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杉晋助此刻的神情，系统突然恍惚想起了从前，不自觉地对比，暗暗感叹其中的变化。
高杉晋助，不算系统最初获得的资料，系统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吉田辉夜被带到松下私塾的那一天。
那时，吉田松阳背上背着熟睡的女孩子，在月亮低垂天幕，即将换上太阳时，终于回到了松下私塾。
“晋助？”
在松下私塾的门边，一个男孩子站在那里，挺直着腰板，像是一棵挺拔的松。
还并不十分明亮的光淡淡地落在他的头上，光线虽暗，但好歹不会将那一头漂亮的紫发认成黑发。
“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男孩子抬起脸，露出憔悴不失坚毅的面庞，一双眼睛在这并不明亮的夜幕里发着光，像是星星都掉进了翠绿色的湖中，像是水天相接时，那重合的美丽。
“等很久了吗？一晚没睡？”
不用走近仔细看，吉田松阳就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一定是固执地在这里等了他一整晚。
“没——好吧，因为我想老师回来的时候，能够有人来迎接您。”
说出这样的话，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由于想要将真心展露的迫切心理，他还是这样说了。
吉田松阳轻笑一声。
走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男孩子的头发微沾着湿气，仔细一瞧，还能见额发上润着露珠。
吉田松阳想要摸摸他的头，还没动作又想起自己背上还背着个小姑娘，尤其是，这个小姑娘现在睡得正熟，动作稍微大一点，他怕吵醒她。
他垂下眼又注意到男孩子眼睛下的青黑，庆幸次日是周末。
“先回屋好好睡一觉？”
——他放轻了声音。
男孩子眨了眨眼，摇摇头。
“学生不困。”
他在撒谎。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心爱的老师背上的陌生人给夺走了。
他稍微偏过头向后看，只看见了一头乱糟糟的黑色长发。
“老师，这是？”
知道对方又在逞强，但快点介绍完赶他去睡觉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她叫吉田辉夜，以后也会和大家一起念书。”
“吉田！？”
男孩子的声音因为过于惊讶而忘记了控制音量，这样做的结果很显然，吉田松阳背上的女孩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啊，抱，抱歉。”
他不甚走心地道了一句歉，追着吉田松阳问。
“她姓吉田，是老师的——？”
“嗯，我的女儿。”
吉田松阳微微侧了侧脑袋，吉田辉夜按着她的肩膀，在同一侧探出了头，与他对上视线。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然后又看向已经惊讶得快变成黑白色的男孩子。
“晋助，先回去睡吧，等大家都醒来，我会好好向你们介绍她的。”
“我知道了，老师。”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移到了吉田辉夜身上，好奇，探究，怀疑，不敢置信……一时间很多复杂的情绪让他无法反应。
他或许是在想——她哪里长的像老师？
所以才会在他观察她的时候，与她四目相视。
系统忍不住想，如果，它拥有拍照的功能的话，那它绝对会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如果这是一款游戏，那这一幕绝对会是一张最精美的CG，所以，请允许它用描述性的语言来勾勒这幅画面——
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眸互相凝视，清澈透亮，仿佛在这黑夜中发着光，使二人眼神交汇之处，月亮也为之黯然失色。
或许，这一次，就是从这里开始走向了支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吉田松阳似乎很清楚吉田辉夜语言不通的事情，甚至还担起了教导日语这一项任务，让系统突然无事可做。
——它的确是要改变她的未来，可似乎从一开始就改变的彻彻底底了。
这反倒让系统除了记录这一切，就只剩下和吉田辉夜私聊还有不算频繁的翻译功能了。
“老师？”
高杉晋助突然的出声打断了室内的教学。
“怎么了吗，晋助？”
吉田松阳放下笔，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望向了门口的高杉晋助。
门缝开的并不多，只能看见高杉晋助半边身子，他跪坐在门口，很是乖巧的样子。
“加藤夫人来了。”
加藤夫人？
系统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可能是因为被认为不重要而在输入资料时没有添加这一信息。
吉田松阳正想起身，又想起什么，看向了吉田辉夜，露出思索的模样。
注意到吉田松阳的视线，吉田辉夜回应疑惑的眼神。
“晋助。”
吉田松阳朝门口的高杉晋助挥挥手。
高杉晋助将门完全推开，快步走近两人。
“老师？”
“晋助呀，之前我和你们说过，辉夜呢，因为一直流落在无人的山中，所以不会说话，这段时间我也在教她识字，假名还差最后一行，能拜托晋助先教教她吗？”
“好的！我会努力做好的！”
吉田松阳摸摸高杉晋助的头，看着他瞬间红的脸，扬着笑夸赞他。
“嗯嗯，晋助是一个好孩子呢，让老师很放心呢，那就交给晋助了哦。”
“嗯！放心交给我吧，老师！”
高杉晋助星星眼目送吉田松阳离开，门一合上，他便效率极高地转过身准备开始。
“好，我们开始——喂，你，你这什么眼神？”
结果一下子就对上了吉田辉夜和他相似的绿眼睛——她盯着他，眼神清澈，只是纯粹的好奇。
但就像是被人看见了窘态一般，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吉田辉夜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兀自拿着笔，等待着接下来的教学。
——老实说，她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但这种状态的她并没有让系统感到意外，倒不如说几乎和资料显示的一模一样。
虽然呆，但教学很顺利。
练完字，高杉晋助甚至还佯装随口一提的样子，轻飘飘地夸赞了她一句“字写得不错”，但被夸的人不作反应，夸赞的人也装作无事发生——个鬼啊。
“喂，我说，虽然你不会说话，但基本的还是能听得懂吧？老师将你带回来也有好几天了，总该学会了几句吧？”
