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的回合

    明日香弦鸣带领着这群临毕业的警校生们向她之前所见的地方赶去。

    其实就距离而言算不上多远,不过五十米左右,纵使森林草木繁茂,也要不了几分钟。

    越靠近那处,明日香弦鸣越能闻到那股气味,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们在一处空地停下,大家都没有说话,树林里静得只剩下虫鸣。

    “咚——咚咚——”

    细微的敲击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

    敏锐的猎人在空地蹲下,观察着被树叶掩盖的土地,她伸手将叶片拨开,看见那其下疏松的泥土。

    “警校有教过吗?如何辨别哪些地方下掩埋了东西。”

    警校生们蹲在她身边,降谷零伸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手中。

    金发黑皮的青年很快得出结论,“这里的土地疏松程度和旁边不同,最近也三天没有下过雨,这里近期应该被人为翻松过。”

    似乎是回应着他们的话,那种沉闷的敲击声更大了,这时众人都能确定声音是从地下传来。

    在荒寂无人的森林,枝叶阴郁的树林,地底传出了一阵又一阵,规律的敲击。

    松田阵平咽下一口唾沫,问询地看向明日香弦鸣,“挖开看看?”

    在场众人都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这种可能过于渗人了,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

    面包车后备箱中有折叠工兵铲,伊达航跑去取来,他们扫去了那被刻意堆积的枝叶。

    年轻力壮的警校生们轮流挥动工兵铲,将那疏松的土地再次挖开,逐渐暴露出一个木箱的形状。

    这是一只长两米,宽半米的大木箱,埋在地下约四十公分的深处,他们费力将箱盖周围的泥土清理出来。蹲在坑边的明日香弦鸣被熏得不行,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要打开吗?”

    大男孩们下意识看向了一直占据指挥权的年长女性。

    此时敲击声已经消失了,树林里安静得可怕。

    明日香弦鸣奇怪地扫视五人一眼,“你们都没闻到吗?”

    只有松田阵平皱着眉,说他也闻到了某种味道。

    被众人齐齐盯着,黑发绿眸的女性摊摊手,“你们是警校生吧?”

    “那当然!”

    明日香弦鸣又退了几步,“那你们打开吧。”

    降谷零和伊达航分别站在箱子两端,一用力撬开了木箱,箱中景象暴露在空气中,那股不妙的气味也四散开来。

    警校生们为眼前一幕所骇,瞳孔缩小,首当其冲的降谷零和伊达航差点没拽紧手中的箱盖。

    那是一个男人。

    面色涨红,浑身紧绷,目眦欲裂,口角流涎,呈现出明显的缺氧症状。那双充血的眼睛鼓起,仿佛要从眼眶中挤出来,活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青蛙。大概是很久没有进食,出现了全身性水肿。

    警校生们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但空气中那股排泄物的气息更加浓郁,这来自于男人的裤子。说来也是他应该在木箱里被关了一段时间了,没有进食却会忍不住排泄,关他的凶手也不会好心到考虑他的生理问题。

    男人右手指节满是淤青,甚至骨节处有擦伤和鲜血,应该是用手敲击木箱所致。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未遂的谋杀,是活埋。

    明日香弦鸣顶着令人窒息的气味,上前确认了男人的情况。

    “还活着,快报警,顺便叫救护车。”

    就这样,明日香弦鸣再次重复了一遍毕业活动进警局的流程,顺便一提这次的场景和上次在地里挖出中度腐败尸体的恶心程度不妨多让。

    ————

    事件很快有了后续,被困男性在医院里恢复了意识。人在黑暗狭窄空间里幽禁时会陷入极度恐慌中,很难正确认知时间流逝,警方通过测定他的身体情况,大致推测出他在木箱中被关了两天。

    被恐惧折磨的两天后,男人的精神很是紧张,被注射了镇静剂后才勉强安静下来,接受警方的询问。

    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他明确地指认了谋害他的凶手,一对与他结怨的夫妻。警方立即实施抓捕,同时被请到局子里喝了半天茶的六人终于可以离开。

    警校生们对案件抱有极大的兴趣,在表面了自己身份后又死磨硬泡,最终以目击者身份跟踪案件进展。

    警方效率很高,那对夫妇也并无防备,很快被带往警局。

    明日香弦鸣接过了女警递来的热水,她将纸杯捧在手中,隔着走廊看见警员押送着一对男女走过。

    他们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发间却有斑驳的白发,面容看上去也要更加沧桑,眉眼间始终带着一抹愁苦。

    周身更多的小细节一一展露在明日香弦鸣眼前,黑发绿眸的女性抿紧了唇,捧在手中的纸杯微微一抖。

    “怎么了?”

