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罐

    次日,无论牧老爹怎么央求,翁氏还是不肯使辎车家仆与调派的侍卫护送左右,而决意与同行的小尼姑自行启程。

    辞行时,牧禾揽着翁氏的胳膊站在门口不肯松手,她依靠在翁氏单薄的肩膀上,眼圈红肿如桃子一般,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在翁氏的海青长袍上,像是丝丝雨点打湿了衣襟。

    翁氏摸着牧禾的头,慈眉善目道:“晓晓啊!记得大母的话,宇宙一大天地,人体一小天地,人活着最重要的便是自心,善根随心不随相,正念成就善根,方可起大智慧……”

    牧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牧孝德双手至于身后,一想到自己的阿母自此又将孑然一身,无所依傍,不知不觉地沁红了眼圈。

    一旁的拂荛和几位侍婢也纷纷忍不住伤心地掩袖而泣。

    庭前淡看花开花又落,抬头仰望云卷云又舒。

    望着翁氏离去的背影,牧禾的双眼再次模糊起来,好像人生总是在不断的遇见与分离之中。

    这么一哭到好,未到傍晚,牧禾便发起了高烧。

    牧孝德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既没犯了风寒,也未伤了身子,怎么突然生了病?

    待差人让医官探病后,牧老爹更加担心了。

    医官称女公子此乃郁症,以气机郁滞、脾失健运所致面色惨白,手脚冰凉,且高热惊厥,好在病在肌理,还未影响脏腑,于是开了几幅六郁的汤药化淤去滞。

    牧孝德有了前车之鉴,便不敢轻视,恐忧牧禾有点闪失。

    等牧禾服下汤药,牧孝德轻轻坐于床榻边缘,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看着她额头微渗的汗珠哀声怨气、心疼不已。

    牧禾只好微睁着双眼,有气无力地挤出笑容谎称自己没事,好让牧孝德早些回去休息。

    其实牧禾也不懂,明明只是个发烧,怎么浑身上下如同下了火海一般。

    后来整整一晚牧禾都睡的极浅、极不踏实,总之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

    凤璃照顾的周密,整整一宿,又是喂水,又是擦身,又是按摩穴位,没几个时辰烧便退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牧禾清晨醒后已霍然而愈,只觉得浑身有点乏力,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江有言听闻牧禾又病了,一大早便差婢女熬了一罐补气养血的上等补药亲自送上府来。上次送来的金创药不翼而飞,这次他便决定亲手送到牧禾面前。

    江有言出门前特别精心修饰了一番,头发以玉簪束起,身着沙青色曲裾深衣,色泽低沉却典雅,在一副胜雪白肌衬托下俊美飒爽,神采飞扬。

    江有言手中端着精致的彩色陶釉小罐兴致勃勃地走入牧府,见到拂荛便举着陶罐拱手道:“有言拜见拂荛夫人!”

    “江小公子不必多礼!”拂荛淡淡瞟了眼江有言手中精巧的小罐,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江小公子为何事而来?”

    江有言面色稍显羞涩,微红着双颊答道:“听闻牧禾病的不轻,家母便忧心忡忡,但因近日感染了风寒,不便前往,特意嘱托我来府中问候。”

    拂荛心中闷笑,早已猜出江小公子的用意,于是轻轻一颔客气道:“请转告江夫人,女公子已好转许多,劳烦江夫人挂念,待女公子病愈一定登门道谢!”

    听罢,江有言一时语结,担心又要被灰头土脸地哄回府中,于是咬咬牙硬着头皮道:“额…家母嘱咐过了,务必见牧禾饮完才能放心!”

    拂荛刻意垂下眉眼,又轻轻上抬,悠然道:“女公子尚未洗漱,此时不便…….”

    另外一边侍婢把话传到了凤璃耳中,须臾,凤璃以追风逐电般的速度跑入屋内,她趴到床边笑吟吟地小声道:“女公子,江小公子正在堂内呢!据说一定要见上女公子一面,方能安心回府呢!”

    “他怎么来了?”牧禾一惊,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说是江夫人担心女公子的身体……”

    “那怎么还没见他过来?”

    “拂荛夫人此时正挡着没放呢!”

    “又不是赤身裸体,有何不可见人?”

    “女公子,可你还未梳妆……”

    “就说我和江公子有事要谈!”