回应他的是吉田辉夜无辜地眨眼。
“好吧，就算不会说，假名你总会念了吧？刚才教你你也不跟着念，但学了这么久应该也是会的吧？”
……
高杉晋助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样的你会是老师的女儿呢？”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扭过头对着吉田辉夜。
“我来教你说话吧，老师和加藤夫人之间的谈话应该还要很久。”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啊，哦，是吗，那就算了。”
脑袋上蹦出一个黑色井字，高杉晋助之后不再开口，而是拿过吉田辉夜以前练的字看了起来。在吉田辉夜的眼神下，由不自在到自然，再到习惯，始终是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而吉田松阳回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怔忪了一下，然后笑容带着欣慰。
“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高杉晋助立马欣喜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老师。”
“看样子你们相处的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晋助，辉夜学的怎么样？”
“吉田同学很聪明，学的很快。”
“那就好。对了，叫她辉夜就好了，吉田吉田地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我呢。”
“学生不敢！”
在吉田松阳打趣的眼神下，他还是改了口。
“好吧，学生知道了。”
有了第一次，似乎就会有第二，第三次，然后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从一开始的代理，到后面完全接手吉田辉夜的教学任务，高杉晋助适应的很快。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听到过一句吉田辉夜说话。
但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没有一个人听见过吉田辉夜的声音。一开始，大家还因为她是“老师的女儿”这一身份而没有议论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疏离人群的性格让大家开始了猜测。
“吉田同学，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说是姓吉田，也被老师承认过，但有没有可能是老师可怜她才会说她是他的女儿的？”
“啊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她和老师一点都不像嘛。”
“对，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没有一丁点和老师的相似之处呢。”
“再说了她没有妈妈吗？也很难想要老师那样的人和什么人在一起呢。”
……
“你们几个，老师没有教过你们不要妄加猜测，胡乱议论别人吗？”
高杉晋助严肃着一张脸，气势上很是压人。
“对不起。”
在高杉晋助吓人的气场下，几个议论的人很快就道了歉。
“不过高杉，你不这样想吗？你那么喜欢老师，也不希望有来路不明的人和老师绑上关系吧？”
高杉晋助犀利了眼神。
“你说的对，而且我敬仰老师，自然也相信老师的每一个决定。”
“啊这。”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所以，希望你们也能和我一样，好好听老师的教诲，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我们知道了。”
吉田辉夜就在不远处，她看见了一切。悄悄的，贴着墙角，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直到，所有人都走完，她突然开口。
“好像一只猫。”
好像一只猫？谁？高杉晋助吗？
虽然不清楚吉田辉夜在想什么，但系统认为这是一个打破她沉默的好机会。
「你觉得高杉晋助像一只猫吗？为什么？」
女孩子开始思索起来。
“嗯……不知道。高杉晋助，高杉晋助……”
她用中文和日语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反正，就是像一只猫！”
她笑了出来。
这天的日语学习，高杉晋助发现吉田辉夜简直大变样。
“晚上好。”
没有太在意她那古怪的腔调，他诧异地盯着吉田辉夜，似乎有很多想问的，但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晚上好？”
吉田辉夜笑了，她摇摇头。
“不对，是爸爸。”
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还是奇怪地盯着吉田辉夜，走到案桌边，定了定神，准备继续上课。
“名字，想学，写。”
“想学写名字？”
“嗯！”
似乎是因为新奇，他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好啊，先写吉田辉夜？”
“不！吉田松阳！”
嗯……想先学会自己爸爸的名字怎么写，也可以理解吧？反正介于对吉田松阳的敬仰，高杉晋助毫不费力地就理解并认同了这个想法。
他一笔一划地写，她用眼睛记录下来，一笔一划地学。
“完成！”
最后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开心地望向他。
“还要学，晋助的名字。”
他这下真的诧异了。
“我的？”
忍不住向她反复确认。
“你确定不接着学你的名字吗？”
“嗯！晋助，先学。”
于是，继“吉田松阳”之后，“高杉晋助”四个大字也工工整整地呈现在纸上，她的字秀气圆润，倒是挺容易让人喜欢。
看着吉田辉夜得意的模样，高杉晋助忍不住问。
“话说，你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那双和他相似的绿眼睛，他一眼看见了里面纯粹的欢喜。
“因为，晋助，喜欢！”
系统发现，他的耳根漫上了红色。
“啊，哦，是吗。还要继续学吗？”
“嗯！说话，想学！”
“不学自己的名字？”
“……好麻烦。”
“给我认真学啊！”
“好——”
莫名其妙的，他们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