    一直在身边关注她的萩原研二问。

    “没什么,”她再去看时,那对夫妇已经消失在拐角,“只是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

    关于案件的来龙去脉逐渐明晰,那对夫妇全程都很平静地配合着警方的审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隔着单向玻璃的女警察却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致的死寂,那是一种希望破灭、燃烬后的无奈与悲哀。

    共情能力一向较强,她翻看着记录的口供。

    根据夫妻交代,他们在车库迷晕了男人,将之装进后备箱中,运输至森林。又将他放进提前准备好的箱子,用钉子钉死,合力挖坑后将男人活埋。

    为什么选择活埋?

    因为复仇。

    男人是一个拐卖犯,五年前拐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他将小女孩迷晕后塞进皮箱运输,又带上了列车。

    在那个各项管控都不严格的时代,燥热的夏日,人挤人的列车上满是汗臭与热气,没有人会注意到箱子中塞了一个孩子。

    直到男人将箱子带到落脚点,再打开时,才发现女孩已经在皮箱中窒息而死。

    年仅六岁的小女孩,还来不及长大,就在黑暗的、狭小的、闷热的箱子中死去了。

    男人有些慌张,但很快处理好了痕迹,将女孩连带皮箱扔进了垃圾箱。

    因为夏日高温快速出现的尸臭被路过行人发现并报警。寻找了女儿三天三夜的夫妻才崩溃地看着自己一直呵护的小生命以这样的形态出现。

    她大概是挣扎过,手指都磨破了,指甲也裂开了。她用力地试图逃出那个狭窄的箱子,但她的嘴上贴着胶带,力气也小,拥挤的列车上竟无一人察觉一个生命在自己身边无声死去。

    那个年代的监控覆盖不全,箱子里也没留下什么有效物证,在男人的准备下,证据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警方逐步调查,锁定了怀疑对象,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凶手是他,却毫无物证可以指认他有罪。

    这是一场无罪的犯罪。

    办案审判追求程序正义,警方迫不得已将他释放,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这场闹剧让男人换了个城市生活,让警方如鲠在喉,却给受害者的父母留下无尽的伤痛。

    当法律无法达成正义时,苦主们选择自己举起武器。

    ————

    明日香弦鸣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扫视着沉默的警校生们。

    在不久前他们还因为救下一个人而欣慰不已,现在却一个个低着头,不肯做声。

    她始终不太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侦探在破案以后,能够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应该用法律去审判他的罪业,而不是你为了仇恨擅自采用私刑】。

    大概苦难并未加诸在他们身上,所以总能轻易替受害者说出原谅。

    “但是……杀人总还是不对的吧。”

    说这话的是降谷零,金发的警校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中的迟疑,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追寻着明日香弦鸣的眼睛,想要从她身上找出答案。

    明日香弦鸣不打算回答他。

    因为她自己也是杀人偿命,血债血偿之人。

    只不过她的手段更高明一些,达成了绝对意义上的完美犯罪,她才得以相安无事地坐在这里讲别人的故事。

    “接着说吧,总得有个结果。”

    松田阵平捏了捏眉心,锐利俊朗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疲惫,明亮的眼眸却显得他更加坚毅。

    明日香弦鸣翻着自己滥用职权查到的东西,接着讲。

    ————

    夫妻只是一对最平常的父母,他们的心中被恨意填满,一闭眼就能听见女儿在耳边虚弱地低语,“这里好黑,我好害怕,为什么我喘不过气?”

    他们辞去了工作,不断地调查,终于找到了男人的新住址。

    男人活得还不错,有了上次的事情他不敢再作案,先前积累的资金让他买了几个店面,每天收租晚上出门喝喝小酒散散步,好不快活。

    苦主的复仇接踵而至,那对夫妻只是普通人,没有见血的勇气,却恨透了他,最终选择了活埋。

    活埋是一种及其煎熬的死亡方式,他们准备了一个还算大的箱子,有较多空气,足够男人在黑暗而狭窄的空间挣扎三天再于恐惧中死去。

    在这三天中,他将缺乏食物与水源,无处排泄,见不到一个活人孤独寂寞,活动被局限,狭窄空间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悲痛的父母只是想让这个杀人凶手同样尝尝自己女儿所经受的痛苦。

    森林荒寂,少有人来往,在计划中,男人会在地下沉默地死去,或许多年后这个箱子会被发现,那具承载着罪恶与仇恨的白骨会重见天日。

    但好巧不巧,前来露营的青年人们将男人发现并救出了他。此刻双方身份调转,昔日的罪犯沦落为受害人,昔日的受害者沦落为罪犯。

    颇为可悲,男人即使被复仇,也依旧没有证据证明他曾经杀死一个小女孩。他将在治疗完成后实行对夫妻的刑事诉讼,将他们送进监狱。男人或许会有诸如幽闭恐惧症的心理阴影,但他将在阳光下逍遥法外。

    讽刺的是,这次的监控记录到夫妻在车库的犯罪行为,证据采集检验技术也更加先进,定死了他们的罪。

    那对夫妻在受审时问了三个问题。

    ……

    为什么有人救了他,却没人救我女儿?

    ……

    为什么法律无法审判他的罪,却可以审判我们的罪?

    ……

    何为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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