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改寿”历程（二）
他思考了很久，仍然不知所措。他就去问他太婆鬼最怕什么。他太婆已经七十多岁了，是他们村子里面年龄最大的人。他太婆听了以后就笑着说鬼害怕黑狗、白公鸡，鬼最怕的是黑牛鞭，但是黑牛鞭不好找。他就想到了黑狗和白公鸡。他们院子里面有一只白公鸡，可是白公鸡晚上常睡在鸡圈里。鸡圈离姑太爷家很远，所以白公鸡是没有用的。他又想到了黑狗，但是他们院子里没有黑狗。这该怎么办呀？
他怏怏不乐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仿佛丢了魂一样。他母亲见了，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喜欢小狗，希望他妈妈给他找一只小狗儿。他妈妈说可以，并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小狗。他说他喜欢黑色的。他妈妈就让他父亲去外面给他找一只小黑狗。他父亲经常外出给人看病，所以对外面的情况十分了解。当天下午，他父亲就从附近的村子给他带回一只黑油油的、玲珑可爱的小牙狗（牙狗就是公狗的意思）。
他就抱着那只小黑狗，仿佛是他可爱的小弟弟一般。天快黑时，天上又下起雨来。晚上，他们就得各睡各家了。无常等鬼魂一定会趁机拉走他姑太爷的灵魂的。李林平万分着急。因此，在天快黑时，他就抱着小黑狗走到姑太爷家说他想让姑太爷把《十里亭》给他唱完。姑太爷平时十分和蔼，可是那一天却不知怎么了。他一看见李林平走进他家门，他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他黑着脸让李林平回去，他说他心情不好。他觉得李林平烦的很，仿佛专门想坏他的好事似的，这就使李林平和他家里的其他人都觉得有点难堪了。
姑太婆便问姑太爷咋了，他平时不是那样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家里来人了，他总是笑脸相迎，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今天是咋了？
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也都埋怨他。他自己也好一阵，坏一阵儿的。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会儿又觉得别人在惹事儿。
李林平明白，姑太爷已经被使者附体了。他就把那只黑狗放到姑太爷的怀里。姑太爷刚想把小狗扔掉，突然，他美美地打了一个喷嚏。打过喷嚏之后，他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神智似的说：“好可爱的小狗呀！林平，晚上就在我家睡吧，想吃啥叫你姑太婆给你做去。”
李林平知道姑太爷身上的那几个鬼魂见了小狗以后，就不敢再在他身上附体了。它们借助那个喷嚏从姑太爷身上逃走了。
李林平笑着说他吃过晚饭了，他想听姑太爷继续唱《十里亭》。
姑太爷就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李林平就和姑太爷以及他的两个小表爷一起睡在一张大床上听姑太爷给他们唱《十里亭》。
李林平也把小狗放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李林平发现无常跟几个鬼魂鬼头鬼脑地在房子门外转来转去。它们一进入房子，小狗的喉咙里就发出了愤怒的喘息声。当鬼魂壮着胆子走进房子时，小狗就站起来冲着鬼魂不紧不慢的吼叫起来。
“屋里是不是来鬼了？”姑太爷说。“常言道，‘咬欢（咬欢，方言，狗叫声急促的意思）是人，咬慢是神，不欢不慢咬鬼神。’这狗叫的不欢不慢的，一定是屋里有鬼了。”姑太爷一边说，一边坐起来准备下床，李林平和他的两个儿子赶紧拉住他不让他下床。
