创我大胤盛世。襄王殿下，你，可愿臣服？”
服？凌枫在心里冷笑数声，道：“到底是身体虚弱，还是尔等意图陷害，我想不用我言明，太子哥哥应该比在下更清楚才是。”
“你！”凌昱眼中精光暴射，怒瞪向凌枫，怒吼道：“好！好！你……可惜了二弟，如今我为君，你为臣。我这个太子继位乃是顺应天意，众望所归，尔焉敢不服？”
“众望所归？”凌枫嗤笑：“你设毒计谋害父皇，弑父夺位，此等不忠不孝之人也配当得起顺应天意，众望所归？本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你胡说！我没有！”凌昱即刻大声反驳道。
凌枫从怀中掏出一陶瓷小瓶随手掷向凌昱，淡淡道：“这是从你那侍女身上搜出来的，尔还有何话说？”
凌昱怔怔盯着凌枫扔过来的陶瓷小瓶，终于愣住，无话可说。
凌枫继续道：“你意欲弑父，已是不孝；意图夺位，是为不忠。若再一意孤行拒不认罪，是为大奸大恶之人，若有你这等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继承大统，是国之不幸，国家危矣！但尔若即刻醒悟，承担下你所做的一切，本王可免你一死。你可知错？”
“哈哈哈哈……”凌昱仰天大笑：“孤已是太子，竟会沦落到要乞求你襄王殿下免我死罪的地步！可笑，实在可笑！”顿了半响，忽又道：“但你不要忘了，孤还有十万御林军，京中遍布孤的守卫，这宫城内外也都是孤的人马，他们都是孤训练的心腹。就凭你，拿什么与孤抗衡？”
凌枫静静听他说完，非但不急不躁，反倒微微一笑：“接着说下去呀，我的太子哥哥。怎么不说了？本王还在等着你的好戏开演呢！”
“你！”凌昱反是愣了一愣，此时的凌枫非但无半点惧色，倒像是蓄势待发的虎狮，正准备向他这个亲哥哥发动攻击。他心里不觉泛起一丝异样，难道……可他不信，他已经是父皇承认的太子，是即定的新君，他不信他的弟弟真的能有本事从他手里夺去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事关他太子的兴衰成亡，眼看他离那最高的王座仅有一步之遥，他不能败！自古皇权归属皆是武力相争的结果，往往没有成与败，只有生与死！愣了片刻，他忽然哈哈大笑：“你以为，孤会怕了你区区一个襄王殿下么？”说罢即高声喝道：“来人！给孤拿下这逆贼！”
声音久久地响彻大殿，半晌，却不见一人前来支援。凌昱怔了片刻，又大呼三声，仍是不见一个守卫前来。他不住地喃喃自语：“人呢？本宫的那些亲信，都死到哪里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枫缓步逼近几近发狂的凌昱，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掌控了京中十万御林军，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法纪？你以为你会暗中将父皇宫殿的守卫悉数换成你的人马，我难道就不会也以此法安置本王的人马于这禁宫中。你以为只有你聪明想到此计，却不想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什么？凌昱此刻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利落：“你……你说什么？原来你也……”
凌枫道：“我这也是跟太子哥哥学的，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昱双腿一软，颤声道：“那……那孤的那些亲信呢？”
凌枫漠然道：“都被本王杀了。”
什么？凌昱瞪着凌枫，顷刻间吓得面如土色，良久说不出话来。凌枫显然不想再给他以喘息之机，突然大声吩咐道：
“来人！着本王之令，太子凌昱设计毒害皇上意欲逼其让位，已是不忠不孝；二来蓄谋已久意图宫中起事，谋反之罪已然坐实，是为大逆不道。此乃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人恐再难当大任，不宜继承大统。父皇如今龙体违和，本王便代父皇颁行这道诏令：鉴上所述，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囚于辛平宫，择日听候发落。”
凌枫语音刚落便有多名守卫上前押注凌昱，凌昱此时反倒比先前平静了些许，半晌才道：“你……你……好……好狠！”说罢仰头大笑叹曰：“此天要亡我，徒然也哉！”
凌枫再未看他一眼，大声喝道：“带走！”
哈哈哈……笑声未绝，已随着那人影远去。
（二）
目送着侍卫驾着废太子凌昱出了殿门，此时缩在殿内一角早已虚弱不堪的老皇帝凌翊已经老泪纵横。在目睹了两个至亲至爱的儿子一番猛烈的角逐有了结果之时，他的心猛然抽痛，奈何自己此刻已是半截入土的废人了，他无力阻止。此时的凌翊已是个比死人只多半口气的人，这让他曾那么炫目留念的王朝江山，转眼间怕是就要易主了吧。他的时间已然不多，这身后的王图霸业将传给谁人，已在顷刻间有了定数。
凌翊颤抖着伸出手去，嘴里咿咿呀呀连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已很是困难。凌枫见状忙疾走到他身边缓缓扶住他，目中含泪道：“父皇，究竟是谁人害您到如此地步，儿臣绝不会放过他！”
凌翊虽口不能言，但耳力却未受损。他终是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凌枫又问他：“父皇，您想要什么？儿臣去替您取来。”
