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运河

    看牧禾这几日既听话又孝顺,牧孝德非常满意,加上朝中事务多,学习的事便没再过问。但在学堂里的江有言,虽然每日都能见到牧禾,心里却很委屈,自从皇后寿宴,牧禾对他的态度就十分冷淡,无论他怎么哄,牧禾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昨日,正为此事郁闷的江有言又被江老爹编排了新任务,说是栾奕与栾蒙想寻些上好的兵器,便让他带着去城中挑选。江有言从小就对兵器一窍不通,别说招术心诀,看着那些泛着冷光的刀剑枪矛,他都觉得煞气,可江仲的话他不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打算带两人光顾几家有名的兵器铺。

    一早,江有言便先去宫中接栾奕与栾蒙,虽然大家在皇后寿宴见过,可路上却没什么话题,几人面面相觑,难免不知所措,气氛一度尴尬到如静止一般。

    看得出栾蒙今日是精心修饰过的,她特意挑选了一件嫩菱色的裙袍,还习惯性的披了一件云水披风,平日虽不善装扮,但此时此刻,却看起来温柔娇美,栾蒙一双玉手紧握在一起,面色微红,低着头拨弄着纤长的手指,每每抬眼望到江有言俊美的面庞,便不由地低头羞笑。

    栾奕则笔挺地正襟直坐于江有言与栾们之间一声不吭,锐利的黑眸紧盯着前方,宛如暗夜中的雄鹰,一袭纯黑色的曲裾更增添了一抹清冷孤傲,让人望尘莫及。

    江有言展了展肩膀,极不自然的扯笑道:“听闻匈奴十分彪悍凶猛,他们善用一种…对!青铜削刀的武器,据说杀伤力很强?!”

    栾蒙见栾奕不做声,便刻意柔柔回道:“江公子所言极是,这种刀融合了短剑与长刀的特点,借鉴和吸收了中原优良兵器的优点,由精铜改造而制,确实大大提高了匈奴的杀伤能力。”

    江有言哦了一声,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早就听说栾蒙虽为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可他心中除了崇拜,面对面前的女子却有一丝丝惧怕。

    栾蒙见江有言流露出无所适从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听闻江公子喜欢抚琴作曲,不知公子是否听过一种叫龟兹琵琶的乐器?”

    江有言摇摇头,眼中充满了好奇。

    栾蒙道:“在边关,我们经常听匈奴人用此种乐器演奏乐曲,此乐器既有两弦的,也有四弦的,还有五弦的,声音大时如暴雨急下、五雷轰顶,小时如玉珠走盘、窃窃私语。有机会,江公子一定要听听。”

    ”好啊好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齐物,前不久在潇溯阁有幸听一女子使用箜篌依琴作乐,音色柔美清澈,乃靡靡之音也!如今又多了一件吸引我的宝贝。”

    江有言谈到自己喜爱的事物,眼里总能闪耀着光芒,栾蒙看着他如此开心,内心也十分欢喜,便微笑道:“若是公子喜欢,下次小女便托人送来都城。”

    江有言挠挠后脑勺道:“那怎么好意思…”

    栾蒙莞尔道:“不如公子随我们一起去边关走走?没准儿能发现更多齐物。”

    还未等江有言回答,栾奕冷冰冰道:“江公子,不知兵器铺可近了?”

    江有言拉开帘子往外张望:“快了!”

    “那便好!”

    见栾奕面若冰霜,江有言与栾蒙停止了对话,车内又是一阵鸦雀无声的死寂。

    自打听说江有言不能来修学,牧禾就蹿动着柳南乔一起出去玩。两人为了安全方便,特意乔装成书童出行,没有裙子的束缚,牧禾行走起来都轻松自在许多。她听说东边有家听书的茶楼十分有名,里面竟讲些稀奇古怪、精彩绝伦的故事,两人便准备结伴而行探个究竟。

    位于四方桥东边百卉街上的茶铺名为若水阁茶楼,一面依桥一面临水,楼高两层,楼顶为翘角型建筑,三面窗大且透,十分宽敞明亮。茶楼的老板人称晴方,此人身份来历不明,来都城没多久便将茶馆经营的热闹非凡,茶楼中的茶不仅好喝,里面的说书人也技艺高超,醒木一拍,一壶水半盏茶,外加一盘小瓜子,就够往来的百姓听一上午的。

    牧禾和柳南乔刚走近茶楼,里面便传来拍手叫好的声音。店小二上前招呼,俩人兴致勃勃地找个把角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盘瓜子,一壶茉莉花茶,相互对视一眼便沉浸在说书人龙飞凤舞,活灵活现的表演之中。

    “话说匈奴人善养大雕,雕大臂展五丈,眼黑头白,嘴下如火钩,爪子如船锚,尖利无比,力大无穷……一声哨响,大雕冲上天空,低悬飞行,地面所到之处沙尘卷起,呼呼作响,千军万马如豺狼虎豹般呼啸着朝栾将军扑面而来,彪悍的匈奴身骑汗马、双手挥舞着短刀、嘴里不停地咿咿呀呀喊叫着、急速向栾将军袭去,栾将军不畏不挠,反手拔剑,呲的一声,身子矫捷地向后旋转,他伸出长剑向上一挥,啪!一道红光闪过,匈奴的一只手便带着短刀一起滚落在地,只见那匈奴人伏在马背上嗷嗷直叫,鲜血直流…..”