    等凤璃传话过去,没多久拂荛便痛痛快快的放了行。

    江有言低腰行礼后便随凤璃去见牧禾。一路上江有言内心此起彼伏,小心脏像是要跳到嗓子眼一般,扑通扑通直响。

    至此,牧禾早已从床榻上爬了下来坐着,她弯曲着左腿支于地上,将一只胳膊伏靠在独板翘头书案上,另一只手则握着一个刚啃了一口的苹果搭在膝盖处,这副模样哪里像个梨花带雨般地弱女子?到可与路匪强盗一争高下。

    见到踏入屋内形貌昳丽的江有言,牧禾咬了口苹果,痞气满满招呼道:‘“坐吧!随意哈!不必拘谨!”

    不说则已,这么一说江有言反倒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神色紧张,还故作镇定地环视四周,不成想,这女子闺房确实与男子的大相径庭,到处飘着帐帘,光线充足且柔和,装饰含蓄而内敛,几缕香炉中的薄烟正清幽地向上浮起,微风拂过,芬芳馥郁,飘逸如仙境一般。

    看江有言直愣愣地杵在面前,牧禾心中暗暗生笑,却板着脸道:“怎么,如此小心翼翼,可是担心我房中有何暗器?”

    江有言尴尬地嘿嘿一笑,讪讪道:“不不!” 说着便要坐下。

    没想到牧禾打趣道:“若是喜欢站着,也无妨!”

    江有言只好又半瘸着双腿站了起来。

    凤璃见状跪于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有言的脸一下子涨的更红了,他虽正对着牧禾,却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他轻轻压低声音道:“方才听说你与我有…”

    牧禾咽下口中的苹果,不客气道:“不是来送补品的吗?东西呢?”

    江有言猛的抬头,话道一半被卡了回去,慌忙之中伸出双手,修长的手指圈拢着陶罐,轻轻递上前去:“这个是我…我阿母特意寻人找来的养血安神的药膳偏方,里面有人参、山药、大枣、远志等物,可常食,若你喜欢,我便差人日日送来。”

    牧禾放下手中的苹果,盘腿坐正,毫不犹豫地接过陶罐,打开罐盖,一股药香伴随着清甜的香气迎面而来,她举起罐子轻轻抿了一口,又马上微蹙眉宇。

    “可是口苦?”江有言低头迅速从玄纹云袖中掏出一木质小方盒,打开递给牧禾。

    牧禾清扫一眼,雕文镂刻的小巧木盒之中放着几枚果脯,色泽油润,肥厚诱人,她伸出青葱般的手指从里面取出一枚塞入嘴中,顿时香甜甘美的味道萦绕于舌尖之上。

    须臾,牧禾嘴角呈现一抹淡淡的弧度,粉嫩的唇瓣犹如夏雨之后悄然绽开的睡莲,清澈的眼神中洋溢着满足与幸福,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撩拨着清晨的寂寥,轻拂着朝阳的慵懒,散发着迷人的馨香……

    江有言目光一凝,瞳孔渐大,徐徐被吸引地离开了魂魄般一动不动。

    “真甜!”牧禾说罢,又从木盒中取出两枚。

    “江公子,木盒里面空了!”凤璃见江小公子看得入神,轻声提醒。

    江有言木讷地缩回双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霎那间脸颊又如熟透的蕃茄一般。

    还未等江有言出府,叶行简也闻声赶来。

    拂荛诧异,牧禾生病不过一日,各路公子便接二连三的现身,要说江有言魂牵梦萦,翻肠绞肚的记挂牧禾也就罢了,叶行简又是为了哪般?

    叶行简站在门口推手行礼恭敬道:“夫人,不知牧禾病得如何!家母特托嘱送来神草与天竺花,据说搭配汤药可宁心定惊,疏肝解郁,补气安神。”

    拂荛示意廉几接过叶行简手中的食盒,细声细语道:“拂荛替女公子谢过叶夫人,劳夫人记挂惦念,女公子还未痊愈,尚不可出府,待她病愈一定亲自登府道谢!”

    “夫人客气了!牧禾可好些?”叶行简的问候语气淡然。

    拂荛浅浅道:“昨日烧的厉害,今日好多了!”

    想到正在屋内看望牧禾的江有言,拂荛便继续道:“江公子此时正在府内探望女公子,不知夫子…”

    “不必了!”叶行简斩钉截铁地应道,似是知道拂荛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眉心一簇,又迅速舒展开来,顿了顿直接道:“请拂荛夫人转告牧禾莫要思虑过度,好生养病!”接着又极度平淡道:“待病愈,便可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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