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服的回合

    萩原研二一看见她就皱起眉,从地上站起。

    半长发青年身着机动队的深蓝色制服,黑色的马甲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线,脚下的战术靴反着皮革的光,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英俊又帅气。

    明日香弦鸣却暂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番美景,她的视线落在萩原研二的脚边,黑色的塑料外壳和暗淡的计时器,她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

    “这边很危险,快离开这里!”

    警官神情严肃的劝诫并没能阻止明日香弦鸣的靠近,她的目光总被地上的C4炸弹吸引,曾经在末世命悬一线困境中拯救她无数次的直觉正叫嚣着它的危险。

    萩原研二似乎还想劝说她离开,被明日香弦鸣沉脸瞪视一眼,“不穿防爆服?爆/炸物边用明火?”

    由食物链决定的威压施加在他身上,在对方不善的目光中他及时地闭上嘴。

    周围的机动队成员见萩原研二似乎认识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萩原研二对他们挥下手,“是行家。”

    他赶紧把烟灭了收进回收袋,见明日香弦鸣蹲下凑近炸弹,在旁边提醒,“炸弹计时器已经被犯人关停了,现在楼内居民还没彻底疏散,等排查完以后再拆要保险一些。”

    明日香弦鸣知道他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慢悠悠地在炸弹边抽烟,他得确认排除无关人群后再进行危险操作,但内心强烈的不安感在催促着她,“先看看结构,可以不慌剪线。”

    她这时候也没强行要求他换上防爆服,萩原研二将炸弹顶盖揭开,露出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浅紫色眼眸划过一丝凝重。

    “陷阱很多啊。”

    有几条关键线并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剪到,还有几根用于干扰的无用线,整体评价这个炸弹只能用恶心来形容。

    “萩原警官,居民已经疏散完毕。这里有你的电话。”

    萩原研二接过那个黑色的座机,对面传来幼驯染熟悉的声音。

    “萩原你在搞什么?还不快点解决完炸弹下来?”

    半长发的青年弯着眼睛,和自己的可靠幼驯染聊了一会,这种闲聊其实很常见,可以适度缓解拆弹时的心理压力。更何况炸弹已经停止计时,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处理它。

    明日香弦鸣自然不难认出电话那头是松田阵平的声音,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解决完另外一个炸弹就立刻赶到了这边的楼下。

    心里没来由地烦躁,她近乎粗暴地夺过萩原研二手中的剪线钳和螺丝刀,对着炸弹开始拆除。

    “弦鸣?”

    他疑惑地喊着她的名字,电话那头的松田阵平没有错过这声呼唤,“她怎么也在你那里?”

    明日香弦鸣没有回应他,在她的视野中,炸弹的复杂线路被简化成规范的电路图,经验丰富的大脑自动补全了对每条线路的注释。

    这个难度极高的炸弹在她的眼中被层层拆解,最终转化为一堆数据。

    明日香弦鸣看不见自己的手了。

    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原有的形体,化作一串串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代码,和那日醉酒后看到的城市街景一样。

    世界在她眼底解构,她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忽然,在大片白色的数字串中,出现了一条血红的【0:06.00】

    ————

    松田阵平戴着墨镜抬头看向二十楼的位置,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格外刺眼。

    常年依靠直觉处事的他总感觉不太舒服,这种不适感让他急躁地催促着萩原研二快点搞完下楼,却没想到明日香弦鸣也在上面。

    说起来这副墨镜还是她送的,当时她临时起意,将墨镜随意架上他的鼻梁,就这么决定的归属。但松田阵平很喜欢这副墨镜,平时注意保养,过去几年了也没见划痕。

    “那种炸弹我只要三分钟就能拆完……”萩原研二在那边打趣他,“你一定会这样说的吧?”

    “总之你快点给我拆完下来,我就在楼下等你们。”

    松田阵平捏了捏眉心,被初冬灼人的阳光晒得身体发烫。

    “有你这么诱人的邀请,我自然要赶紧解决啦。”

    电话那头的家伙还在口花花着,松田阵平正要说些什么去督促他,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萩原研二声嘶力竭的吼叫。

    “大家快跑,炸弹还有六秒爆/炸!”