    说书人声行并茂,台下不由得响起热烈的叫好声。

    柳南乔知道栾将军骁勇善战,但听到如此场面的描述,还是觉得十分震撼。她用胳膊撞撞牧禾道:“你不是见了栾将军,真像说的这么厉害啊?”

    牧禾把刚剥好的瓜子仁放进嘴中,皱着鼻子嘻嘻哈哈道:“厉害!可厉害了!”

    牧禾的回答让柳南乔心中十分不爽,她气乎乎道:“就知道糊弄我,欺负我没见过他对吧?!”

    牧禾拽着柳南乔的衣角小声道:“哎呀!我的好阿姊,我也没见他打过仗啊,听说他还没回边关,指不定哪天你就能在都城里碰见他呢!”

    说完牧禾眯着眼笑起来,抓了把瓜子放在柳南乔的手心里。

    这一听,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光是桌上的小瓜子就更换了三四盘,兴起处牧禾还情不自禁地起身跟着拍手叫好。

    “阿姊!以后咱们可要多找些机会出来听书!这比那些四书五经强多了!”牧禾悠哉悠哉道。

    “你呀!也就和我说说,莫要让姑父听到,不然又要训斥你了!”

    牧禾嘿嘿一笑,招呼店小二结账。

    “阿姊,街头有家卤肉饭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吧!”

    “还是别去了,出来久了拂荛夫人要责怪的!”

    牧禾不尽兴,撒娇道:“去嘛去嘛!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等回去了我去解释!”

    柳南乔拗不过牧禾,被她硬拉着走出茶楼。

    正直日中,秋日的阳光却已不再刺眼,两人走到桥边,波光粼粼中,牧禾看到河中的金鱼正悠闲地游着,脊背上的鱼鳞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可爱极了!她拉着柳南乔走近去看,有的身上长满金色,有的背着墨黑的盔甲,有的额头点着朝霞般的红斑,它们有的正聚拢着追啄食物,有的在水草中穿来穿去,有的在河中摇头摆尾,荡起一圈圈的水波。

    牧禾正高兴,忽然被身后一股莫名的力道猛地推出去,一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噗通一声掉入水中,随后她只听到耳畔咕噜咕噜的水声,和自己拍打水面水花飞溅的声响,她试图睁开眼睛,可不一会儿便被河水眯住双眼。

    柳南乔吓得大叫起来,慌乱中朝四周寻找可以施救的棍子,可却发现什么都用不上,她无力地流下豆大的泪珠,一边在岸边哭喊着一边祈求周围的人帮忙,不一会儿身旁聚起七八个人,但也只是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水性不好,根本没人敢上前搭救。

    牧禾只觉得嘴里苦涩交加,肚子里翻江倒海,整个人开始往下沉,牧禾很累,逐渐放弃了挣扎,像是要睡着了一般,一瞬间她感觉好像即便是这么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与牵挂。

    飘忽中,牧禾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会上一会下,被一种强劲的力量环绕着,强大到从冰冷的水中感受得到火炉般的温暖。她被拉上岸,咕咕吐出几口河水,缓缓睁开眼睛,模糊中,眼前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是那双幽蓝中炙热与阴寒交织的深眸…

    身旁有个声音惊讶道:“牧禾!你怎么这幅…!”

    柳南乔抬头一看是江有言,便焦急地抽泣道:“江公子,不知道是谁从后面…从后面推了牧禾,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赶紧送牧禾回府,我这就去请医官!”

    牧禾闭上眼睛,含含糊糊道:“别去,我…不回府,…不能…回府!”

    “如此这般怎能不看医官?”说罢,江有言便要起身。

    牧禾伸手抓住江有言的衣角微声道:“不要…去…我…没事!”