凌翊微微点了点头，挣扎着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凌枫立即会意，即刻差人去取了纸笔过来。他亲自搀扶凌翊到他书桌边坐下，又让人磨好墨，将纸铺好。凌枫又问：“父皇，您要写什么？”
凌翊一手缓缓伸上去摸纸，又缓缓摇头，口里含含糊糊勉强挣扎着吐出两个字：“遗诏。”虽然这两个字说得极为吃力，声音很小，也并不清晰，凌枫还是凭着他的口型辨认出那两个字来。他点点头，从凌翊书桌上取来皇帝平日书写诏书用的帛，展开。凌枫道：“要不要唤中书舍人韩大人进来？”
凌翊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帛上，算作答复。凌枫转身朝李公公一勾手指头命他即刻传唤韩翃来御书房见皇帝，李公公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韩翃果然换了一身朝服至御书房叩拜凌翊。凌枫道：“父皇让韩大人平身。”急让韩翃至父皇身边听令。韩翃见此情景，又乍见凌枫一脸严肃，心中便已明了。韩翃一向老实本分，深谙为官君臣之道，知道此事个中缘由他不便多问，他所能做的就是听命行事，忠于自己的君主。
凌枫道：“本王昔年在宫中便早已知晓，阁下乃父皇十二股肱能臣之一，父皇常将君比作贞观时期的名相房、杜。本王也十分敬服君之为人及君之办事效率。如今父皇病重垂危，急诏君入宫，是有一件重大事情要交托于君之手。父皇平日信赖君，亦决定将此一事交托于君。君应听命乎？”
韩翃顿时跪下，连连磕头：“陛下实在谬赞。臣跟随陛下多年，陛下对臣的赏识和提拔臣一直十分感念，臣一直恪守礼法，忠君之事，是臣之本分。至于陛下将臣比作昔日房、杜。臣实在愧不敢当。皇上与殿下有何吩咐。臣领命。”
“好。”凌枫道：“韩爱卿听令，父皇令君于即刻起草遗诏，不得延误！”
韩翃上前一步伏跪于凌翊身侧：“臣遵旨。”说罢便凑近凌翊，等候他的指示。
凌翊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点在金黄色的丝帛上，韩翃渐渐明白过来：“皇上是要臣代写传位诏书？”
凌翊忽然咧开嘴“嗯嗯呀呀”如同初生的婴儿，表示赞同。随后他十分吃力地积蓄起自己所剩无几的残余气力，在丝帛上缓缓划出几个字：传位：襄、王、凌、枫。终于再次支持不住缓缓垂下了那只手。韩翃瞧见皇帝越来越糟的气色，暗自叹了口气，又迅快地瞥了一眼皇帝身侧抱拳而立的襄王殿下，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他点点头，按照皇帝旨意将这份遗诏在心中草拟一遍款款书写而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遗诏写好。凌翊看着韩翃写好的传位诏书，虽无法说话，但他终于轻轻咧开嘴微笑，表示他对这份诏书十分满意。这件让他忧心多日的大事终于已经定下，他也可以安心地闭眼去见凌氏先祖了吧。
凌枫轻轻卷起写好的遗诏，将它搁于书案一侧，抬眼看向凌翊：“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儿臣都替您办妥。”
“咳咳……”凌翊轻咳出声，缓缓伸手指向内室。凌枫点点头，于是和韩翃一起搀扶着凌翊去内室，扶他躺倒在榻上，拉开衾被盖在他身上。
凌枫轻轻一挥手命韩翃手捧遗诏退至殿外等候他的命令。韩翃领旨退下，凌枫自己则默默坐于榻沿，陪着自己的父皇。
凌翊始终半睁着眼不肯闭，虽然自知他可能已撑不过今夜，可他还是不肯此刻就安息。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还有话要对守在榻边的凌枫说。终于，他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儿子的脸，凌枫也顺从地任凭父皇抚弄。凌翊突然深吸一口气，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道：“枫儿，你……你过来，再靠近一些……父皇……还有几句话……对你说。”
凌枫听闻父皇居然在此刻开口说话，不觉大惊。父皇居然说话了！心知这一定是回光返照，心中哀戚，但还是靠近皇帝，点头道：“父皇您说，儿臣恭听。无论父皇有何指示，儿臣都答应。”
凌翊眼里微露一丝喜色，“嗯嗯”点头道：“枫儿，朕……父皇这数十年的心血建立的功业，以及未来得及完成的大业，都……都交托于你了。你一定要，恪守祖训，励精图治，替父皇和先祖们守住这盛世江山。你……你答应父皇。这样父皇才能安心……去……去地下，见凌氏先祖。”
凌枫心中悲痛，但依然含泪郑重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遵父命，恪守祖训，替凌氏守住这盛世江山。儿臣一定不会令父皇失望，励精图治，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凌翊点点头：“好，很好。”顿了一会，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也一定要答应父皇。”
凌枫道：“好，父皇请说，儿臣一定答应。”
“咳咳……”凌翊又咳嗽了两声：“为父已将……凌氏江山传承与汝。对你大哥凌昱，为父的长子。他如今已被废，虽然不忠不孝，却叫为父难舍骨肉亲情。你答应朕，汝做皇帝后，无论是……流放，亦或是囚禁，都不……不杀他。这是为父，最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