“没事儿，鬼害怕大人。我出去把鬼吓走。”姑太爷说。
可是李林平等人就是不松手，李林平发现鬼魂站在门外给姑太爷的灵魂招手呢。那些鬼魂一会儿拿着好吃的，一会儿又拿出几个金条在空中摇晃。姑太爷的灵魂看见了，就想出去拿。可是，他的身子却被其他人抱住了。小黑狗又镇住了宅子，所以，他的灵魂无法出窍。他们正在那里纠结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缕灯光。接着，几个人涌入房子。
“怎么乱哄哄的，闹鬼呢？”李林平的父亲笑着问。
“奇了怪了，”姑太爷心惊胆战地说。“还真见鬼了！我刚才看见门外站了几个人，有的拿着好吃的，有的拿着金银财宝叫我过去拿呢。我正要去拿的时候，你们来了。那些人却不见了。你们说那些人不是鬼，是什么？”
院子里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他们都认为是李林平的黑狗救了姑太爷的命。院子里的人也都骂起上天来，他们骂上天真是有眼无珠，姑太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把鬼得罪了？鬼来找他干啥呢？
李林平发现无常等鬼魂一直躲在暗处，不肯离去。小黑狗也总盯着那些鬼魂，喉部发出低沉而强烈的震动声。李林平就悄悄地把那只小黑狗放到地面上，那只可爱的小黑狗突然向无常等鬼魂冲去，并对着它们一阵狂吠，它一下子把那些鬼魂吓得化作一股微风逃走了。
“鬼还是要来的。我们去找个阴阳先生看有什会办法救姑太爷一命。姑太爷可是个大善人啊！”李林平的父亲说。
曾家的人哭作一团。
村子里面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如智娃子、狗群儿、清娃子等小伙子就拿着手电筒，冒雨去别村找阴阳先生去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就把院子里的白公鸡抓来绑在姑太爷的右腿上，把那只小黑狗绑在姑太爷的左腿上。这样一来，鬼魂就不敢靠近他了。院子里的人都围着他转，给他喂水吃、喂饭喝。姑太爷也十分感动。
天亮后，阴阳先生来了。那个阴阳先生姓胡，叫胡文章，六十多岁，是一个孤寡老人。据说他很神奇，他能未卜先知、能掐会算。他甚至能摄酒取食、驱神弄鬼、“驾天车”之类的绝活。“驾天车”就是用咒语让神鬼抬着他飞到他想去的地方。据说，只用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就能飞到全球的任何角落。胡文章住在一个十字路口，在他家门外有一个阴阳台。台子上拴了一只黑狗和一只白公鸡。他还在台子四周挂着许多桃符。听说每当有鬼魂从他家附近经过时，他家的白公鸡和黑狗就会叫起来。他就能算出是哪一家人要出事了。他经常给人算命、驱鬼、画符，他就靠那点本事谋生。
再说他来到曾家以后，画了很多符。有些符贴在姑太爷的身上，有些符贴在姑太爷的床上，还有些符贴在姑太爷家的门上。
胡文章说只要那些符在，七天以后就没事了。因为“人逢七”，意思是说，无论什么人遇到什么好事或者坏事，过七天后都化为乌有了。比如说一个人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者过上新的生活，七天以后就习惯了。所以说“人逢七”，七天以后，一个人的灾难也就消失了。
院子里的人谢过老胡以后，就围在姑太爷身边期待着七天后的结果。
等到天黑后，院子里的人们都在曾家守夜的时候，李林平就跟几个小孩子躺在塽堂子上的一个门板上睡觉。他们刚躺下，李林平就感觉到有一阵阴风吹过，阴风中带着一股腥味儿。他假装翻身，顺便往外面瞧了一眼。他看见很多小鬼抬着轿子从远处飞来，牛头、马面、猪瘟、羊癫之类的小鬼全都气呼呼地飞了过来。那些鬼魂全部坐在门楼上。过了一会儿，一顶大轿飞来了，阎王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无常等跪在前面诉说一切前因后果。