    江有言急得脑门上生出汗珠:“还说没事,你…”

    “江公子,现在回去牧禾一定会被牧大人责罚的!”说罢,柳南乔继续掩面呜咽起来。

    栾奕朝栾蒙使了个眼色,栾蒙便迅速将身上的披风解去,披在牧禾身上。

    栾奕将牧禾稳稳抱起,淡定道:“别怕,不送你回去!”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北边走去,剩下几个人只好在后面紧紧跟了过去。

    牧禾的身体软塌塌的,脸颊贴靠在栾奕的胸口上,虚弱无力地半睁着双眼,可却真实地感受到托着她的双臂始终稳如磐石。

    “放我下来吧…我没事!”

    “别说话!”栾奕严厉中带着柔长磁性的声音,不一会儿便低声道:“马上就到!”

    牧禾像是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柳南乔与栾蒙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发现牧禾睁开眼睛,柳南乔便轻声问:“牧禾,你终于醒了,口渴吗?”

    牧禾点点头,觉得嗓子里依旧苦苦涩涩的,她挪了挪胳膊,想要起身。

    柳南乔赶紧上前扶着牧禾坐起来,接着给牧禾喂了几口水,询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牧禾继续点点头,勉强的扯动嘴角呵呵道:“喝了这么多河水,怎么还是如此渴!”

    “莫要说笑了!我都要吓死了!”柳南乔眼圈中噙满了泪水。

    栾蒙从医官那里得知牧禾并无大碍,便安慰道:“听说巧运河的河水清澈,医官已经给妹妹把了脉,还开了药,喝三日便可化解体内的毒素,我让厨房烧了点米粥,等妹妹喝完药就吃一些。”

    牧禾点头致谢,望望四周道:“这里是?”

    栾蒙微笑:“这里是栾府,妹妹不想回府,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就在这里住几日,等病好了再回去,牧太傅那边,我们来想办法!”

    牧禾自知和栾蒙不熟,准确点讲连话都没说过,但牧禾不懂她为什么要帮她?可栾蒙看上去亲切温软,脸若银盘,眼似水杏,眉如翠羽,腰如束素,既有侠女风范,又有大家闺秀的卓资,怎么都不像是有所图的计谋之人。

    栾蒙继续道:“这里很安全,虽然房间还没怎么布置好,但好在不影响休息,家弟已经安排好了,妹妹便安心的住着!我先去吩咐婢女把粥端过来,妹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唤我。”

    栾蒙走出去,门被轻掩上,柳南乔在牧禾身边道:“多亏了栾将军和栾家女公子…” 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

    牧禾用手拍了拍柳南乔,抚慰道:“没事啦阿姊,我只是身上感觉沉,估计是河水喝太多,别的都好好的,咱们是怎么来的栾府?”

    “这里是皇上新赏赐给栾将军的府邸,听说还在布置清扫中。你不肯回府,栾将军便抱…便把你安顿在这里。恰巧今日江公子带栾将军和栾女公子去兵器铺,中途遇上了我们,好在遇到了他们,不然…牧禾!我不懂水,你知道的!”

    牧禾和颜道:“阿姊不必自责,我知道的!”

    “江公子也跟来了,此时还未回府,说是要等你醒了才回去!”柳南乔话中有意提醒道。

    “麻烦阿姊转告江公子,我已无碍,让他赶快回府去吧!”

    “不见吗?”

    “不见啦!免得他笑话我!”牧禾笑笑,心里有些苦涩。

    柳南乔乖乖地出去传话,没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有言推门而至,赤裸裸道:“晓晓!为什么不见我?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牧禾刻意生疏:“江公子说笑了,我怎会和你生气?!”

    江有言火气更大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牧禾对他如此嫌弃,难不成是为了今日救她的不是他?他确实不会游泳,但若知道掉入水中的是牧禾,他即便是拼了命也定要跳进去救她的。

    牧禾怔住,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江有言气红了脸,可说到底,她有什么资格生江有言的气,又有什么立场阻止江有言与其他人打情骂俏?她只不过觉得淡了便慢慢都能忘了。

    栾蒙带着婢女前来送粥,看到气氛凝重,江有言更是涨红着脸,便赶紧上前道:“江公子,都已日入,牧禾妹妹一定有些饿了,不如先让她把粥吃了好好休息,明日你再来看她?”

    江有言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栾蒙把门轻轻合上,让婢女退下,亲自把粥端了过去,她看了看牧禾,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探试道:“牧禾妹妹莫要怪我多言,我看江公子与妹妹的关系特殊,十分关心你的安危,从落水到刚刚,食不下咽,滴水未进,无论我怎么劝,他都要先见到你完好无损才肯放心!”

    牧禾淡道:“江公子与我从小便一同长大,关系确实比常人近一些!”

    “那还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

    牧禾云淡风轻道:“姐姐多虑了,我与江公子并非儿女私情,我们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兄妹,我只不过把他当亲哥哥,他也把我当亲妹妹罢了。”

    栾蒙微笑道:“来!妹妹先把粥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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