    紧接而来的是座机沉重的砸地声,之后那边失去通讯,他的翻盖机内传出一阵盲音。

    【骗人的吧……】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上面。

    那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两个人。

    黑色手机脱手滑向地面,摔得粉身碎骨,松田阵平毫无察觉,只是死死盯着公寓的二十层。

    他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令人恐惧的死寂持续了足足一个世纪。脚下像钉了钉子,无法挪动分毫。

    松田阵平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他为什么双手发抖、为什么呼吸急促、为什么背后冒出冷汗。他感觉有一双无形大掌将心脏整个攥住,只勉强从腔隙中挤压出恐慌与悲伤。

    过去多久了?有六秒吗?

    他彻底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唯一计时的手机也被摔坏,肾上腺素唤醒了身体,他猛然拔腿向公寓楼冲去。

    ————

    六秒能做什么?

    打开一听可乐,拨通一串电话号码,抑或是切换一个电视频道。

    对明日香弦鸣来说,六秒能做什么?

    卒中的黄金抢救时间是三小时,脑缺氧的黄金抢救时间是六分钟,心跳骤停的黄金抢救时间是四分钟。

    六秒,能让明日香弦鸣注射一针溶栓剂,进行一次紧急呼吸机插管,心肺复苏按压十二次。

    她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前只剩下那张线路图,鲜红的计时器仍旧不断跳动,减少的数字仿佛死神降临的预兆。

    明日香弦鸣缝合血管一秒能缝五针,她的手无疑是精准而稳定的,此时也平稳地拿着剪线钳,剪去脑绘结构图上一条又一条标记的线路。

    只剩下那一条线了。

    她无暇去看计时器上还剩下多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手伸向它。

    然而······

    她感受到沉重的阻力,就像在和整个世界对抗,命运因果沉重的枷锁捆住了她,手臂像被巨山压住,动弹不得。

    明日香弦鸣确信自己在违逆命运,那些高等存在轻描淡写铸就的剧本,却要她使尽解数去扭转。

    但她不会就此放弃。

    因为······

    她的身后有绝对要守护的人。

    臂部的肌肉寸寸鼓起,从那分明的线条中可以清楚感受到其中的爆发力,她咬紧牙关,舌尖品出一丝血腥,她仿佛听见自己的筋骨在吱呀作响,细小的末梢血管爆开。

    够到了。

    明日香弦鸣当机立断地剪下最后的那条线。

    她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命运崩裂的声音。

    ————

    “结束了。”

    视野恢复正常,眼前的一切重新拥有色彩。

    明日香弦鸣终于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计时器上的数字停在了【0:00.18】,机动队的成员劫后余生,各个脸上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与后怕,还有······

    萩原研二。

    那双紫水晶般的下垂眼失神地望向她,在幽绿色为之注入生命后,半长发青年双腿一弯,在她身边跪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只有萩原研二自己才清楚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冲天的火光、扑面而来的热浪、肢体被灼烧后呈现出焦黑的色彩。

    这一层的所有人都牺牲了,玻璃被气浪炸开,黑烟弥散大楼。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然死去,死神的镰刀冰冷地擦过脸颊,刀刃的锐气割破了皮肤。

    但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明日香弦鸣就那么抵住了死神的镰刀,阻在他与死亡之间,隔绝了属于“死”的刺痛、恐惧与绝望。

    就好像有她在,一切都失去了可怕的定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安心。

    她是在死亡边缘拉住他的最后一条线。

    ········

    过于惊险的事态发展让他暂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一遍遍低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弦鸣、弦鸣······”

    明日香弦鸣想要动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脱力了,肌肉也有不同程度的拉伤,口腔中全是铁锈般的腥味。

    她的舌顶住上颚,喉腔中发出的气流冲出唇瓣。

    “我在。”

    明日香弦鸣在萩原研二的怀中抬起头,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地面上的白色防爆服,一股火从脚底烧到头顶。

    如果她今天不在这里,如果她刚刚没能及时拆除炸弹,是不是她就永远也见不到萩原研二了?

    明日香弦鸣不想再见到身边任何一个人死于爆炸了。

    那位教会她拆弹与生存的、戴金丝眼镜的老师,又或者是她的母亲,都是随着一声爆响化为焦灰。仓促的死亡,突如其来的死讯,没给她片刻缓冲的时间,就将血淋淋的事实揭露在她眼前。

    他们甚至连全尸都没留下。

    明日香弦鸣刚刚拆除的C4炸弹威力很大,她不确定如果萩原研二穿着防爆服面对这样的爆炸能不能存活,但那至少都能留给她一具完整的尸体,不会是异兽潮里的破烂衣角,抑或碳化车座上的焦黑骨钉。

    “为什么不穿防爆服?”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却终究还是没忍住······

    “啪!”

    在萩原研二英俊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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