阎王生气地说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李林平脱裤子露出□□可能是偶然。他本来就有点内向，不爱和其他孩子一块儿玩儿，所以他喜欢猫呀、狗呀之类的东西也很正常。可是那只蜈蚣是怎么回事？它怎么能随便咬其它动物呢？”
李林平一边听，一边偷偷看阎王一眼。李林平没有想到当他看阎王时，阎王也正在看他，他便赶紧看到别处。
过了一会儿，一条菜花蛇被抓了回来。
阎王问菜花蛇为什么要操纵蜈蚣的神智让它去咬毒蛇呢。
那条菜花蛇说它是为了报恩。菜花蛇说有一次，它在追赶一只小壁虎的时候，那只壁虎一下子钻到一个草丛里面去了。当它也钻入草从之中时才发现那是一片龙须草。那些龙须草又细又密，而且还长有倒钩，一些龙须草缠住了它的脖子，龙须草的倒钩也刺伤了它的眼睛。它当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那也是一个夏天，它当时又热又渴。它想它可能要死了。可是突然有人拔掉一些草把它救了出来。菜花蛇还说当地人常说:“见蛇不打三分罪”，意思是说蛇是人类的敌人。任何人见到蛇都要把蛇打死的。可是他不但没有打死它，还把它给放生了。他真是一个善人。所以，它决定报答他的善心。
阎王听了以后就生气地说：“你这条蛇呀！你本来早就该报完仇后投胎去的，没想到你整天吃老鼠、吞蚯蚓、偷鸟蛋、抓昆虫，竟然还乐不思蜀了？有时候你甚至还和其它蛇搞对象！调戏别的蛇！你忘了你是干什么来了？”
其它鬼魂全都笑了。
“你前生本来寿尽了。那个短命鬼也是无意吓你的，你竟然也要报那点小仇，我就答应你了。你也该早点办正事了吧？”阎王说。
原来，菜花蛇前生是一个大学生，叫李正，他生长在秭归。他有一个女友叫邓娜。他们本来情投意合、一心一意地爱着对方。可不经意间，李正发现邓娜原来是个小姐。他便提出分手，可是邓娜却坚持要和他做朋友。邓娜说她那样做也是为了生活，她的心里只爱他一个人。可是李正觉得很没面子，他坚决要和邓娜分手。经过一段时间的吵闹之后，邓娜决定报复他。她故意引诱李正和她做最后一次情人。当他们正在一起亲热时，警察抓住了他们。李正说他们是情侣，可是邓娜却说她不认识他，他只是个嫖客。
就这样，李正被警察带走了。他家人花一些钱把他赎了回来。他觉得很没面子，他决心投河自尽。他一个人站在汩罗江边，正伤心地回想自己的过往岁月和亲朋好友的时候，冷不防有人突然“嗨”了一声。他吃了一惊，双腿一软就跌入江中死了。
他死后向阎王倾诉，意思是说他和那个人无冤无仇。那个人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在临死前都没有完成自己对过往故事的回忆。
阎王对他说那个短命鬼就是那样一个人，他从不来做好事。比如说，他看见路上有一条虫子，他就专门走过去把那只虫子踩死。他看见身边有个树枝，他就随手一刀把那个树枝砍掉。他看见一窝鸟蛋，他也顺手把那些鸟蛋全部摔破。他看见有人往山上推车，他就专门把车往山下拉……阎王也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报应。
菜花蛇应该在短命鬼睡着以后，悄悄地爬到他的床上并蜷缩在他的脑后给他做个枕头。
李林平听后，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林平听见阎王对无常等鬼魂说那个阴阳先生前生是个医德高尚、艺术精湛的医生。他无私地拯救过很多人的生命。他今生应该不劳而获，其实也是在接受别人对他的回报。但是他已经得到不少了，他也应该收敛一些了。阎王让一个使者附在智娃子身上，在智娃子等人去给胡先生“道劳”时，让胡文章看一个字。“道劳”就是拿着礼物去别人家道谢的意思。
至于姑太爷的事，阎王让判官把他的寿命改一下，在原寿命前加个“一”。
“一百五十四岁？太长了吧？”其它鬼魂都叫了起来。
“他不是已经活了五十四岁吗？他还能活三十六年，”阎王说。“前面加‘一’，后面要把他活过的时间减两次之后，再减去整拾，就是他该活的寿命。”